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還是看著雪地里的腳印,尋找獵物。
人雖然老了,有些時候連一些粗糙的針線活都干不出來。
可上山打獵這種事情,老漢的眼睛還是毒辣的,比年輕小伙子還要精準。
元正靜靜的跟著,也不著急。
老漢走路走的很穩,身子骨很硬朗,暮年的硬朗,才是真正的硬朗。
找了好半天,才發現了一頭鹿的蹤跡,順著腳印往前,老漢有些無奈的說道:“幸虧我們獵到了一頭黑娃子,不算空坡。”
“要是我家的獵犬還在也用不著這么麻煩。”
獵犬會將獵物逼到固定的線路上,獵人只需要守株待兔,暗中埋伏就好。
指望兩個人去找的話,就算看見了獵物,在山地里,人又怎能跑得過獵物。
元正安慰道:“無妨,也許會有一頭鹿機緣巧合的碰見我們了。”
老漢苦笑道:“想的倒是挺好,敢主動靠近我們的東西,就像是那頭黑娃子,也是有點本事的。”
“吃肉的才敢靠近人,人也是肉做的,吃素的,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元正略有所思,這世道上,人也是畜生,吃肉的人不多,吃素始終都是占大多數,被別人當做肉給吃了。
忽然間,一頭羚羊慌不擇路的朝著老漢和元正這里飛奔而來,健壯的雙腿,在雪地里微微縱躍,便是三四米的距離。
老漢動作麻溜的張弓搭箭,對準了那頭羚羊的三寸之地,一箭射出,帶起了些許細微的弧度,嗖的一聲,讓正在飛奔中的羚羊摔了好幾個跟頭,倒在了雪地里。
“看我說的怎么樣,不開眼的東西還是挺多的。”元正笑道。
老漢也是一臉迷糊道:“還真被公子的金口給說中了,不過羚羊一般是不會這么亂蹦跶的。”
一陣狂烈的狗吠聲傳來,一只黑色的獵犬順著那頭羚羊之前的方向跟著飛奔而來,看到元正和老漢后,爪子在雪地里摩擦出了一條長線,及時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神色不善的看著元正和老漢,眼露兇光。
一邊直勾勾的盯在倒在血泊中的羚羊。
緊接著,馬蹄聲傳來,一位騎著棗紅色馬兒的女子背負箭矢,火速而來。
能夠在山地里駕馬而行,其馬術必然過硬,其馬,多數都為戰馬。
尋常人家的馬兒,頂多就是背負重物,多用于農業生產,不太可能在山地里奔騰。
那匹棗紅馬體積壯碩,接近甲等戰馬。
以元正的眼光看過去,這就是一匹甲等戰馬的種,只不過身子骨尚未張開,約莫年關過了之后,就是一匹真正的甲等戰馬了。
那女子一襲黑色的輕甲,秦人尚黑。
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門閥世家,都喜歡穿著黑色的素衣,或是錦衣。
便是大秦皇帝的龍袍,都以黑色為主,將士們的甲胄長靴,也都以黑色為主。
那女子英姿颯爽,面色有些冷淡,只是評價其長相的話,算得上是姿色過人,身材修長,可眉眼之間,英氣十足,自帶著一股不屈意志。
她看著倒在血泊里的羚羊,又看了看老漢和元正。
眸光在那匹黑色的馬兒身上多停留了一陣,還有黑色馬兒上的黑娃子。
老漢和元正的身上都很干凈,可將一頭黑娃子架在馬背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位女子斷定,腰間佩劍的元正,是個高手。
她開口說道:“這本來是我們的獵物,卻死在了你們的手上,我并無惡意,只能說今日的點子有些背,先是追丟了一頭雄鹿,緊接著就是這羚羊,我也沒想到竟然給你們做了好事。”
老漢一看這位女子是穿著輕甲而來,料想定然是官府中人,家中長輩,在軍伍之中,有著過硬的背景。
心里雖也不虛,可面子上過不去。
說道:“我也是一個講規矩的獵戶,既然是姑娘你先看上這羚羊的,那我拔出我的箭矢,這獵物姑娘拿去就好。”
想來,這位女子有著不少軍士追隨,就在這不遠處徘徊。
女子笑道:“不必了,我承認是我的點子太背,運氣也是一種實力,若是在戰場上,我已經輸了,既然輸了,那就要認,不管是怎么輸的,輸了就是輸了,沒那么多借口。”
元正心里頗受觸動,這就是秦人女子?
