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帶著官兵到太平公主府拿人時,薛紹鎮定自若,太平卻瘋了一般,順手從侍衛腰間抽出佩刀,架在來俊臣脖子上,厲著聲寒著臉:“來俊臣,你當真不知我是誰?”
來俊臣陰陽怪氣,冷冷回答:“我大唐最榮耀的公主,小臣豈能不知,只是此乃太后旨意,小臣身不由己。”
“母后斷然不會下這樣的旨意!一定是你別有居心!”太平將刀刃逼近一些,高聲質問,“說,你是不是想謀逆?”
來俊臣用兩指夾住刀尖,森森一笑:“公主,你又何必反咬一口,明明謀逆的是你家薛駙馬。”
“胡說!你竟敢栽贓陷害到我公主府,想自掘墳墓不成?”太平動了動刀柄,鋒利的刀刃在來俊臣指腹一轉,瞬間割破了手指。
來俊臣看一眼涌出血珠的指頭,似乎并未感覺到痛意,相反這鮮艷的顏色令他興奮,“是不是栽贓陷害,公主何不親自去問問薛駙馬,他同他的大哥可是同心同德;再若不信,不妨即刻入宮聽聽太后的意思。”
太平嘴唇一抖,望向薛紹,薛紹帶著淡淡的笑意,走了過來,輕輕握住她持刀的手腕,“公主,來御史不過是公事公辦而已,我們不必為難他。”
“薛郎,你不要著急,宮中自有說理的地兒,母后她一定不會眼看著你被人陷害。”著急的是太平,她卻勸解著他。
薛紹笑著從她手中拿過佩刀,扔給被拔了刀的侍衛,他的聲音平淡無奇,卻讓太平跌入無底深淵,“他們沒有冤枉我,我確實和我大哥,還有瑯琊王李沖是一路的,瑯琊王兵敗那天,我便知道我會有今日,因此大哥下獄,我也沒有采取任何營救措施,愿賭服輸,我認!”
好一個愿賭服輸,太平劇烈搖頭:“不!薛哥哥,你在騙人,你在說氣話,我絕不相信!”
來俊臣看了一出好戲,拍手笑道:“公主何必自欺欺人,在場這么多人,駙馬可是親口承認了,這想必不是我來某人脅迫的吧?”
太平陷入無邊的悲傷中,聽了來俊臣幸災樂禍的話,一股恨意竄上心頭,轉臉怒罵:“你這個禽畜一般的東西,我遲早會看著你下地獄,你以為你能得意到幾時?駙馬的事情,你無權過問,更無權羈押,一切自有太后做主!”
“公主,看來您有所不知,還有太后有遠見之明,料到公主必然會百般阻擾,特意下了一道懿旨給小臣,還賜了免死的金牌,太后同小臣講,一切全憑小臣決斷,誰要是阻攔,管他皇親國戚,還是平頭百姓,一律殺無赦!”
太平心驚,她的母親居然會有一天待她這樣無情,腳下有些站立不穩,被薛紹扶住雙肩,他的眸如深潭:“令月,你又何苦執迷不悟?御史領了先斬后奏的特權,本就是有備而來,你讓我隨他走便好,往后日子還長,你能慢慢忘了我,而我其實心里并沒有你,除了恨與愧,我對你再無其他……對不起,我一直在同你做戲,所謂的夫妻恩愛不過是假象,如不這樣,我與兄長謀事不會那般順利便捷,現在你該明白了,你就是我的擋箭牌和煙霧彈,我不值得你再為我做任何事情,記住,一定不要去宮里為我求情,我不再需要施舍和同情!你們母女都是我憎惡的人!”
太平看著他一臉的淡漠,每句話都像皮鞭一樣抽打在她心坎上,順著眼角滾出淚來,“我不信!你說的我全不信!”過往的濃情蜜意在她眼前一幕一幕閃現,他的眼神、他的心跳,都騙不了人。
薛紹笑得很灑脫,拭去她的淚輕聲道:“公主,你身份尊貴,從小便沒有得不到的,可是你總該明白,有些東西不屬于你,沒法強求,我們之間支離破碎,再多的情和愛也彌合不了,薛紹與公主就此別過!愿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不!”太平發出一聲絕望的喊叫,伸手去抓薛紹的手臂,卻被來俊臣示意周邊的婢女控制住,幾名身著甲胄的將官對薛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薛紹點點頭,義無反顧朝外走去。
太平盯著他的身影,沒有奮力掙扎,整個人如同正在融化的泥像,早已不成形。
待到府上恢復了往日的靜寂,癱坐在地的太平才突然醒悟過來,薛紹說的那些同她訣別的狠話不過是為了保全她,他極力阻止她入宮,無非是擔心她惹禍上身。猛然一拍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邊不是沒有婢女伺候,可硬是沒人敢上前去扶。太平顧不得這許多,奔向馬廄牽了一匹棗紅色大馬,一個翻身,揮鞭便向宮城的方向馳去。她多年沒再上過馬背,可騎馬的根基牢靠,心中又毫無畏懼,因此策馬奔騰如同善戰的軍士一樣。
這樣一路狂奔趕在城門下鑰前到了武太后宮外,已是大汗淋漓、毫無儀容,她推門便要闖進寢殿,卻頭一回被金吾衛攔住了。太平頓時明白,她的母親是要刻意讓她吃閉門羹。一切都在殿內那個女人的掌控之中,太平開始感到母親的陌生和可怕,在心中用了“那個女人”來指代。
可太平是什么性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毫不猶豫在宮門的石階上跪了下來,看誰熬得過誰,太平鐵了心即使一死也要逼逼這骨肉相連的血親。
這一跪,便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天色暗了下來,一輪明月掛上了枝頭,星子稀疏,明暗不一,只是可惜了這樣好的景致再無有心人賞看。
