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真心實意
他此言一出，黎晏心下一沉，便已然感到不好，可要攔阻，卻又來不及了。
得寶那里因叫發(fā)現(xiàn)了，面上閃過慌亂，連忙收回了目光，哪里還敢再看魏鸞，只是低著頭回魏子期的話：“奴才們私下里總是說，倘或溫姑娘是個安分守己的，又是怎么就入了大爺?shù)难勰兀抗媚锛以摯陂|閣中，便是到秀坊去做工，也不該名聲大噪，引得人人追捧，平白的叫我們大爺動了心，這豈不是不安分嗎？”
魏鸞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魏子期也倒吸口涼氣，分明知道得寶并非言有所指，卻還是呼吸一窒，下意識的扭臉兒去觀察黎晏神情。
黎晏算是知道了，無怪他回話前先去看魏鸞，果然這話不好聽，卻含沙射影的像是嘲諷魏鸞。
昔年在京城時，魏家二姑娘名聲大噪，便是后來到了齊州去，魏鸞的名字，大梁天下，也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里頭最要緊的，不就是因為自己看上了她，處處捧高她嗎？
原來底下的奴才們會以為這是不安分。
得寶大氣不敢喘，顯然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會兒抬眼瞧著各人臉色都不大好，他哪里還敢胡說八道的。
方才齊王殿下非要問，他猶猶豫豫不敢說，自己又露了怯，偷偷摸摸去看表姑娘，到了弄巧成拙。
魏鸞唇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來：“所以平日里，你們也是這樣看我的？”
“鸞兒！”魏子期呵斥出聲，“一碼歸一碼，當(dāng)著殿下的面兒，別胡說。”
她卻狀似不經(jīng)意的把肩頭一聳：“原也不是胡說，其實我也沒多當(dāng)回事，只是多問兩句而已。”
得寶跪在那里瑟瑟發(fā)抖，哪里敢應(yīng)她半個字呢。
先前黎晏問起幾句話，他還敢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魏子期，希望從魏子期的身上看出些什么對自己有幫助的，或者說，他無助又茫然的時候，希望魏子期能告訴他，他應(yīng)當(dāng)怎么去回應(yīng)這位殿下問的話。
然則眼下
他孤零零的跪在那兒，誰也不敢看，哪里也不敢望，一雙眼就盯著自己身前那塊兒地，像是要把地磚盯出個窟窿來。
其實黎晏知道，魏鸞這樣看似不經(jīng)意又似是打趣玩笑的一句話說出口，才正說明了她心里頭沒那么氣了。
實際上得寶說的也不算錯，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罷了，她改變不了別人的看法，也不可能因為旁人低看了她，就同自己保持距離，所以外頭的人怎么說怎么看，同她其實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乍然聽見了，換做誰，心里頭都會一時不舒服罷了。
黎晏無聲的嘆了口氣，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去，叫了聲得寶：“過后大約要委屈你，來的路上，他們都告訴你了嗎？”
得寶還是不敢抬頭，弓著腰說知道：“照理說，當(dāng)天夜里出了事，奴才就在跟前兒，怎么著也不該放了奴才回家去，收押關(guān)進(jìn)大牢里，那本就是應(yīng)該的，原先也只是杜大人心存善念，放了奴才回濱州去報信兒。殿下說委屈奴才，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怎么敢當(dāng)呢。”
這個人，看誰都是心存善念的嗎？或者是，他明知道杜啟崖別有居心，只是不敢當(dāng)著他們的面兒說罷了。
黎晏嗤了一回，聲音不大，卻正好能鉆入魏子期的耳中。
魏子期斜眼去看得寶：“家里頭也覺著，杜知府是心存善念，才放你回的濱州嗎？”
得寶啊了一嗓子，這才抬眼看了過去：“表少爺，這”
“行了。”黎晏那種笑意越發(fā)濃郁起來，不多時又垂了垂眼皮，就那樣耷拉著眼皮斜著掃過魏子期一回，“奴才家說什么，我也不會當(dāng)真放心上，你這么問他，是要嚇?biāo)浪繉O家再怎么說，也不過一介布衣平民，還敢背地里去妄議朝廷的四品知府了？”
等說完了，他才叫得寶起身：“你就不要跟我們一起進(jìn)城了，自有人會安置好你，等到了明日，你再隨著他們進(jìn)城去，知府衙門的人會在城門等著你。得寶，今天說的這些話，過會兒我叫人給你寫下來，你簽了字，在我這兒，算不上畫押，但我得拿著這份兒東西，等到你進(jìn)了知府衙門的大牢，杜啟崖再問你什么，你只管按著今日與我所言，再與他說上一遍，至于旁的，一概都不需要你管了。”
話至于此，便顯然是無話再交代，而黎晏那頭也的確是站起了身，打算邁開步子朝著門口方向而去的。
得寶并沒有起身，而是在黎晏剛一站起時，又叩首下去，叫了一聲殿下。
黎晏狐疑，站定住：“你還有話說？”
“我們大爺真的是冤枉的，甭管到什么時候，奴才都是這句話，當(dāng)日杜大人放了奴才家去，沒傳奴才過堂，不然這句冤枉，奴才早就喊出來了。”他一面說，嗓音已經(jīng)染上了哽咽，“奴才人微言輕，也不配在殿下您面前說話，但您抬舉奴才，還紆尊降貴出城來見奴才，奴才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大爺。”
黎晏心中說不動容是假的。
他遇見過太多的人，虛情假意，虛與委蛇，有很多年，他都沒再遇到一個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說著最真心實意的話，做著最誠心的求禱。
得寶的話，是最淳樸的，他不會說什么花言巧語，可是這些就是他心里頭的話，一字一句，在心尖兒過了一遍，又到了嘴邊，脫口而出，全是為了孫昶。
黎晏面色略一沉，說了聲知道了，再沒理會他，抬腳往門口而去，自又出了門不提。
魏鸞和魏子期跟在身后，對視了一眼，又紛紛低頭去看得寶，兄妹二人皆是搖了一回頭，跟上了黎晏的腳步，一同出了門去。
只是二人一出門，發(fā)覺黎晏并沒有走遠(yuǎn)，他背著手站在那里，好像在出神發(fā)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子期想了想，那手戳了戳魏鸞，又朝她使了個眼色，自顧自的往后退個三兩步，顯然是把地方騰出來，好叫他兩個說幾句話的意思。
魏鸞把小嘴一撇，到底沒說什么，只是提了裙擺，踩著細(xì)碎的步子進(jìn)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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