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水給桂嬸他們洗菜，是心疼曼青才對吧！桂嬸哈哈一笑，然后也不戳破，看著張野一桶一通的新鮮井水提過來，直到把小水缸都灌上了溫熱的井水才罷休。

    “要是用完了一會兒我再來提！”放下水桶，張野呵呵一笑，“中午那兔子整辣點，四兩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兔子！”

    這話不用說，是對曼青說的。現在曼青不但在河邊，就是在桂家，都是主廚。大家也都喜歡吃她做的菜。

    桂嬸呵呵應了一聲，桂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里有點澀，但是不妨她娘突然一肘子打在她胳膊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氣，也趕緊說好。

    曼青沒吭聲，但正著干活的手也停了下來，顯然是聽進去了。

    要說做菜的技術，曼青自己也有點奇怪：她好像有這方面的天賦似的，菜怎么做大家都喜歡。其實她自己也很喜歡做菜，喜歡大家吃了以后滿足的神情。為了讓大家滿意，在做菜前她就會在心里仔細思考一番，什么食材怎么做好吃，什么時候擱什么，是煎炒還是燜燉，腦子就就好像有一本書似的，一頁頁地翻開，篇篇都有章程。都說秀才做文章要腹稿，才能做出錦繡文章來，高老摳那個秀才公打不打腹稿做不做得出錦繡文章她不知道，她倒是覺得自己做菜有的時候也像是做文章，做之前都得打打腹稿才行。

    兔子肉要辣一點是吧，行，曼青看了看桂家的灶臺，很好，有花椒，那就做一個麻辣兔丁，保管下飯又下酒。

    曼青挽起袖子，系好圍裙，開始投入到廚房的鍋碗瓢盆大軍里去。

    中午不用說，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尤其是那道麻辣兔丁，鮮香得能吞下舌頭去！家里陌生男人多，桂花和曼青兩個不好上桌子，躲在廚房里就著一小碗兔肉吃了滿滿的兩大碗！桂花直到吃完了才有空跟曼青說話：“真好吃！曼青，你這雙手跟我的手明明沒有什么差別啊，怎么你做出來的菜就這么好吃呢？！”

    曼青呵呵地笑，也不搭腔。一會兒桂嬸吃完了，就從廚房里端出之前就盛好的一小碗兔肉，對曼青道：“吃完了就給高老摳送過去！”

    曼青皺起眉頭，沒吭聲。剛剛桂嬸特意留下這么一小碗，她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出。但是說真的，她實在是不想送。

    桂嬸見狀嘆了口氣，“你這丫頭，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好吧，我親自送過去，行了吧！”

    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的言語間盡是對自家閨女般的寵溺和無奈。這大半年來，她早就已經把曼青當自家的閨女看了。

    “桂嬸，不用了吧――”曼青皺起眉頭，“高老摳好像現在中午是不吃飯的了――”

    “我知道！但是今天的菜做得好吃，還是給他送點過去吧。別的不說，最近他也沒鬧騰，乖乖地呆在家里，還算不錯啦！我給送過去，你吃你的飯！”

    說著桂嬸就端著菜出了門。要說這圈人里不怕高老摳的，可能就是桂嬸了。她心大嗓門大，向來看不上高老摳的窮酸樣兒，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秀才公呢，因此在他面前一點也不懼怕。

    曼青低頭慢慢地嚼自己碗里的飯，目送桂嬸出門去。好吧，最近不知道高老摳是不是因為上次偷雞蛋出去賣鎩羽而歸，有愧疚感，所以很是老實。其實她對高老摳的要求也不高，如此這般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桂嬸到了高家，直接大刀金馬地走到伙房旁邊的小餐廳里，把菜往桌子上大力地一頓，然后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秀才公，我家做了好吃的，給你送了點來，趁熱吃哦！”然后也不管高老摳有沒有聽到，又大刀金馬地往外走，出院門的時候還不忘把院門給拉上了。

    這番動靜這么大，高老摳想不聽到都難。他等到院門處徹底沒動靜了，才從后面的書房里出來，左右看看，確實沒人，估計曼青也在桂家幫忙呢――哼，一個大姑娘家的，成天往外跑，也不管自己老父親有沒有吃飯――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還是去看看吧，這還是桂家第一次送菜過來呢，也不知道送了什么來。

    當看到那碗紅彤彤的肉時，高老摳差點掉下眼淚來！他是多久沒有吃這么香辣的菜了？還是肉！

    天可憐見，他堂堂一個秀才公，成天不是酸菜就是青菜，他他他――他又不是兔子！

    一時高老摳也顧不上傷春悲秋了，趕緊去掀鍋灶，見早上還剩了一天雜糧粥，他趕緊盛了出來，就著那碗兔肉，西里呼嚕地吃了起來。

    這邊桌子上的幾個大男人也吃得相當開心。酒過三巡，吃得差不多的了幾個村里的大男人就互相攙扶著回家了，桂叔喝了不少，被桂嬸扶著回房休息，桂富也不太能喝，自己主動回房間躺著了――他身后還跟了個比他喝得還多的高四兩，躺下時一個踉蹌還壓在了桂富的腿上。

    只有張野不肯動，半躺在太師椅上，誰來說都不挪身，后來干脆就那么半躺著閉眼養神起來。勸他的幾個男人都走了，來收拾桌子的桂嬸和桂花也走開了，他都沒有睜眼。直到來掃地的曼青來了。

    桂嬸不讓曼青收拾碗筷，說她做飯菜累了，休息去。但是看著人家干活自己光手站著不是曼青的作風，于是她就拿了個小掃帚過來掃地。奇怪，其他人都走了，這只熊怎么還坐在這里呢？

    這天氣凍死個人的，這吃飯的堂屋雖然關了門也是冷風颼颼。剛剛人多還好，現在人都走了，愈加顯得空曠寒冷。他還閉著眼睛――要休息也不能在這里休息啊，也不怕生病么？

    曼青不自覺地放輕了步伐，手里的掃帚也輕了起來。掃到他身邊的時候，忍不住仔細打量他。很高，往那么大的太師椅上一座，小山一般。藏青色大棉襖，六七成新，平常也經常看他穿的，有點臃腫，顯得那座山更加大了。臉上毛發都很深――好在胡子是這一兩天剃過，所以青青的胡茬下能看得出下巴的輪廓――憑良心說，若是把胡子剃干凈，頭發好好地扎起來，他的臉絕對是大姑娘小媳婦們喜歡的類型。

    她也覺得好看。

    這個人臉上真的什么都顯得濃密，粗黑的眉毛，井然有序，長黑的睫毛――咦，不對，那睫毛怎么還會動？曼青一呆，然后就看到那濃密的睫毛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著她。

    曼青臉上像突然被潑上了一盆紅顏色似的，瞬間紅到了頭發尖！然后她倒吸了一口氣，想立即轉身走掉，但那人突然就說話了。

    “曼青，我在河邊給你留了一塊地，你想建什么樣的房子？”

    她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地轉了半個身子，就一動都不能動了。

    這只熊，是怎么知道她的死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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