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儀謀反一案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然而在武后的威懾、李治的默許下,一眾朝臣噤若寒蟬、避之不及。
面對這不可逆轉的局面,無端卷入其中的廢太子李忠在黔州被逼自盡,可憐這位王皇后的養子輾轉飄零,終究難以逃脫宿命。
李治并非心中全然無愧,對于長子橫死、上官儀宗族被牽連,本不在他設計之中,他的初衷只是除掉上官儀這個隱患。可武后的手段再一次讓他明白,夫妻多年的情義已然敵不過她內心日益膨脹的野心私欲,李治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一場又一場血腥的爭斗始終不能占據上風,況且身體眩暈之癥根本無法根治,他已無力再與她消耗下去。
認輸的念頭在李治腦海里一閃而過,他苦笑著對王復盛說:“皇后派人來請示如何懲治上官儀,她說謀逆是大罪,當株九族。你我心知肚明,上官儀是冤枉的,可朕能對皇后說是朕在陷害他嗎?皇后當然知道其中的緣由,她就是要讓朕下不了臺,要讓朕自食苦果。她不是想不到是朕在誣陷她,否則也不會將那些有嫌疑的近侍統統杖斃,這是在敲山震虎、殺雞儆猴啊。”
王復盛跟著苦笑:“老奴不中用了,竟置圣人于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還請圣人不要示弱,清心養病,來日乾元殿一展威儀。”
“二圣臨朝,真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李治將一只手攥緊,指甲深深嵌入皮膚之中,“可還有什么辦法呢?妥協也好,信賴也好,我只能倚靠她。”嘴抿成一道線,片刻才說:“擬旨回復皇后,斬上官儀,誅九族。”
王復盛還是心顫了一下,頜首稱是。
“我是不是太過狠心?”李治忽然又追問,心上郁結愈發濃烈了,“明知是陰謀,明知朕是罪魁禍首,那日他還站出來主動維護朕,說朕是受他唆使。面對媚娘的質問,這話本來朕是打算自己說的——‘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只是此話一出,朕的尊嚴何在?朕又成了何等卑劣小人?上官儀忠良,至死還在捍衛朕的顏面,只是朕……”
“事已至此,圣人何必自責。能行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王復盛果斷吐出一句。
這話給了李治無盡的啟示,他慢慢舒緩了一下情緒,又說:“上官儀兒媳鄭氏是太常少卿鄭休遠之姊,免一死,配入掖庭。”
鄭氏入掖庭的那一晚,長安大雪紛飛,舉目望去天地一片素裝,就如同鄭氏身穿的縞服一般,潔白得觸目驚心。她懷中抱著小小的、早已酣睡的婉兒,想起與庭芝在獄中離別之時,他坦然赴死、無憾無悔,頓時身處囚車也不覺凄苦,寒風從她臉上呼嘯而過,雪花染得青絲成霜,囚車一路顛簸行走在曲折的路面上,她的心仿佛被漸漸凍僵了,連同周圍的時空結成一塊屬于過往的堅冰。
掖庭狹長幽深,甬道兩側是一間間如鴿籠般的破舊木屋,因為常年見不到陽光顯得格外陰暗,那是皇城最卑賤的宮婢居留之處。
天微微亮,鄭氏卻一夜未眠,婉兒偶爾會啼哭兩聲,在鄭氏輕輕拍打之中,又很快進入了夢鄉。誰也不知道這個嬰兒的夢中有什么會令她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坐在硬榻上,鄭氏看著這間狹小的木屋,一扇小小的窗戶開在高處,似乎是從外封閉的,墻面斑駁脫落,陳設極為簡陋,一個搖搖晃晃的木架上擺了一只缺了口的水盆,角落里有一張同樣破爛的妝臺,銅鏡早已銹跡斑斑。
“婉兒,這里便是我們以后的家了。”鄭氏微笑著對襁褓中的婉兒說,伸手觸了觸她稚嫩紅潤的臉龐。任憑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闊,鄭氏已經沒了念想,她唯一期待的只是婉兒能純真地長大,如同空谷幽蘭一般,生在巖石縫隙中,即使無人問津、無人欣賞,也能默默綻放著天下無雙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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