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里,婉兒一改常態,對武三思格外溫順,幾乎是有求必應,他倆私底下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這段日子因為立儲之事,朝堂上的氛圍十分詭異,這直接影響到情人相處的氣氛,只要不談立儲,武三思同婉兒有說有笑,神仙眷侶般,可一說到立儲,又變得話不投機,有時甚至還會不歡而散,兩人像是都有了某種預感,不約而同開始有意避免談及這個話題,仿佛這樣兩人就能天長地久。
這日,武三思心情不錯,紅光滿面,找到婉兒,徑直就說要介紹一個人給她認識。
婉兒笑著玩笑:“是男還是女?”
“你希望呢?”武三思也打趣說,“怕是要讓你失望。”
“噢?”婉兒長長一聲,用流轉的目光看他。
武三思故意發出清亮的咳嗽:“你見了就知道了,不過可不是絕代風華的男子。”
婉兒笑開了:“難怪你說我要失望,確實讓人失望得很!”
她忽然回憶起曾經在梁王府上見到的崔湜,可惜此后她再也沒見過他,所謂的一面之緣,本就不值得留戀。
傍晚的時候,婉兒準時來到王府赴約。
武三思早已命人準備好飯菜,婉兒看了看,一大桌菜都是平日里她最喜歡的,連碗碟杯盞都是她素來最喜歡的質地和樣式,她并未對他說起過自己的喜好,可他卻把握得分毫不差,這太刻意了。
“今日怎么這般見外?”她反而問,對她過分的在意恰恰是一種見外。
“這倒是新奇了,對你上心反倒被質疑了,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有所圖?”武三思故意用不滿的口氣說。
見他一臉委屈,婉兒笑道:“都是怎么打聽出的,比方說我喜歡吃蓮子百合羹,但不能加銀耳,我食用的次數并不頻繁,也表現得并不強烈,你是怎么發覺的?”
武三思得意道:“只要有心,有什么難的?”他能說他是猜的嗎?
婉兒看穿他的心思:“不過讓你偶然碰到了而已。”
這無情的揭穿令他有些難為情,但還是殷勤地為婉兒夾菜盛湯,一邊忙著一邊說:“多吃點,你最近可是又清減了不少。”
“有嗎?”婉兒下意識捏了捏臉頰,“并沒有,還是老樣子。”
“可我覺得你瘦了,你是不在意,所以不覺得,可我——”他壞壞一笑,“摸上去的手感告訴我,你定是消瘦了。”
婉兒白他一眼:“吃飯!”算是在命令他閉嘴。
這頓飯吃了近一個時辰,兩人吃的不多,但說的話很多,有用的、無聊的,有一搭沒一搭,像極了民間夫妻。
用完晚膳,武三思在偏廳設了茶水,請婉兒入座。
“這間房窗外的風景尤其好。”武三思這樣說。
婉兒在他的提醒下往窗外看去,一片茂盛的芭蕉林,綠意盎然,賞心悅目。
“三思,真人該露面了吧。”她無心催促,卻充滿了好奇。
武三思不慌不忙:“想必也打扮好了。”
他沖門簾處清了清嗓,高聲道:“出來吧!”
門簾被掀起,走出一位身姿曼妙、柳腰蓮臉的女子。
婉兒只覺閃過一道艷麗的光,瞬間又覺目眩,這妙齡少女有著驚人的美貌,舉手投足的氣度更是非同一般。
由衷贊了句:“美人如虹,這姑娘便是如此!”說完瞟了一眼武三思。
武三思反應了過來,婉兒不會誤認為這是我新收的小妾吧?
不便解釋,他忍不住撫掌大笑:“婉兒,這是我的一個遠房侄女。”
“快過來,云初,見過上官女史。”武三思囑咐道。
被喚做云初的絕色女子儀態優美,面容靜好,沖著婉兒行禮,聲音如黃鶯出谷,好聽極了。
“想不到梁王還有這等品貌的侄女。”婉兒藏在心里想,“云初姑娘真是讓人過目不忘!”
武三思沾沾自喜:“沒想到吧,我武家還有這樣的人才!別看我們堂兄弟長得粗糙,可我們武家的女兒確實精致得很!”
婉兒自是表示認同,隨口問道:“殿下這侄女可曾許了人家?”
“婉兒總是一句話就能抓住要害。”武三思把話續了上去,“這不是專門給你引薦,請你費費心嘛!”
