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燁靈由于那一場《貴妃醉酒》的戲,讓全旬陽都領略了他北平名伶的風采。更是因為那場前有沈郎風華絕代的在園內傷春悲秋的唱戲,后又洛家家主在園外遇襲。文戲武戲撞到一起,誰都沒當天的看客看得精彩,如此沈燁靈的名頭在旬陽也就更響亮。
不過隨后給洛小七是一句現世來報的評論,自家殺手殺自家人,旬陽是個人都免不了對她提上一句‘活該’。不過是否活該也罷,他們對沈燁靈是挑不出錯處的,于是經歷了戲院那場事變之后,沈燁靈在他們心里是根深蒂固的好。再加上此人是大家公認的衣冠楚楚的美男子,為人善良謙虛,是不論姑娘和姥爺們都愛的那種,于是旬陽百姓對洛小七和沈燁靈的印象便從此兩極隔開,天差地別。
沈燁靈是善,洛小七就是惡,任誰也想破頭都想不出兩人能站在一塊兒互相認識。他們對沈燁靈和洛小七的態度是云泥之別,連同他們的地位也變成云泥。洛小七再怎么說也是富家主人算是上流社會上的人物。
在旬陽即便是再窮苦不堪的人也會自覺的將自己與沈燁靈進行一番比對,戲子便是與妓女同級,料誰也會覺得自己心里莫名的比外表風光的沈燁靈高上一截。
傳聞中‘戲子無義’這句話,用在沈燁靈身上卻不靈驗了,他家有個病嬌妻即便臥病在床數年,沈燁靈也依舊不離不棄,還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可守本分。正是世人都道的絕世好男人形象,但這就不免讓人好奇他妻子的身世了。
只聽戲班里沈燁靈的門徒說他妻子是北平落魄人家的大小姐,由于之前看過沈燁靈的戲他們認識之后互相暗生情愫,便在那小姐即將被拉去青樓買了抵債的時候,被沈燁靈贖回來娶了妻。
一段凄美故事讓一些在背后評頭論足的人都大為感動,大為驚嘆沈燁靈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如果不吃梨園這碗飯,不看卑賤的人都會瘋著搶著要做許曼第二。
但殊不知這個故事是沈燁靈對入門的徒弟編的,最早是從徐汝良開始的,然后口口相傳下來的。真正對許曼的故事沈燁靈不敢告訴任何人,權當是對許曼的保護。
所以一大清早之后就看見,隔壁的黃大媽來了,手里拿著白盤子,上面擺著幾個頭頂大的包子,剛要敲下大門就撞上了正推門買早飯的徐汝良。
“黃阿姨”,徐汝良恭順的在黃大媽面前供了一躬身,黃大媽是隔壁黃記者的婆娘,打聽街坊四鄰的八卦最是起勁,她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就能讓人搜腸刮肚的將心里話說盡。
“我來給你們送包子”,黃大娘說著將白玉般的包子交給徐汝良,送完后眼睛像是彈珠一樣,直接穿過徐汝良往里面瞥。
徐汝良被她弄得渾身不自在,挪著步子給她讓路,手不自覺的指著里面:“黃阿姨,您到里面坐坐吧”。
“不了,不了。你們戲班子里男兒的多進去會被說閑話的”,黃大媽自視穩重自持,即便是街坊四鄰的好關系,男人窩也不敢順便鉆,但也不免有些好奇,揪著徐汝良又再問道:“小哥啊,我問問你,你家師娘的病可好些了,怎么你們搬來這么久都見不到人啊”。
“我師父說師娘從小體弱多病,這兩天病情好些了,可以下床走動了,但是有染上風寒一時半會是不能外出的了”,徐汝良笑著說道。
黃大媽有些失望了,她嘆著一口氣:“哎呦,這可真遭心呢,沈老板應該操了不少的心吧,沈老板人剛搬來還不忘我們這些街坊,挨家串門的給我們來送禮,不管什么人懂事恭恭敬敬,彬彬有禮的,這么好的一個人,老天怎么讓他遭這樣的罪,拿她夫人來做懲罰呀”。
徐汝良聽了黃大媽的話,不絕的嘆了一口氣,黃大媽也提氣繼續說道:“唉,好吧,這幾天你也知道的快過年了,我去附近的城隍廟給沈夫人求個平安符回來,保佑她和沈老板平平安安的”。
徐汝良又躬了躬身子謝謝了黃大媽的好意,黃大媽也說了幾句對許曼和沈燁靈表示同情的話自覺的心滿意足的走了。
得了包子的徐汝良,興高采烈的往廚房走,穿過一排回廊,好巧不巧的又撞上了早起的沈燁靈。
按著平時的禮數恭恭敬敬的給他師傅道一聲早安,本想客套一下將剛才黃大媽的同情話說給沈燁靈聽,但是擔心他會傷心。所以只好將即將要說出口的話連同唾沫一起咽了下去。
“師傅,隔壁黃阿姨端來了盤包子,你要不吃完一個再走吧”,徐汝良在沈燁靈面前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包子。
沈燁靈笑了笑:“不了,今天和江先生說好去他府上給我寫戲的”。
徐汝良看了看盤子,又乖乖巧巧的應聲,依舊笑瞇瞇道:“那我給師傅留幾個”。
他說完瞄了一眼包子的個數,黃大媽很不地道說了是送包子也不送多點,給是兄弟們塞牙縫都不夠,他嘆息了一聲覺得還是都留給師傅和張尚植好了。
他孝心泛濫只感覺他頭上被輕輕撫了幾下,沈燁靈個子不高徐汝良營養不良,所以他的身高總會比別的少年要矮上半截。他轉著眼珠微微抬頭看著他師傅今早起床的一團和善。
沈燁靈笑了笑:“我不吃了,你給你師娘吧,你師娘最近吃的少,端著包子和她一起吃,看著她多吃點”。
