接下來的幾天，曼青無所事事，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讓張野吃好點，穿暖點，好精神起來。想到過幾天可能還要去給章大人的罪孽作證，張野就說先把胡子留著，到時候好扮可憐——不能在牢里那么可憐的日子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到時候府衙來的老爺們還以為他在牢里過得多么滋潤呢。
曼青每天都在觀察他的臉色，看著是好些了，身上也慢慢壯了起來，就是還是一臉大胡子，看的不太真切。
張野常常看著她的小舉動覺得好笑又暖心，心里要不是最后還有一點事，這小日子可是太舒坦了！
白天曼青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他，到了晚上他就摟著他的小娘子左左右右吃點豆腐——曼青掙扎也沒用，他現(xiàn)在臉皮鐵板厚，力氣又慢慢恢復(fù)了，論文論武小娘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惜這不是在家里。
可惜要明年春天才能成親。
哎，接著熬吧。
過了七八天，張野接到衙門的通知，讓他三天后去衙門，出堂作證關(guān)于前縣臺章大人的事。
等了許久終于等到這一天，張野和曼青晚上都多吃了幾碗飯，摟著多親了好幾口。
去衙門的前一天，張野出去找他昔日的伙伴打聽消息了，曼青一個人在客棧里看書，一個不速之客上門了。
店小二來通報的時候，曼青還在奇怪，她在這縣城里沒有熟人，張野更是孤兒一個，也沒聽見有什么熟人啊。等她趕緊下樓來，嚇了一跳，看到的正是一臉憔悴的劉小婉。
劉小婉自從被張野拒絕，回到章家也沒什么用處，不久就回了鄉(xiāng)下的劉家。但劉家滿懷希望地將女兒送出去，現(xiàn)在又什么都沒撈到地送了回來，言語間不免就有些不滿。后來劉家也覺得這樣不好，女兒還是不能太清高，于是左看右看，給劉小婉找了一個商戶，也是明年春天就要過門。
要說，曼青還得替這劉小婉慶幸，沒有被許給那個叫什么秦爺?shù)娜耍贿@輩子那才叫真的毀了——這次章大人受審，那個什么秦爺是最主要的從犯，也在公堂上受審呢。
曼青招呼劉小婉在靠窗的桌子旁，叫小二泡茶來，兩人客氣地坐下。
劉小婉打量面前的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見面前端坐著的姑娘比上次見時又長高長開了些，若說上次看到的是一個鄉(xiāng)下的黃毛丫頭，眼前的這個姑娘，儼然已經(jīng)有了少女灼灼的風(fēng)姿了：簡單挽起的發(fā)髻，只有一支銀簪子；頭發(fā)鴉青，皮膚瓷白，眉毛稍淡，但也清晰如畫；眼神很清澈，黑白分明；鼻子內(nèi)挺，嘴唇小巧可愛，從內(nèi)到外地嫣紅一點點地透出來。這看起來并不驚艷的五官，放在那張白皙的鵝蛋臉上，很是清新耐看。
不對，現(xiàn)在怎么會覺得清新耐看了呢？之前不是怎么看都覺得是個討厭的黃毛丫頭嗎？
曼青也在打量劉小婉。跟上次見面時她的明媚不同，這次明顯低調(diào)憔悴了不少：頭上的簪子沒那么多了，臉上的粉也沒那么厚了，膚色好像也黑了一些了，眼神也沒有那么定了……
“不知道劉小姐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劉小婉神情幾變，最后還是沒有辦法去恭維這個昔日完全沒有看在眼里的鄉(xiāng)下丫頭，“高姑娘，我知道明天我姑父就要被判刑了，也知道張——大哥明天也會去，我，我也知道這樣來找你不好，但，能不能——寬容一下，我，我姑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辦法可想了，只求你們能夠?qū)捄甏罅浚潘麄円获R吧！”
磕磕巴巴地，但意思還是說明白了。曼青雖然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但當(dāng)對方真正把話都說出來以后，心里的無奈一點都沒少。她吐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這些不相干的人生氣，然后平靜地給對面的人倒了一壺茶，看著她不說話。
“我，我也知道這么說有些為難你，但是——”不說話的曼青比罵她一頓的曼青，更加讓她尷尬和難堪。
曼青不急不慢地接過話，“但是你姑母讓你來的，是吧？”
算那個劉夫人還知道點臉皮，沒有直接來。如果是她，曼青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維持這么好的風(fēng)度了。
劉小婉低下頭，默認(rèn)了。
“既然是劉夫人叫你來的，你也來了，話也說了，沒什么事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啊？”劉小婉驚詫地抬起頭，“可是——”
“我沒什么可跟你說的，因為你說的那些，都是不可能的。”曼青喝了口茶，覺得還是家里的白開水好喝，就放下了，“第一，怎么判不是我們說了算，這件事這么大，早就鬧到上面去了，你覺得我們幾個斗升小民能決定？第二，就算可以影響，我們又為什么要幫你姑母他們呢？這件事如果不是我們想辦法，現(xiàn)在在牢房里坐著的還是我們！所以，我也不想跟你生氣，你還是怎么來的就怎么回去吧。”
劉小婉先是眼眶紅了半天，然后沉思了好一會兒，好像突然想通了，嘆了口氣，肩膀都放松了不少，“你說的對。我姑母讓我來說，我也來說了，至于結(jié)果怎么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說著她又抬頭看了一下里面的客房，“張大哥在嗎？”
曼青覺得這個“大哥”有點刺耳，但也不想在這上面去挑刺，就搖了搖頭。
這下劉小婉就只有苦笑了，“你是幸運的，我很佩服你，也——祝福你吧。”
劉小婉走了，曼青看那壺花了錢的茶根本就沒動，決定可惜，就干脆坐在大堂里喝茶看書，等張野回來。
張野回來的時候天都快要撒黑了，差不多已經(jīng)到了晚飯的時間。他一轉(zhuǎn)頭看到曼青坐在大堂里，覺得奇怪，也坐了過來。
“下午劉小婉來找我了，”曼青把書放到一邊，“你吃飯沒有，我們叫兩個菜？”
“好，我叫小二給我們上兩個菜。——劉小婉是誰？”
曼青戲謔地看他，“真不知道？”
張野皺著眉頭抓了抓胡子，“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哪里認(rèn)識什么姑娘小姐的！”
“哈哈，你不知道，怎么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小姐？”
張野無奈地看著她不說話了，眼神里寫滿了“不要無理取鬧”六個字。
“是章大人的夫人劉夫人的侄女，來過河邊的，想說給你當(dāng)太太的，你不記得了？”
“就是那個有點黑的姑娘？哦，她叫劉小婉啊。”張野叫來小二吩咐了兩句，又自己給自己倒茶喝，一點都不在乎這個名字。
“你猜她今天來找我是想干什么的。”
“這還用猜，肯定是想讓我明天放過他們，反過來幫他們說好話吧。你是怎么回她的呢？”
“我說不可能。”曼青看著他的眼神很平靜，“我不管你會怎么說，反正我是說不可能了。”
張野哈哈笑了起來，還伸手去捏了一把她日漸白里透紅的臉蛋，“你個小蛔蟲，你怎么知道我也是這幾個字呢？我又不是腦子被門擠了，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你不用擔(dān)心我生氣，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你說的就是我的意思！”
去衙門的那天，張野沒讓曼青去，就讓她在家里等。那潭水太深了，雖然很快就要翻篇，但他還是不想曼青知道的太多，為日后也做一重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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