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吱……咯吱吱……
仿佛是尖尖長長的指甲在抓撓著棺材板一樣的刺耳聲音,從靈柩之中傳出,這晦暗刺耳難聽、隱含惡毒的音調讓人全身發寒。
當所有人最后都轉過臉去,終于確定了聲音的來源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的直接凝固了,就連眼珠子都幾乎蹦出眼眶。
有一種怪異的、非人的、咝咯吱作響的聲音,它源于棺材內部那伸手可及的深黯空間……
那是指甲抓撓木板的刺耳聲音,那似乎不是錯覺……
他們感覺到了,那口靜靜安放著的黑色棺材似乎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惡意,就好像一直關著的什么邪惡閘門突然被打開了一樣,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從里面窺伺著外面,窺伺著他們這些人。
那種感覺極度清晰,極度真實,容不得絲毫的懷疑。
聽著那刺耳難聽,兇險不祥之中透著隱伏的恐怖的抓撓聲,人們感受到了極端強烈的恐懼,腦子里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
“……”
咯吱吱……抓撓聲終于消失了,只是靈堂里還是一片安靜,眾人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大氣也不敢喘,眼珠子都不敢動一下,只是死死的盯著那口棺材。
心里怦怦直跳,豎起耳朵,竭盡全力聚精會神的去捕捉任何一丁點兒的聲音。
這是在做夢嗎?一定是在做夢吧……不然怎么解釋這件事,而且說起來,自己現在腦袋暈呼呼的,腳下也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輕飄飄不著力的,一定是在做夢……
眾人心里都是這么一個念頭,他們必須這么想,否則的話就會無法忍受。
盡管他們的靈魂深處此刻仍被恐懼噬咬著,但至少通過這樣的自欺欺人,還能夠勉強支撐下去,沒有昏闕或者逃跑就已經很不錯了。
足足十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但是再沒有了什么聲音,仿佛之前的指甲抓撓棺材板的刺耳聲,只是幻覺而已。
“……”
“……”
眾人頓時都是忍不住的長長松了一口氣,并且努力的重新擠出笑容來。
他們快速的在腦海里思索著應該說些什么好,來緩解一下現在這壓抑沉悶的氣氛,最好是那種可以輕描淡寫的為自己解圍,順便可以貶低一下他人,從而襯托抬高自己的優秀說辭。
譬如說解釋一下,自己剛剛其實一點兒都不害怕,只是其他人突然都不敢說話了,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在觀望那個?
嗯,這么一來的話,開場白就很容易確定了……裝作不知道的問一問剛剛是怎么一回事,表情一定要到位,語氣一定要適合。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人來得及真的說出一句話,一陣幽幽的陰冷穿堂風毫無預兆的就刮了進來!
“呼”的一聲!
所有人都只覺得一陣寒冷襲來,同一時間,眼前一黑,卻是滿屋子的香燭連帶著其他的燈火都一同在這一陣冷風之下,突兀的熄滅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剎那間,驚聲尖叫的女高音,和一些成熟穩重的精英們慌亂失措的話語聲在黑暗之中響起,場面一片慌亂。
誰都搞不清楚形勢了,而且剛剛才提心吊膽,恐懼到了極點,好不容易以為過去了,方才放松下來的神經,心情也有些舒緩……渾然沒想到,卻突然又來這么一下。
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恐懼,甚至完全壓過了他們剛剛的那種的惶惶不安。
現場一片亂糟糟的,有人跳起來就想要逃跑,但是卻分辨不清楚方向,一頭撞上了另外的人,結果自然就是一大片人都在黑暗之中被絆倒了,手忙腳亂七手八腳哭爹喊娘的。
好不容易才有人站出來大聲喝斥,強行讓眾人找到了主心骨,并且指揮著仆人們重新點燃了燭火。
幽幽的燭光亮起,雖然只有一兩根的蠟燭,比不得之前那么燈火明亮,亮亮堂堂的感覺,但是好歹也是有了一丁點兒的火光,驅散了純粹的黑暗無光的環境。
使得眾人的精神稍稍的安定了下來。
但是,這種安定并沒有能夠持續多長的時間,就有人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在剛剛的黑暗混亂之中,靈柩竟然……被推開了!
那口黑色的棺材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推開了,里面的那口血淋淋的尸體從中坐了起來,其表面上已經體無完膚,血肉內臟都被啃得精光,只剩下了一具大概的骸骨。
它在剛剛的黑暗之中推開了棺材蓋子,從其中坐了起來,空洞洞的眼眶正在盯著眾人,流露出一股陰冷潮濕的腐臭惡意。
在隱隱約約的微弱火光,和大面積的陰影交織之下,顯得特別的可怕詭異!
看見了的幾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重錘狠狠擂中,剎那間幾乎要直接停跳了,渾身都變得僵硬了起來,手腳也不聽使喚,腦子里嗡的一聲好似是炸開了一般。
“怎么了?繼續點亮燈火啊!”
“是啊!傻愣著干嘛?”
并不是所有的人第一時間注意到棺材與尸體,他們更加關注燈火的照明問題,連連催促。
但是得不到回應,他們又氣又急,卻也發現了一些什么,下意識的順著那些人凝固了的視線看去——
一瞬間,終于有女人的聲音發出了一聲恐懼無力的可怕尖叫,大約是顫栗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們面朝下的直接倒在了地板上,徹底的昏了過去。
同一時間,應該也是在府上的其他的靈堂,幾乎是不分先后的爆發出了震耳欲聾、驚恐欲絕的慘嚎聲。
“鬼……鬼鬼鬼鬼鬼啊!!”