燭火將殿內映得通亮,有如白晝,武太后靜靜坐在軟榻之上,她何嘗不知太平公主在與她虛耗著,可這場母女之間的較量她必須贏。薛顗是李沖的叛黨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可薛紹她其實并不確定,但這樣好的時機,她決心將薛紹一并除去,于是交代薛懷義用盡手段將薛紹牽連進來,武太后本以為這需要費些功夫,卻沒想到薛懷義很快便帶來了消息,說薛紹極有可能真正參與了謀逆,武太后想要一個更加肯定的答復,薛懷義卻犯了難,之所以要說極有可能,正是因為并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薛紹,而他駙馬都尉的身份不宜任意入罪。
今晚近身伺候的侍女正巧是春櫻,她完全想不明白武太后為何一定要置薛紹于死地,一方面薛紹是太平公主的駙馬,公主對他情有獨鐘,而公主本身又是武太后一向最喜歡的;另一方面薛紹身上只有一個閑職,并無實權,構不成任何威脅,即便是太后逼死了他的發妻,他若存心報復,只需繼續冷淡甚至虐待太平,這便是對武太后最好的報復,可據春櫻所知,薛紹回心轉意,同太平感情甚篤。這實在是怪異,春櫻受武承嗣所托,對身邊之事格外留心關注,這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卻完全摸不著頭腦,也是沮喪得很。
春櫻決定打破殿內的安靜,斗膽一問,細著聲音小心道:“太后可要歇息了?明日要早朝,您近日睡眠不太好,是否要早些泡浴?”
武太后無心聽她這些殷勤之語,但好歹身邊有個人可以說話,答了一句:“殿外這般情形,我能睡得下嗎?”
“要不奴婢去把公主請進來,或者差人送公主回府?”春櫻的話有著明顯試探的意味。
武太后豈能聽不出,訕訕一笑,“春櫻,學著機靈點,越是感興趣,越是要表現得無動于衷。”
“奴婢知錯。”春櫻大紅了臉,不忘解釋說,“可奴婢對公主和太后是真心關切。”
武太后壓根兒不在乎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是一想到心愛的女兒在外經受苦難、身心都在被折磨之中,終究是不忍心,嘆聲說:“我又何嘗不心疼!門外跪著的是我最愛的女兒,她從小到大,無論犯過什么樣的錯,我從未責罰過她,她是我最優秀的孩子,不應該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春櫻,你現在該稍稍明白一些了,薛紹為什么必須死。”
春櫻得到了啟發,弱弱發問:“太后是不想看到公主為了私情變為世俗女子?”
武太后微微頜首:“算是吧!她本可以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卻為了薛紹這樣一個男子,喪失了所有的雄心壯志。”
“可公主極度愛戀駙馬,您會傷了她的心。”春櫻不禁可憐起太平來。
“癥結就在這里,她若不那么依戀他,我也不會在意。薛紹恨我,這是必然的,太平又對他毫無原則,須知他的一言一行都會給公主帶來潛移默化的影響,我的女兒或許某一天就會成為我的敵人,女心外向,做母親的何嘗不知?”武太后輕言慢語,心思之深沉令人既敬又懼。
春櫻是想破腦袋也沒悟出這一層利害,聽得太后親口點明,心上只罵自身資質愚鈍,接著再問:“可駙馬是否參與了叛亂還是未知,若是駙馬堅執一言,不肯認罪,也奈何不了他,這可怎么辦?”
這樣的問題在武太后聽來無疑是如同幼童稚言,嗤笑道:“誰說一定要有憑有據,方法多的是,對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路數,有些人不用你去動手,他也不會茍活,薛紹便有這樣一點好處,他骨子里學的是魏晉之風,怎會隨著濁流浮沉?”
春櫻并不懂何為魏晉風骨,只覺都是無用之物,人生在世,不外乎功名利祿,那些虛妄的理念根本是可笑。
“可惜了薛駙馬這樣的人物!”春櫻還是嘆道,她見過薛紹很多次,那樣出眾的男子世間少有。
“薛紹有什么好?除了一身好皮囊,他有什么!沒有一點兒上進心,視仕途為懸崖峭壁,這樣的富貴閑人,同那紈绔子弟沒有不同!”武太后一直不滿意薛紹,她需要的是強有力的親信,“說來也是后悔,當初若不把太平嫁與薛紹,今日也不會有這樣的局面,我武家的子弟哪個不是人中翹楚,就說承嗣,精明能干、既有野心又有氣魄,且正妃之位空置著,若是太平能嫁給他,真是一樁錦上添花的姻緣!”
春櫻腦中轟一聲炸開了,原來武太后一心想要處死薛紹,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武李聯姻,穩固權勢,可她挑誰不好,竟然最為中意自己的情郎武承嗣,慌亂中開口說:“您的堂侄武攸暨難道不是最合適的人選?”話一出口,立馬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奴婢口不擇言,望太后包涵!奴婢的意思是武將軍對公主素有仰慕之心——”
武太后打斷她的話,笑得耐人尋味,“薛駙馬尚在人間,你這是著急什么!不過你也是提醒了我,我那堂侄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他做右衛中郎將也有些時日,是該提拔提拔了!”
春櫻低了頭,不敢接話。
“兩個多時辰了,我那女兒的膝蓋怕是磨破了,你去扶她進來!”武太后看著計時的沙漏說。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苦惱?安利一個 或搜索 熱/度/網/文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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