徐汝良諾諾的點了點頭,說完徐汝良就目送著他出門。
沈燁靈如往日行云如流水一樣走在大街上,往江沅家里出發,說實話自從他再會旬陽之后就再也沒去過江沅家,以前被江沅邀請過一兩回到他家里做客,被他三四個小媽圍在中間團團轉,那時候他還是個出世不久的小毛孩子,被這樣圍著不免羞紅了臉。
江沅的父親是前朝的太史,所以按照現在的地位來看就是一個土地主,年輕時娶了八個姨太,卻算是家門不興都夭折了唯一長命活到現在還健健康康的就是江沅,卻偏巧江沅還是個三歲識千字的天才,所以他爹這個前朝太史和八個姨太就都寵他。
萬千寵愛在一身,不光公開寵,私底下也寵,最后養成了桀驁自詡,孤冷清高的脾氣,逛的是煙花樓,喝的是合歡酒。也就在家人過分的溺愛下他漸漸惹來了眾人的嫉妒和謾罵。
沈燁靈回憶著以前在江沅家的場景,突然又看見一個接著一個的人聚集成一堆就像看雜耍團的觀眾一樣,警員,看客,閑話,拉扯,最后人仰馬翻——又有人遭到暗殺了。
無形的大錘敲著沈燁靈心臟的部位,讓他整顆心猛的一頓,最后被他一揪提起。順著警員在人群中來回穿行的目光,也順勢進去。他內心惶恐與不安開始濃烈交織,最后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是怎么在這密集得插不了一根針的人群中,撕開一條道。
他踉踉蹌蹌的終于擠到了人群最前頭,擠出的是背后人群染給他的臭汗味。顯然他愛干凈有潔癖的個性在這一急切時刻也顧上這些了,他盯著被警員扯開的那塊范圍。
里面這最顯著的莫過于一個男孩系著西裝打著領帶,整整齊齊不染纖塵的在那里跪在白布包裹的尸體旁痛徹心扉的哭,破天際的干嚎了幾聲,眼睛干澀連讓他濕潤的淚水也沒有。但他這般矯揉造作的哭泣居然會讓沈燁靈由心感到愧疚,他不知道他的愧疚是從哪來的,大概是從洛小七買兇殺人應該有的道德良心那來的吧。
幾個警員逐個圍攏在他面前一個筆記,一個在旁邊文問著男孩幫忙做著筆錄。
看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大概知道了死的那個是彭家的大小姐,未來彭家的接管者,今天一大早她來商會報道,卻在進門之后自己就在二樓的商會門口跳了下去,迎面趕來的只有彭世榮和這些警員。
彭世榮先是捶著胸再是捶著地,接著那名警員說一句他就支支吾吾哽咽的答一句,嘴里干豪了半天,臉上還是不留下一滴淚痕:“阿姐,阿姐你怎么就這樣去了呀,彭家這么大的攤子你叫我怎么接呀”。
他哭完假意裝作臉上有眼淚,胡亂抹了一把,誰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企劃著什么,其他人只知道他的父親被人殺了,他姐姐也死了,最后也只剩下一堆無牽無掛的小媽。是誰都會覺得他可憐,想去疼疼他。
彭世榮在大眾人面前演的這段苦情戲,還真得到了大眾的同情,沈燁靈聽著身邊一群有一群的人訴著彭二的苦,說彭家如何不容易,以及以后擔憂著這小少爺該怎么生存。
其中人群中有一人高聲喊道:“洛小七,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存的是什么惡毒心”。沈燁靈剛想什么也不顧當眾反駁,但是他那由心發出的愧疚隨著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變得更深。他打的心本就被狠狠揪起之后被一塊大石頭重重的壓下去,最后當他瞥見角落上的程家白只露著半邊腦袋向這場景看過去,頓時覺得他這塊石頭上被澆了一潑油。
悄無聲息的暗自退出人群,沈燁靈摸到程家白的那個小角落,臉上均化作云淡風輕的自然,在穿過一群有一群警員的巡視中。他成功的抓上了程家白的手,神色隨著他探頭向程家白的后背一點一點發生改變。
他臉色開始漸漸變白,正色道:“是她做的嗎”。
程家白倒吸了口涼氣,沉默了些許才從鼻腔中漸漸呼出一口氣,輕咬著牙:“是”。
在這聲‘是’的認可里,他這塊被壓著石頭還被澆過油的心上足足可以點上火,將他燒得灰飛煙滅。沈燁靈抓住程家白的手久久沒放,慢慢沉淀后,拉著他轉向角落的更深處:“別人剛死,很快就會懷疑到阿笙身上,你現在在場最不能和他撞見,還是快走吧”。
沈燁靈的勸解,讓程家白記下默默的退到角落的黑暗里消失了。
他也像逃荒似的趕去了江沅家,他全然知曉了殺害彭大小姐的兇手是誰,即刻擔心巡視的警員長了鷹眼,能一秒讀出他心里的真實想法。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不放心洛小七,隨即三步并作兩步的一閃身過了街角轉彎口,擺脫了警員的視線。這才放下心來,乖乖的走完剩下的那一條路線。
當他來到江沅家已經是灰頭土臉,而江沅像個沒事的局外人一樣,還想出了特有的對他迎接的方式,就是和一群小孩在玩翻花繩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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