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里帥帳中。

    驚魂未定的將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戰況。

    眾人都說：這次進攻輸的不服氣，戰士們連敵人的面都沒照到，就稀里糊涂地被殺掉了。歸根結底是敵人的暗道太厲害，每棵大樹內、每簇草丘下都可能有埋伏，防前防不了后、防左防不了右，一不留神就被短劍刺穿小腹，或被匕首割斷喉嚨，更不要提遍地的陷阱和捕獸夾了。

    帖木里默默聽完大家的議論后，在帥椅上仰頭想了好大一會，緩緩地說：“采取進攻方略是多貢親王親口定下的基調，這一點是不容違反的。諸位還是多想想如何攻破敵人的防御陣地吧。”

    他的意思是繼續進攻，大家聽后都默不做聲。許多人不同意這樣貿然行動，認為還是先摸清對方防御情況再說。但統帥帖木里搬出了多貢親王這尊大神，前幾天甚至把主張緩攻的達達威撤了職，因此就沒人再敢說反對的話了。

    帖木里看著大家束手無策的樣子，“撲哧”一笑，道：“虧你們還是身經百戰的武士，打了個小敗仗就嚇成這樣。我軍還有兩萬多精銳的士兵，掃平叛軍綽綽有余。這一點本帥是充滿信心的。

    至于破解敵人防御的辦法，本帥已經想好，說出來請諸位斟酌斟酌…。”

    ……。

    十天后，新一輪進攻開始了。

    目標還是那三條山溝，先頭兵力還是三個軍團（每個軍團負責進攻一條山溝）。

    所不同的是，進攻軍團的士兵都穿上了特制的鎧甲：厚厚的頭盔把脖子護得嚴嚴的，胸腹和腿部都套上了鐵甲，腳上穿著鐵板鞋，渾身上下無懈可擊。——這就是帖木里想出的點子。他的設想是：讓這些“鐵甲軍”先找到敵人的地道暗堡，消滅其中的敵人，鞏固住一塊陣地，然后大軍跟進、站穩腳跟；“鐵甲軍”再繼續前進，奪取新的防御陣地…。

    在出發前，帖木里對“鐵甲軍”訓示說：“你們都見過青蟲啃樹葉：吃完一圈，它就向前挪一步，再啃下一圈…，再肥大的樹葉也會被它一圈一圈啃光。敵人防御陣地就是‘樹葉’，你們就是本帥的‘青蟲’，這種戰法可以叫做‘啃樹葉戰術’。”然后又躊躇滿志地補充道：“本帥或許會因為發明了這種戰法而名垂帝國軍事史的。”

    唯一的缺點就是“鐵甲軍”行動笨拙，百多斤的護甲令戰士們不堪重負、氣喘噓噓。

    不多時，鐵甲戰士已經踏進了山溝。

    防御者還像上次那樣，待進攻者進入到一定范圍，便從地道和暗堡中出擊，但這回卻打錯了主意。

    從草叢里刺出的尖矛被鐵甲折斷；從樹洞中伸出的匕首被頭盔所擋，割不到咽喉；那些捕獸夾雖然夾住了腳踝部位，卻被鐵鞋擋住、安然無恙。

    相反的是：鐵甲戰士摸清了防御者藏身的所在，開始逐一消滅他們。

    銳利的長矛刺入地道口，將里邊的士兵成串地扎死；巨斧砍斷中空的樹干，將敵人攔腰劈成兩截。

    經過長時間的搏斗，潛伏的敵軍被大批消滅，殘存的順著地道逃跑了。而“鐵甲軍”的損失寥寥無幾，并分別占領了每個山溝的一半左右地段。

    在陣后督戰的帖木里見狀大喜，命令后續的六個軍團進駐已奪取的陣地，將“鐵甲軍”換下來休息。

    他信心十足地對身側的親兵說：“作為帝國將領，本帥的韜略即使超不過達達威，起碼也能與他相提并論。遺憾的是：本帥一直在多貢親王屬下負責后勤方面的職事，未能參加與精銳的獅子軍團的戰斗。否則的話，豈能讓達達威有機會立下那樣的戰功？”