性子剛烈,坦坦蕩蕩。
魏人均認為秦人的女子潑辣蠻橫,毫不講理,現在看來,并非是那么回事。
元正說了一句公道話:“以我之見,這也談不上輸贏,既然這羚羊是你們追趕,我們獵殺的,不如平分了如何。”
女子微微一怔,看著元正,以她的眼光看來,元正和那位老漢長得不像,定然不是父子,無形中透漏出的貴氣,也自然讓這女子心生疑惑。
可她不喜歡刨根問底。
大秦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講究秩序與規矩。
職位高低決定著待遇,可人格尊嚴,并非職位高低能夠決定的。
她請教道:“怎么個分法,還請這位公子明示。”
元正拔出腰間斗鬼,那頭盯著獵物的獵犬,連連后退。
女子的眉頭微皺,她不喜歡劍道,覺得劍道過于復雜,規矩太多,所以她喜歡彎刀,彎刀殺人,最是爽利。
可這柄劍給女子的感覺非常危險,她武道修為感境巔峰,根基實實在在,也做過諜子,在廝殺中歷練出來的硬把式。
尋常兵器,她并不在意。
一柄沒有劍鞘的劍,若是寒酸子弟拿著,可能是買不起劍鞘。
可這位錦衣公子,也有著甲等戰馬,不像是個缺錢的主兒。
這柄劍,不會無緣無故沒有劍鞘的。
元正一劍落下,將這頭羚羊分尸成了兩半,傷口平整光潔,沒有滲出來一絲血。
尸體未冷,還有余熱。
女子皺眉道:“敢問公子,是師承北派劍宗,還是南派劍宗?”
大秦帝國里的劍道門庭,并不是很多。
北派劍宗以天狂劍宗,西馬劍宗為首。
南派劍宗以霄漢劍宗,斗牛劍宗為首。
倒是不同于大魏還有著古老的南北之爭,大秦的南北很和睦,除卻人文習俗不同外,幾乎都是耿直彪悍的秦人。
被問了這么一個問題,元正還真的有些不太好回答。
來秦國之前,他對秦國的江湖有所了解,但了解的也不是很細致。
想了想說道:“都不是,家傳劍法,難登大雅之堂。”
女子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笑了笑,言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平分,我叫李鈺,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元正微微沉思道:“談不上高姓大名,小姓宮,名曰恒。”
宮這個姓氏,在大秦談不上常見,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是這個姓氏。
李鈺道:“宮恒,是個不錯的名字,我記住了,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可以到雍州城的李家大院里來找我做客,一同演武切磋可好。”
元正玩笑道:“眼下怕是不行了,我是迷了路來到了此地,在這位老伯這里混了幾碗褲帶面,打算收拾一下,趕緊返回家中過年。”
李鈺淡然一笑,有些豪爽。
于此時,一小隊輕騎駕馬而來此地,打眼望去,有十五個人。
一位約莫二十余歲的年輕隊長下馬,微鞠一躬道:“追丟了大小姐,是我們的失責,還請大小姐責罰。”
李鈺平淡無奇的回道:“談不上責罰,我的馬兒近些日子以來,氣力大漲,腳力過人,你們追不上也實屬正常,將這半只獵物帶走,我們回雍州城。”
臨行前,李鈺對著元正笑了笑,沒有多余的意思,只是看元正還比較順眼。
三五人下馬,將半只羚羊架在了一匹還算壯碩的乙等戰馬上,便跟著李鈺收兵了。
直到李鈺等人走后,老漢才說道:“公子,剛才你的口音還是有些魏人的口音,那個女將軍怕是注意到了。”
元正恍然大悟,姜還是老的辣,難怪要邀請自己去李家大院里面。
“那我豈不是招來禍事了?”元正虛心請教道。
這里是大秦,不是大魏,大魏武王庶子的名號,在這里想嚇不住人的。
老漢摸了摸不是很長的山羊胡,瞇了瞇鄒巴巴的眼皮子,沉思道:“那倒也不至于,公子剛才有能力為難那位女將軍,卻沒有做,行事坦蕩公正,也給那女將軍留下了一個好印象。”
“咱們秦人雖然脾氣不是很好,可多數都是性情中人。”
“公子方才所為,恰好給自己避開了一場禍事,那女將軍會將公子記在心里,卻不會為難。”
這樣的一個老人家看事情,眼光是比年輕人毒辣很多的。
元正還是相信老漢的話,真要計較的話,剛才人家一隊輕騎就來了,必然會計較。
以元正的眼光來看,那隊輕騎,暗中藏有連弩,也可和元正一戰,反正是騎軍,可快進快出。
元正看了一眼白雪皚皚的山地,說道:“今天收成也還算是不錯,咱們可以折返回去了。”
老漢嗯了一聲,半只羚羊,也夠吃一段時間了,反正這個老漢飯量也不是太大,喜歡吃面,所謂的大肉,也只是為了在過年時節,能給來年討一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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