他嘆口氣,話說得誠懇:“你不知道,我這侄女命運多舛,云初的父親本是恒安王武攸止,也算出身高貴,可憐她年幼喪父,繼母趕走了她的生母,又容她不下,寄人籬下十余載已是不易,卻給她許了一門混賬親事……云初也是無奈,只能離家出走、千里投奔我這個叔公了。”仍是止不住的嘆息,但情緒變得高昂了,“論眼光,婉兒是一流,這云初的婚事還希望你能費費心。”
武云初此刻眼眶已是微微發紅,哽咽著聲說:“多謝叔公收留。”又側身朝婉兒行禮,“望上官舍人垂憐。”
見多了太多悲歡離合,婉兒此刻內心是無動于衷的,面上淡然應對說:“我人微言輕,但云初的婚事必會幫忙留意著,王公貴胄里,必有翹楚之才可與云初相配。”
這時,武云初嘴唇翕動了一下,神情有細微的波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婉兒并不追問,萬一問出來是棘手難題,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她裝模作樣去飲茶,避開武云初期許的目光。
婚配嫁娶只是小事,目前第一要務便是要召回廬陵王李顯,茲事體大,女皇再三思慮,最終決定在正式回京之前讓婉兒奉命去終南山翠微宮教習李顯及其家眷宮中禮儀,李顯一家在房州多年,與京城隔絕,許多東西都要重新熟悉,這是皇家的體面,斷然不能丟。
“婉兒,這件事情你要秘密去辦,還要辦好。”女皇不無擔心,派出去迎回李顯的官吏已經上路了,她早已交代好,先把李顯等人安置在離洛陽不遠的翠微宮,“時間緊迫,你也速速趕去與廬陵王會合。”
婉兒回聲:“奴婢定然不辱使命。”
“你是不是篤定我一定會讓他回來?”武曌的問話來勢洶洶。
“是的。”婉兒不再掩蓋,“不光奴婢相信,許多人都相信。”
女皇憂心忡忡:“卻還是有人始終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
“私心和利益蒙蔽了太多人的雙眼,作繭自縛的滋味其實并不好受,不過是自欺欺人。”婉兒毫不留情地指出。
女皇知道這話里針對的人是誰,幾分無奈:“承嗣和三思是該郁悶,可是這非分之想從一開始就不該有,我不給,便不能想,更不能要!”
皇家的事本就撲朔迷離,錯也是對,對也是錯,婉兒不再過多評價,領命而去,遇上前來侍奉的張易之,欠了欠身,“恭喜恒國公。”
在太平的極力促成下,張氏兄弟已經被封了國公,張易之封恒國公,張昌宗封鄴國公。
張易之笑道:“同喜。”
“女皇在等著國公,請!”婉兒微微抬手,彼此心照不宣,三言兩語便能說清全部。
張易之頷首:“終南山這陣子怕是風大,內舍人仔細點兒。”
話里有話,婉兒回應說:“多謝國公,風大就得擋著,擋不住就躲著。”
男子笑意縹緲:“多保重!”
婉兒回到寢房,女皇只給了她三天準備的時間,這三天其實已經足夠,她在心理上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只是有件事情必須要做出處置了。
她該對武三思攤牌了,在這之前,她一直未曾向他透露出女皇迎回李顯的決心,反而百般誤導著、阻止著他,如今局面已定,她該怎么說,他才會好受些?該怎么說,他才不會認定這從一開始就是徹頭徹尾的欺騙和背叛?
來到梁王府,武三思見了她深感意外:“這個時辰,你怎么會來?還是這樣堂而皇之?”
“因為再過兩天,我要出去辦差了。”她淡淡道。
“什么樣的差事,非要你去不可?舟車勞頓,你可好?”武三思的擔心和關切并非做作。
這讓婉兒心頭一暖,可該說的還是要說:“知道我去哪里嗎?又去做什么嗎?”
武三思笑笑:“我又不是百事通,還能萬事都未卜先知?真要這樣,我就出去替人打卦了!”
他的說笑令她傷感,強壓著心痛說:“廬陵王要回來了,很快就到終南山了。”
“你說什么!”他跳了起來,難以相信他的耳朵,“他回來做什么?!”仍是存有僥幸。
“還能做什么,做儲君,大周未來的儲君。”婉兒一字一頓,說得格外清晰。
武三思滿腔的怒恨:“這里不歡迎他,不歡迎他們姓李的人!憑什么他消失了這么多年,一回來就要奪走一切?而我這些年付出那么多,為何反倒被忽略了一次又一次?再說,他現在就是一介山野村夫,難道就沒有丁點兒自知之明嗎?”
“梁王,沒有自知之明的從來不是他李顯。”婉兒說得義正言辭,但聽上去也是冷酷無情到極點,“而是你,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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