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窩著火回了王府,巧的很,魏王武承嗣正在廳中等著他。
見他進來,從座椅上起了身,同許多厚道的兄長一樣,關切道:“三思,有些時日不見了,可還好?”
武三思見了禮,調整出笑容,似乎不是刻意挑破,“堂兄,上個月我們還在一起打過馬球,不記得了?在河西節度使府上,對手是禁衛軍組的隊。”
武承嗣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敲著頭說:“哎呀,瞧我這記性!難怪辦不出像樣的事,叫人嫌惡了,終究比不得堂弟你。”話里意猶未盡,卻沒再往下說。
這話太吃味,武三思只能佯裝不懂,招呼著他重新坐下,岔開話題,“我說堂兄,聽說你府上最近又進新人了,什么門道?”
武承嗣很樂意炫耀他的后院,喝口酸漿潤了潤嗓子,口氣很是散懶,“蓬門蓽戶的女兒,談不上什么門道,不過模樣可人,唱的曲兒還不至于刺耳,可憐兮兮幾把眼淚一灑,我又心軟,便將她接進府了,你也知道,你嫂子是個大氣量的人,從不在這種事情上做計較,說到這兒,我總算可以松口氣,你嫂子也算熬出頭了,如今終于成為名正言順的魏王妃!”
“除了嫂子配得起這個位子,還能有誰?管她名門貴女、妖冶嬌娘,這都是嫂子該得的。”武三思先是鳴不平,接著又笑著附和,“堂兄真是好福氣,麗人環繞還不足讓人羨慕,倒是這既有賢內助,又有女軍師,實實在在叫人眼熱得很!”
“三思。”他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皺眉道,“什么女軍師?這又是什么編排?”
武承嗣一度是女皇最倚重的武氏子弟,如今被冷落,作為潛在的競爭對手,武三思心上是歡喜的,可究其血緣,他畢竟是武三思的堂兄,兩人都沒有同胞兄弟,又在流放的歲月中有著患難之情,因此即便有利益沖突,也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更重要的是,武姓中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武三思還不至于眼淺到忽視不見,從婉兒透露給他的信息來看,魏王府上并不簡單,女皇若真是派人在暗中監視,難免會有隱秘的事兜兜轉轉傳進宮去,魏王首當其沖,可他梁王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眼中釘必須要拔,一切危及武氏宗族的眼中釘,他都有義務去拔掉。
“怎么,你從姑母身邊求了個寶貝回府,真要一直藏著?”武三思談笑著說破了。
武承嗣反應了過來,苦笑道:“她算什么寶貝,簡直就是后院里一株刺,扎得很,還得讓人供著!”
“怎么回事?”武三思假意詢問,“我可是聽說她很能干。”
“還不是覺得自己從宮中出來,又在女皇身邊伺候過,始終覺得要高人一等!說來你可要覺得好笑了,她還時不時對我頤指氣使!”
“她這樣想也不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當給姑母留了顏面,堂兄何必置氣。”武三思猶豫了,轉念間還是做了決定,“這位春櫻姑娘本就不簡單,要只是姑母的普通侍女倒也罷了,可是堂兄總該多存些心思,姑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難道就真的只是把春櫻賜給你侍奉左右?我聽說過,春櫻在宮里風頭很勁,某些方面甚至蓋過上官婉兒,琢磨琢磨,這事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
武承嗣沉下臉,他覺得堂弟的話很有道理,擺出追悔莫及的架勢,“我確實忽略了,真該死!”想到春櫻平日的做派完全有恃無恐,咬著牙說,“我就在想,她哪里來的那些興風作浪的底氣和本領,原來背后是有人給撐著!以前她在宮中確確實實幫我運作過很多,我也不瞞你,可說到底,并非她對我死心塌地,不過是各取所需,只是不曾想,她在我這邊失去了價值,又會重新去尋求新的價值——姑母真是煞費苦心!枕邊有這么一根火藥引子,我該寢食難安才對,還竟誤以為是溫柔鄉!”
