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后緊鑼密鼓的稱帝節奏使得諸王不安,奮起反抗。瑯琊王李沖以武太后謀奪李唐社稷、幽禁皇上為由帶頭起兵,諸王私下早有共識,因而一呼百應,勤王軍勢如破竹,起先風頭很勁,然而卻不幸被婉兒言中了,諸王內部并未齊心,部分宗室子弟甚至持觀望態度,更有過分的承諾了時間出兵卻背信棄義、倒戈相向。武太后調度有方,任命大將軍麴崇裕為中軍大總管,夏官尚書岑長倩為后軍大總管,鳳閣侍郎張光輔為主帥,率數十萬大軍前去討伐,先不說這些良將精兵,光是在數量上,已占絕對優勢,很快瑯邪王李沖兵敗被殺,其父越王李貞服毒自盡,其余各牽涉在內者,皆被斬殺。武太后殺心既起,指使審訊官吏誣陷李治與宮人楊氏所生之子李上金和蕭淑妃之子李素節為李沖同黨,將二王殺害,可憐李治八子僅存廬陵王李顯與皇上李旦。
這場殺戮接近尾聲之時,執掌刑獄的秋官侍郎周興來報李沖之亂還有漏網之魚。
武太后因正與薛懷義私會,婉兒將周興攔了下來。
“周侍郎,既然已經漏網,那必然是小魚小蝦,既然是不成氣候的小角色,侍郎何必要斬盡殺絕?”婉兒擔心這幫酷吏借著由頭肆意濫殺無辜,刻意而問。
周興陰惻惻一笑:“女史,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這樣簡單的道理,想必不需要周某贅言。”
“侍郎可有真憑實據?李姓宗室子弟總該忌憚一些,不能為了投人所好任意出罪入罪,周侍郎做事總該為自己多留一條路,說到底我們都是為臣為仆之人,無論是李姓,還是武姓,都是頭上的天,而不是飄來飄去的云。”婉兒沉聲追問,顯出與年紀不相符合的篤定。
“女史這是在質疑周某的辦案能力?”周興一撇嘴,笑意仍在,但明顯不甚友好,“常樂公主自盡之前曾說‘人臣同國患為忠,不同為逆’,她是李唐宗族,自然只信李唐的天,可我是太后的奴仆,我只信太后這朵祥云,所謂的忠和逆從來都不絕對,所以才有‘識時務者為俊杰’一說……即便是女史你,此時這般義正言辭,可曾想過是否也早已悖逆了先祖?”
婉兒面色微有變化,她聽懂了周興的暗示,她的祖父上官儀對李唐忠心不二,她卻鞍前馬后為武太后效忠,這不是悖逆先祖又是什么?然而婉兒不會期望周興這樣的人能理解她的心志,于是爽利一笑,“聽得周侍郎一番教導,婉兒真是茅塞頓開,只是不知侍郎所指的漏網之魚都是何人?值得如此費盡周章。”
周興說得神神秘秘:“恐怕要讓女史失望了,周某這回要指證的絕非宗室中人,但也不是一點關聯沒有。”
“噢?”婉兒一眨眼,短促地笑了一聲,“究竟是何方神圣?聽來像是隱秘之人。”
“女史所言不虛,的確隱秘。”周興繼續賣關子。
“侍郎何時這樣不干脆?我可聽說侍郎來向雷厲風行,是個爽快決斷的人。”婉兒故意嘆氣,“看來也是個吞吞吐吐、顧忌重重的多慮之人。”
周興哈哈大笑,這樣的激將法他還是懂的,但是面對婉兒這樣聰慧美麗的女子,他的口風松動了:“濟州刺史薛顗。”
婉兒的心猛然一沉,聲音也跟著沉到了底,“侍郎慎言,他可是薛駙馬的長兄,太平公主可是他的弟婦……宮中眾人皆知,太后對公主尤其寵愛,若無鐵證,侍郎這不是為難太后嗎?”
周興略一沉思,用了不屑的語調,“薛顗寫給李沖的親筆信算不算鐵證?他在濟州背地里替李沖招兵買馬,算不算鐵證?他在各路王侯中做聯絡人,以聚會為名,密謀叛亂,這又算不算鐵證?”一連幾個反問,停了停,續口氣又說,“不過薛顗頗有智慧,做起事情來嚴絲合縫、不留手柄,差點兒就讓他脫罪,幸得天網恢恢,他的信并未在炭盆中燃盡,與他接頭之人記住了他的聲音——”
婉兒打斷他:“侍郎已經抓了薛刺史?”
“正是。”周興得意洋洋,“若是人都沒影,我怎敢來叨擾太后?”
“這件事情關系重大,周侍郎若只想邀功,怕是不妥,太后和公主明上不說,心中都會忌恨侍郎,侍郎公正無私卻造成太后母女失和,這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望侍郎再三斟酌,切勿因小失大。”婉兒有心保全薛顗,再三為周興言明利害。
周興似乎被說動了,沉默半晌開口說:“只是我肯壓著,來俊臣怕是不肯!薛懷義也不會答應!”