“詐尸了。
“快來人!來人啊……”
……
……
同一時間,開封府之中的另外一處地方。
同樣也是大戶人家的府邸之上。
“公子!公子……是你啊,公子你總算是回來了!”
正當柳正元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沖進了柳府,回到了家中,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的時候,就被激動的管家給攔了下來。
后者一臉激動:“那幾個飯桶一樣的廢物!竟然駕著一輛空馬車回來,還說不知道公子你去了哪里……老爺夫人他們真是急死了,將府上的人都派了出去……公子啊,你剛剛到底去了哪里啊……”
“我……我……去了……去了……”
柳正元盯著老管家那熟悉的臉看了半晌,仿佛才終于回過神來,然后用力的甩掉了對方的手。
他無比貪婪的四下張望著,盯著自己熟悉的景色拼命的看著,好似是要將它們都給塞進眼里一樣。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眼眶微紅,又哭又笑的低下頭去,看向手中抓住的那道符紙——
它已經只剩下了一半,另外一半則是不翼而飛了,不過邊緣處還有燒灼過的焦黑色。
自己回來了!
自己總算是逃出來了!
多虧了道長的這一張靈符!不然的話,自己今天晚上怕是怕是……根本就回不來了!
他幾乎完全記不起來,自己當時到底是怎么一路逃出來的,似乎就只是慌不擇路驚慌失措的亡命奔逃,連方向都顧不上選擇……四面八方都是看似熟悉的街道,但是卻一個人都沒有。
也沒有燈光,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天上更加沒有星月,仿佛很多景物都是要靠近了之后,才能夠顯現出來,才能夠看得見的樣子……而且在四面八方,都是無數僵硬恐怖的紙人,它們不斷的撲上來。
一個個的都是面無表情,蒼白得嚇人。
如果不是靈符自動燃燒起來,使得沖近了自己身邊的紙人,全部都一瞬間化為飛灰的話,柳正元實在是無法想象自己到底會是什么下場。
他就是拼命的跑啊跑啊,跑啊跑啊,什么都顧不上,直到看見前方終于出現了人影,終于出現了燈火的光芒……等到回過神來之后,才發現自己脫離了那條漫長的鬼街,沖回到了家里。
那個王員外的宅邸,那些陰冷的紙錢,那些哭聲與哀樂,那些蒼白可怖的紙人……
柳正元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感覺自己渾身都被汗水浸濕透了,好似是去陰間游了一趟,好不容易的在無數厲鬼游魂的追逐之下,重新回到了人世一般。
在意識到自己劫后余生,成功的逃出來了的一瞬間,他的整個人都虛脫了。
老管家不知道自家公子經歷了什么,但是看他這么又哭又笑的,頓時大驚失色,自家的公子不會是瘋了吧?!
他氣得跳腳:“公子啊,你怎么好好的一個人……就遭罪了呢?那幾個狗一樣的下人,真不是個東西,一定是他們干的好事……而且還神神叨叨的說什么厲鬼害人,我這就去把他們打死!”
他不說還好,一說,柳正元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眼下還不是放松的時候,雖然說自己剛剛劫后余生,但并不代表著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王員外一家的厲鬼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
過了午夜之后,它們甚至會直接找上門來!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柳正元心中無比急切,死死的抓住了老管家的手臂——
“你現在立刻就準備草木灰,公雞血,還有香燭紙錢等東西,按我說的來做……不要問為什么,如果我爹責罵起來,我會向他解釋的,你們立刻就給我去準備,午夜之前必須做好,明白嗎?!”
他火急火燎起來,根本就不等暈頭轉向的老管家反應過來。
馬上就撇開后者,撒腿就往內宅里跑去。
……
……
“鬼……鬼啊——。
“來人!快來人啊,詐尸了。!”
開封府的各處,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騷亂,就像是一個池塘的很多個地方都被投入了小石子一般,濺起的漣漪開始擴散出去。
而且各處的騷亂都是大同小異的,卻是這小半個月來死掉的人,紛紛在今天晚上同時起尸了。
因為人死后要停尸七天才能夠下葬,所以有些尸體還在靈堂的靈柩,突然就推開棺材蓋子,自己坐了起來……這種景象簡直嚇死人。
不知道有多少的孝子賢孫哭爹喊娘,之前號喪的時候哭得有多撕心裂肺,現在慘叫著就有多撕心裂肺。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猙獰尸鬼,從棺材里沖出來,在自己生前的家中瘋狂的肆虐著,或者是呼嘯著沖到了街道上。
一具具已經在附近下葬了的尸體,從墳墓之中活生生的爬了出來,帶著對生人血肉的本能渴望,直沖附近最多最大的生氣聚集地而去。
夜空之中的烏云越發密集,夜色粘稠得好似是墨汁一樣,擴散開來。
月華黯淡無光,悄悄的隱在了云層的背后,仿佛是不忍看見這片繁華了數百年,以至于繁華背后血腥累累,被詛咒的土地、城市,要在今天晚上化作人間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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