見他越說越懊惱,武三思冷笑道:“現在知道還不晚,她人在你府上,還不是任由你擺布,不去搭理她就是。我是實在不愿看著外人從中壞我們武家的事。”
武承嗣長長嘆氣,交心道:“三思,我現今是沒什么指望了,姑母瞧不上我,朝臣也不捧我,武家便只能看你了,幸好你有出息,方方面面都做得妥帖,支持者也多。你且放心,我必不會去壞你的事。”
說不上是感激還是詫異,武三思心上怪怪的,也跟著嘆口氣,“逆流而上,不進則退,并非我利欲熏心,罔顧手足情義,實則身不由己。”
這席說辭有些冠冕堂皇,但武承嗣并未探究,相反去寬他的心,“你自不必多言,我知道你,何況只要我武家能坐穩天下,你我兄弟都是一樣的,我同樣會為你高興。”
“堂兄高義,愚弟真是慚愧。”武三思客套了一句,命人去擺飯,“今朝你我兄弟大醉一場,晚上就在我府上宿下,我這里有幾個還算周正的婢子,都未開過臉,還可將就。”
武承嗣未做推辭,饒有意味笑道:“你可真是有心。”
在梁王府春風一宵,武承嗣竟有飄飄欲仙之感,且不說武三思推薦的女子冰肌玉骨,單是熏香美酒,已然世所罕見。回府的路上,他又妒又恨,還有幾分怒,本有一手好棋,如今敗得稀里糊涂,眼見著堂弟扶搖直上,連吃喝用度都遠勝于他,這口冤氣可真是咽不下!他有底線,不會暗地對著武三思捅刀子,可想想辦法去彌補,重新在女皇心上爭取到一席之地,并不算背信棄義。
這樣一路盤算,武承嗣又恢復了信心,要投其所好不妨從女皇的新寵張昌宗身上入手,她愛屋及烏,說不準就會念及起自己的長處,比起堂弟來,他也有優點。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做件事,那就是清理門戶。武三思的話在他心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春櫻令他更加反感,本就是喜新厭舊的秉性,這下不用去找借口,棄之不顧簡直理所當然。回了魏王府,武承嗣便把管制后院的事情全權交于妻子,他的妻子是明白人,一點即通,顧念春櫻不管怎么說也是女皇親點的人,面子上不能太難看,尋思著任意挑剔幾處婦容婦德,關到王府最偏僻的角落去,不打也不罵,任其自生自滅。
懲治春櫻的事情辦得很順利,紕漏和錯誤都不難找,春櫻被幾名壯碩的仆役拖走時怒眼圓睜,費勁掙扎著,烏黑的頭發全部披散開來。她完全不能接受,并不知道觸犯的是哪條哪款,本已收斂心性打算與武承嗣安穩度日,沒想到還是落了個這樣的下場,最是涼薄男人心,算是看得透透徹徹。
武承嗣這才定了心,想著不再有人扯后腿,更應加快步子,放手博出位。
張昌宗已是洛陽宮紅透天的人物,想巴結他的人不計其數,上至公卿貴族,下到粗使奴婢,無不都在想盡辦法去討好。張昌宗心性頗高,想來從小到大受的都是眾星捧月的待遇,眼界同樣極高,俗人俗物都不足以令其側目。
武承嗣不懂這些,只知道什么貴重送什么,又是金銀又是珠寶,后來管它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不加甄別就統統往張昌宗面前堆。
張昌宗自詡是個雅人,被這些東西倒足了胃口,自嘲道:“我看上去就這么庸俗不堪?”攬鏡自照,仍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于是譏誚說:“他分明就是在損我,有其子必有其父,早就該知道,武延基的父親能是什么好人?一樣的假模假樣、偽善傲慢!”他這話挺有意思,一般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指責的是父親之過,他卻把矛頭轉了方向,認定兒子如此,父親也絕非善類。
張昌宗口中的武延基正是魏王武承嗣的嫡長子,比他還要小上幾歲,但早已封了郡王,第一次見面,兩人不打不相識,可都是年輕氣盛的京城貴少,誰又會服誰?
有貴族子弟從中打圓場,哈著腰說:“張兄張兄,聽小弟一言,這位可是魏王世子南陽郡王,還請看在小弟的薄面上,認個輸算了。”邊說邊用胳膊肘去動一動他。
不想這話起了反作用,徹底激怒了張昌宗,也不買旁人的情面,徑自就說:“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一目了然的事情,我為何要認個輸?他既然身份尊貴,更應輸得起才是,否則以后這京城的圈子里他也不用混了,回家讓老爹照護著專門量身定制一套規則,做他的常勝郡王去!”
武延基被駁斥得面紅耳赤,他其實并不是輸不起的人,只是這場合下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宦子弟,他若沒有丁點兒霸氣,怕是他日要遭人詬病,因為站不住道理,自然也只能空放狠話,冷笑兩聲裝裝門面,“不過一場斗雞比賽,輸不輸贏不贏些許銀兩的事情,我豈會在乎?這位張公子——實在不好意思,你沒有頭銜,也沒有爵位,只能如此泛泛稱呼,你何必抓住不放,是不舍得金錢,還是沒誠意結交我們?何況我武延基敢說,這里沒人看到今天這場比賽是我輸了,不信你去問問他們!”說完得意著四下一望,眾人都呼應著他的話,“對對對!方才確實也沒怎么看清楚,好像張兄確實輸了!”
張昌宗回敬著冷笑,琉璃般的眼珠里有著瀲滟的光,美得并不真實,“既然諸位都有眼疾,張某也不能耽擱了諸位的病情,認輸服軟自是簡單,一句話嘛,說什么不是說?只是這位南陽王殿下看著年歲不大,心胸卻窄的很,全然沒有少年該有的意氣,以后可怎么好,這份顛倒黑白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像誰!”當時武延基的父親武承嗣在朝堂上排除異己,用了不少卑劣的手段,武延基聽說后,私下里也并不完全贊同,但面對外人的議論,他還是堅決維護父親的威權。
聽他含沙射影,武延基不甘示弱,壞心思一起,以為只是在打鬧,可以百無禁忌,“叫張昌宗對吧?除了這副出眾的皮囊,你還有什么能耐?說得好聽是玉面郎君,可若直白一些,不過是繡花枕頭,皇城里貴婦如云,可都巴望著能一親香澤呢!不知今夕哪位夫人有此福分?她是半老徐娘還是鶴發老嫗?”
眾人哄堂大笑,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可對于當事者張昌宗來說,這份奇恥大辱足以銘刻終生。風水輪流轉,他被太平公主挑中常侍君側,雖扮演的不是光鮮角色,可明里已經沒人再敢對他指手畫腳,暗地里呢?像武延基這些皇親貴胄,怕是打從心底仍是褻慢的態度。既然如此,不如先挖苦奚落這武承嗣一番,也算是報了當日的口舌之仇。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苦惱?安利一個 或搜索 熱/度/網/文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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