“這與來御史和薛師有何干系?”婉兒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周興無奈:“來俊臣一直在和我爭功,我若是你們眼中的窮兇極惡,那他就是喪心病狂,皇子他都敢下手,何況區區一個公主的夫兄!這也罷了,最難纏的還是那位白馬寺的主持!”他的言談中不乏對薛懷義的諷刺。
這其間必定還有什么是婉兒所不知曉的,她決定問個清楚,“請周侍郎指教,薛師為何會與薛顗過不去,兩人已是同宗的親屬了。”
周興冷冷笑道:“正是這同宗惹的禍,薛顗兄弟可是從內心看不起這門被強迫認下的親戚,當然這也不怨他們,換了我,也是高攀不起這門親!”聽得出,周興對薛懷義居然有著天然的反感。
這使得婉兒對周興的印象略有改觀,但他仍是個危險冷酷的小人,婉兒不得不防備著,“周侍郎,薛刺史的事情你暫時不要向太后稟報,容我再想想辦法,若是薛顗保不下來,太平公主夫婦、太后母女都會深陷困擾之中,太后用我們這些人,不就是讓我們分憂的嗎?這下倒好,憂慮不減,反而憑添更多,侍郎睿智,何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沖這事也殺了不少人,許多都是無辜的,這點周侍郎應該比誰都清楚……也請幫婉兒一個忙,太后交辦我協查李沖叛亂之案,我可是回了此案已結,如今又出了這樣的變故,若是引起株連,婉兒羞愧難當。”
難得周興還有憐香惜玉之情,猶豫了會兒,一甩袖,“好罷,就按女史說的來辦,我可以保證消息不從我這里泄出去,但紙包不住火,薛顗下獄,可是有許多雙眼在盯著,還望女史迅速處置,莫讓周某太過為難!”
婉兒朝周興一拜:“謝過周侍郎。”心中難免焦急,想著出宮先去太平公主府探一探情形,可又擔心太后這邊會有變數,一時分身無術,平靜一想,武太后才是問題的關鍵,何況薛懷義此時就在宮中,誰知他會不會興風作浪。
婉兒的取舍是明智的,太平公主府上因薛顗被捕入獄之事顯得有些混亂,一向穩重沉靜的薛紹悲憤交加,太平感同身受,心情異常苦悶,尋思著入宮求得寬待,卻被薛紹阻止了,太平又氣又急,指責他只顧氣節,不顧兄長的性命!薛紹有苦難言,拉著太平的手,低低回答一切都是徒勞。太平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肯再細說,兩人僵持著,剛剛貼近的心一下又分隔了千萬里。
而殿內的薛懷義此次入宮正是挑了時機,將武太后伺候滿意了,才言明此行另有要事,帳內被中,還有何事不能談,還有何事不能談成?薛懷義打定了這個主意,撫著武太后滑膩的肩說:“這世上怎有太后這般尊貴美麗的女人?”
武太后被哄得心花怒放,竟面現羞色,“就你嘴甜,抹了蜜似的,我老了,自知比不了那些花骨朵兒。”
薛懷義哪肯放過這樣討好賣乖的機會,湊到武太后唇上親了一口,躺下慢悠悠說:“那些花骨朵兒哆哆嗦嗦,經不起風雨,哪有太后這樣盛放多年的牡丹華麗大氣!”
武太后笑道:“那日你說我是彩鳳,今日又說我是牡丹,你在寺中怕是沒讀經書,竟瞎混了。”
“這可是天大的冤屈!”薛懷義鳴不平,趴在雖歷經滄桑、仍風韻猶存的婦人身上,“經書我可是沒少讀,畢竟身在其位,懷義可以丟自己的臉,但不能令太后蒙羞,這一個‘瞎混’可真是令人傷心,您要知道,我非但沒有瞎混,還時時處處為太后留心著那些異動,可以說對太后您是全心全意了!”
武太后心知他是在邀寵,索性如了他的意,摩挲著他的后背問:“那你都察覺到了哪些‘異動’?說與我聽聽,也好解解悶。”
此話正中薛懷義下懷,他卻不緊不慢道:“這段時日想必太后為了李沖叛亂一事煩透了心,我本該不提這一茬,可是一想到有些人陽奉陰違,辜負了太后的信任,心中就憤懣不已。”
“你是出家人,喜怒還這么隨性?”武太后打趣他,敲一敲他光光的頭,“戒嗔,戒癡,戒怒。”
薛懷義并無虔誠,笑道:“我是酒肉穿腸過,佛字心中留!”
武太后笑了一陣才端正顏色,問道:“方才你說有人陽奉陰違,想必是聽說了什么?”
“哪能道聽途說?我說與太后聽的,都是千真萬確之事。”薛懷疑信誓旦旦。
武太后有點興趣了,追問一句:“都是什么人?”
薛懷義厚顏無恥道:“比如濟州刺史薛顗,我們雖是叔侄,可我也絕不袒護他。”
武太后臉上不再有絲毫笑意,目光沉沉,陰郁著臉,“這薛家到底怎么了!我有哪里對不住他們!薛瓘對我敬而遠之,薛紹視我如洪水猛獸,我將太平嫁給他,本是親上加親,他卻毫不領情,現如今倒是好,薛顗竟同李沖一黨狼狽為奸!”
薛懷義達到了目的,從旁煽動道:“說來也是我惹出的事端,他們薛家看不起我,可又懾于太后您的威權,不得不違心接納了我,心里怕是沒少進行腹誹……說來說去,還是我出身卑微,如有可能,我真情愿做一輩子的馮小寶,只是那樣的話就無法在太后身旁侍奉,想來也是肝腸寸斷!”
這樣拙劣的情話卻將武太后打動了,她深深呼吸,伏到薛懷義耳際,“懷義,小寶,無論叫什么,那都是你,你是上天賜予我的甘霖雨露,彌足珍貴,我不會讓那些庸俗的世人輕慢和詆毀于你,你只管放心。”
薛懷義暗笑:女人果真還是感性的,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脆弱不堪,嘴上卻說:“太后所言,我十分惶恐,感念您的恩德,無以為報!”
“這樣,懷義,去為我做一件事。”武太后心思深沉,眸光一暗。薛懷義趕緊湊近一些聽著吩咐,嘴角不自覺慢慢上揚。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苦惱?安利一個 或搜索 熱/度/網/文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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