    天色已晚，帖木里下令收兵。他宣布：明天將士們要繼續同心戮力，必務拿下整條山谷，直（比）山后的敵軍大營。

    第二天上午，全軍飽餐一頓，“鐵甲軍”又開始擔任沖鋒陷陣的角色。他們從昨天占領的陣地前沿出發，向新的防御地區沖去。在他們后邊，是整整十個軍團的戰士。帖木里把全部軍隊都調了上來，務求摧毀敵人的整個防御體系。

    像昨天一樣，“鐵甲軍”威風凜凜，踏著“咚咚”作響的腳步前進，地面似乎也被這支鋼鐵武裝起來的部隊所震動。他們一步一步、一尺一尺，穩扎穩打地進入了敵人盤踞的叢林中…。

    但今天又和昨天不同：“鐵甲軍”已經進入防御陣地縱深，防御者還沒有動靜。正當他們以為敵人已經被嚇倒、放棄了陣地時，對方行動了！

    他們沒有像上回那樣從地道口拋出長矛、沒有從空樹干里伸出匕首、也沒有檑木滾石鋪天蓋地砸下。而是從四面八方向進攻者潑出一桶一桶的油脂，就連樹上也傾下如瀑布般的黏稠稠的黑油。接著，他們點燃了事先堆放在各處的干柴。

    瞬時間，“鐵甲軍”被濃煙烈焰所包圍。油脂粘在鐵甲上猛烈燃燒，又順著縫隙鉆進去，直接燒在肉體上。這些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戰士急于想逃離火海，但沉重的鐵甲使他們難以邁步、相互碰撞。許多人干脆脫掉鐵甲、赤身逃命，然而卻紛紛喪命在防御者的刀矛下和陷阱中。

    “鐵甲軍”幾乎沒有人逃出來。

    帖木里被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自己引為自豪的、準備載入史冊的發明——堅不可摧的三個鐵甲軍團——就這樣完蛋了？

    畢竟身為大軍統帥，他立刻又清醒過來，急忙下令：“各軍團堅守住現有陣地，絕不能讓叛軍奪回去！”

    這時，一個傳令官急匆匆從后邊跑來。氣吁吁報告：

    “啟稟統帥大人，我軍大本營遭叛軍近萬人襲擊，留守的兩個軍團全部戰死，所有糧草載重都被燒毀了！”

    帖木里仿佛被重雷擊中，腿一軟，“噗通”坐到地上。剛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鐵青著臉，對傳令官厲聲喝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再報一遍！”

    傳令官嚇了一跳，低聲把說過的話又重復一遍。

    帖木里魔魔怔怔地自言自語道：“敵人跑到哪里去了？快去找他們，我要與他們決戰！”

    傳令官：“大人，他們放火后，迅速撤離、遁入山中。”

    帖木里長嘆一聲，心知自己的雄心壯志全成了泡影。

    他聲音凄涼地對身旁的軍團長摩爾登道：“多貢親王將三萬大軍交給我，指望我為國立功、為親王爭光，卻沒料敗得這樣慘，三停精兵死傷兩停…。我、我還有何面目回去見恩主？

    現在我以統帥身份下最后一道命令：我命你接掌統帥一職，即刻帶領剩余的弟兄們后撤到安全地帶，扎營嚴守，等侯國王陛下的下一步安排。

    ——摩爾登大人，這幅重擔就交給您啦！請恕我有始無終。”

    摩爾登：“統帥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您千萬不可…。”

    帖木里擦擦眼角迸出的淚水，搖搖手道：“別說了。我曾在恩主面前夸下海口：送不去白沙度的首級就將我的送去,…眼下就是實現承諾的時候。——以后希望諸位多加努力，盡快消滅叛軍，為我報仇就是了。”

    又想了想，頗感懊悔地嘆道：“唉…，可惜達達威大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公正地說，唯獨他才最有希望戰勝白沙度那個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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