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店里只剩下我和孟三兒，老板不注的用眼神瞄我倆。
“三兒哥，咱們換個地方吧，這兒估計要打烊了。”
“好。”我和孟三兒走人煙稀少的深夜街道上并排走著。
“三兒哥，你那時候多大呀？”
“那時候我比你現在還小，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所有好多事兒我也看不明白。但是過去了這么多年，我真心覺得你師傅和師爺，都是好人。”
我看孟三兒說這些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可能是觸動到了內心吧。
“老板，來二十串兒羊肉串，十串豬天堂，四瓶啤酒！”
我和孟三兒坐在路邊的大牌檔旁，吹著晚風，感覺倆人的距離竟然近了一些。
“三兒哥，后來呢？”
“后來你師傅和師爺到家后，我們都高興極了！都以為他倆死在外面了，甚至商量著再過一兩個月的沒有消息，就辦喪事算了。”
“可是……也不都是高興。”
“此話怎講？”我不解的問。
“吳大并不開心，至少我當時是看出來了，而且他很是驚慌。”
“哦……你不是說還有個師姑嗎？”
“對，你師姑很高興，她一直很孝敬你師爺，而且跟你師父的感情非常要好。”
孟三兒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俏皮的笑了一下。
“有情況啊！趕緊說說。”我領會到了孟三兒的意思，打岔道。
“一會兒說，再說了男女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也不是看的很真切。先說他們回來后的事兒。“
“你師爺回來后，特別生氣的把吳大叫到祠堂里訓話。“
孟三兒面色凝重起來：“那個年代，要被叫到祠堂里訓話的，都是大事兒……輕則挨鞭子板子，重的，有沉塘的，亂棍打死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師爺是為什么呢？“
“因為那晚跟著你師爺去的，本應該是吳大。下地這種事情太危險，而且總要留著個得力的在地面上接應！這樣萬一下面有個好歹，在約定的時間里沒出來，不至于死在里面啊！“
我想想也是，點點頭。
“可是那晚吳大私自外出，沒有跟你師爺打招呼，還叫了你師姑出去。“
“額……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好說，本來我覺得也是巧合，但從后面的事情來看，這個吳大的心還是太黑了。”
“那師爺為什么不等等他呢？非要和師傅兩個人下地，多危險啊！”
“下地是有講究的，都要先算卦看黃歷。再說，那時候風聲已經傳出去了，再不下手，恐怕也沒什么可以撈的了。”
“好吧。師爺教訓吳大了嗎？“
孟三兒點點頭：“你師爺把吳大叫到祠堂，就叫他跪下！然后就直接家法伺候。“
“感覺這家法聽著有點厲害啊！“我皺皺眉。
“嗯，咱們這行，不同于其他的門戶。家法極其嚴格，一方面是為了懲戒不按規矩辦事的人，一方面也是殺雞儆猴，以樹行規。那天吳大被打的皮開肉綻，結束的時候已經沒法自己走了，被人給抬出去的……“
“那師姑呢？”
“你師姑說了實話。原來那晚，其實師爺是跟吳大打過招呼的，可是吳大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那天約了你師姑出去喝茶。女人家是不能下地的，所以師姑并不知情。他們回來后，發現自己師傅和師弟不見了，你師姑到處找。“
“后來吳大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才能下地走路。“
“師爺下手也是夠狠的。“我心有余悸。
“不得不狠呀，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咦，那如果師爺沒上來的話，是不是那整個門戶就給吳大掌管了？“
“是的。所以才可疑！而且那天你師姑哭哭啼啼的，我是比較下人的角色，沒能在祠堂里聽到個所以然。應該也和那個吳大有關。“
“這就復雜了……可是從來沒聽老頭子提過這些事兒啊！這老東西，還真是能憋！“我罵罵咧咧。
“之后大半年的時間，日子過得風平浪靜的。你師傅和師爺從地里頭拿上來的那些東西都是寶貝，而且很是先進，有些是那個時候的行里人都沒見過的。所以你師爺就天天足不出戶，在家里研究那些寶貝。“
“可是，“孟三兒話鋒一轉：”好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你師爺就病倒了。“
“師爺年紀很大了嗎？“
“其實也還好，而且他經常走南闖北的，身子骨也硬朗。所以大家都覺得那場病來的十分突然……“
我聽出了孟三兒話里有話，趕忙追問：“不會是有誰加害師爺吧？“
“唉……那是一個冬天，那年的雪特別多，天氣也很是寒冷。你師爺一天從放那幾個箱子的屋子里走出來，往自己屋走。突然就摔了一跤！然后就開始七竅流血。“
“啊！那……“我揪心的說不出話來。
“大家伙把你師爺抬到屋里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說不出話了。趕來的醫生看了看，說是中毒。“
“是誰？“我一把把羊肉簽字拍在了桌子上，感覺身體里的血液都在倒流。
“到現在也是個謎。“孟三兒搖搖頭，”這老爺子每天吃喝用的，經手的人也不少。畢竟也是普通人家，哪里有那么嚴格的監控。所以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別有用心，不好說。“
“那師爺就這樣去了嗎？“
“你師爺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從一個特別矍鑠的老頭，瘦成了一把骨頭，唉。倒是能聽一些，可是完全說不了，身體也動不了。“
雖然沒見過師爺，但我還是心里一陣陣的酸楚。
“第二年快過春節的時候，老頭子徹底不行了……他預感到自己要不久于人世，就把三個徒弟都叫到了床前，開始交代后事。“
“分家？“
“呵呵，差不多吧。那時候的師徒關系比現在要緊固的多，很像父母子女。“孟三兒笑笑。
“你師爺把老宅子的院子分給了吳大，但是不留給他一個人，和任何物件！他必須自己重新開始，自立門戶，而且不得沿用師爺的那一派門戶，不得有半點關系！“
“師爺，這是信不過吳大呀……“我皺著眉頭。
“是。知子莫如父，師傅和徒弟之間，哪里有什么秘密。吳大這個人喜歡偷奸耍滑，而且為人刻薄，你師爺并不待見他。但是如果不把面上最實惠的東西分給他，吳大勢必會找你師傅和師姑的麻煩。所以，師爺做了如此決定。“
“那我師傅得到了什么呀？“
“師爺把從地下舍命撈上來的那幾箱子東西，和幾個信得過的老家人，分給了你師傅。“
“唔……“原來老頭子地下室的那幾箱子東西這么有價值！我一直以為就是一些破爛兒貨，沒想到是傳家寶啊！
“師姑呢？“
“你師爺的意思，是讓你師姑跟著你師傅，他倆從小就走得近，而且感情一直特別好！師姑跟著你師傅，不管是結婚還是一起闖江湖，都彼此有個照應！“
“想不到老頭子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啊！“我哈哈大笑。
“事實哪里能總如人愿啊，你師姑最后還是自立門戶，好像三師兄妹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老爺子交代完后事，就斷氣了。那天的雪下得特別大……你師傅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哭到不能自已。“
“然后，師傅就自己出來闖蕩了嗎？“
“吳大要是這么厚道的人就好了。他覺得你師爺偏心，把最值錢最寶貝的東西分給了你師傅，自己守著那院子不是個滋味！喪事一辦完，就找你師傅要談條件。“
“靠！這人要不要臉啊！他自己干的那點齷齪事還不夠嗎？還有臉來問我師傅要東西？“
“人就是這樣，小楓，永遠別低估了人性的黑暗。人心隔肚皮，茫茫兩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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