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南京城接二連三驚天動地的重響,激起層層飛浮的塵埃,吳國公府邸門前一片熱鬧的景象。
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鼎烹羊添肉桂,絲竹羅衣舞紛飛,群臣共歡品其味。
馬車轔轔,炮仗鳴天。震動大地的余波沿著層疊的瓊樓殿宇、金谷紅樓與起伏的民居遙遙傳向更遠(yuǎn)處,宣告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歡慶。
長空如洗,萬里無云,天氣可謂一片大好,也正是天公作美,所以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齊聚在吳國公府邸中。
高聳入云,幾接天宇的一座樓閣之上,朱元璋哈哈大笑著舉步踏上樓臺盡頭,長風(fēng)凜凜吹拂衣衫,天地人間盡入眼底,一時間,他豪情萬丈,不可一世。
漠漠蒼穹,天地蒼茫,他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仿佛一拔出鞘的寶劍,直.插云霄,仿若一道玉.柱擎天,撐起六合八荒。
遣退侍從,獨自負(fù)手遙望遠(yuǎn)處,顯然對歡慶的諸般儀式毫無興趣,亦無人敢來請他前去接待應(yīng)承。文武群臣、親朋好友在透明的找不到一絲瑕疵的天色下一片大聲寒暄著。
整個府邸中內(nèi)外有無數(shù)身穿鎧甲的士兵把守,鱗甲閃耀,紅纓飄飄。
鼓聲長鳴,府邸中四周緩緩升起繪以斗大“吳”字的紅色大旗,自主人朱元璋而至黎民百姓依次肅然起敬,唱彩官(唱彩官,就是報幕的禮儀官。)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滿臉激動的說道:“歡慶開始,大家盡情歡樂!”
歡樂的風(fēng)聲漫天起,笑語蔽日。徐碧儀走在眾人之前,進(jìn)入大廳前前最后一次駐足,酒席之上清冷的身影直刺雙目。她不由暗中悲嘆,那李凝絡(luò)此刻正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她,讓她渾身的不舒坦,隱隱的還有一種想要迅速逃離的想法。但是想想漣洏和自己所說的,權(quán)衡了一下利害,她緊緊的咬著雪白的嘴唇,硬著頭皮,大步走上前去。
隨著一行人沉重的步履,無數(shù)的臣子家將蜂擁而來,但在徐碧儀的心中仿佛是被一張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一般。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便在接近酒席桌案時時,一個甜美的有些發(fā)膩的聲音忽然從那里邊傳過來:“徐姐姐,我想死你了!怎么才來啊,呵呵,你不來,我們還都不敢入席呢!”說著大步走過來,一把抄起徐碧儀的胳膊,拉著她朝正堂走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心機重重,陰險無比的李凝絡(luò)。
看到二人一同前往,歡聲笑語的而來,戍衛(wèi)躬身行禮,自動的閃身在一旁。。
眾人看得清楚,見到李凝絡(luò)如此和善,和徐碧儀在一起時那親密的神態(tài),顯然二人關(guān)系一定很和諧,吳國公朱元璋家室如此的和睦,倒也羨煞了周圍所有的人。不過,終究有些是很聰明的人或者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人,他們從李凝絡(luò)和徐碧儀各自的神態(tài)之上還是摸索到了一些什么。不過聰明的他們可不會到處亂講的,這些東西只能深深的放下心底,或者借用這種發(fā)現(xiàn)來巴結(jié)、上位。
朱元璋緩緩走來,掃視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和幾個親密的人略略交談一番就相互牽引著走向大堂,當(dāng)看到徐碧儀竟然和李凝絡(luò)站在一起,雖然他心中有些不快,不過,當(dāng)著這么多嘉賓臣子,他自當(dāng)不會動怒,只是將臉色一寒。
擺設(shè)酒席的大廳甚是可觀,四周美奐絕倫的壁雕卻絲毫不遜于王宮皇族的氣勢,巨幅長卷,鑲金涂丹,綿延而至甬道長廊,不見首尾,由此可知這吳國公府規(guī)模之宏大,裝飾之奢華。
侍衛(wèi)之中唯有侍衛(wèi)長陪同在朱元璋身邊,其他賓客自行盤膝坐下,各各議論紛紛,相互恭維。
侍衛(wèi)面色如鐵,絲毫不敢大意的守護(hù)在府邸內(nèi)外。
就連酒席之上的翩翩舞姿,幽幽弦樂都沒能吸引他們的眼神。
“咳咳!”朱元璋輕輕去咳嗽了一聲,整個大廳的喧嘩和吵鬧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了身著華美便服的朱元璋身上。掃視了大廳中的眾人,朱元璋微微笑著,似乎對自己的聲威很滿意!胺浅8兄x諸位的光臨,能在日理萬機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我這次的宴席,我還是很感激的,對于大家的到來,我非常滿意。”
眾臣子相互點頭頷首。
朱元璋接著說道:“這次宴席主要是慶賀我的三夫人李凝絡(luò),至于原因嗎,很簡單,因為我夫人已經(jīng)有身孕了,而且據(jù)葫蘆仙師算出,還是一個兒子,哈哈,真是讓我高興啊!”
眾人順著朱元璋的所指,看到大廳上左旁首席上正大刺刺的坐著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老者,原本眾人心中還奇怪,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于是所有人向葫蘆半仙微笑,并對朱元璋大聲的道賀。一時間,宴席上的氣氛被調(diào)動起來,每個人都是歡聲笑語,對朱元璋賞識的葫蘆仙師,許多人都離開了座位,上前與其攀談,很多沒排上隊的還在心中暗暗嘆息。
畢竟,這一次葫蘆仙師的功勞最大,一定會受到朱元璋的賞識,如果和他處好了關(guān)系,對自己將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不過看那葫蘆仙師的表情似乎沒那么的熱情,不管什么人上前和他套近乎,他都是一副很淡淡客套表情,既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沒有顯示出很大的熱忱。畢竟人家是仙師,總是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的。
眾人紛紛在心中踢那葫蘆仙師的神情解釋道,雖然如此,一波波的人依然絡(luò)繹不絕,津津有味的前來結(jié)交。
整個大廳中,就像一出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鬧劇一般。
朱元璋也知道這熱鬧一時也停不下來,本來就沒什么好說的,所以他搖頭一笑,索性坐了下來不再說什么,端起面前的酒盞,和身邊的幾位細(xì)細(xì)的交談。
酒過五巡,眾人紛紛離開了坐席,前往府邸中的走廊、花園、亭臺說閑話,這場酒席吃的賓客盡歡,酒意微醺。
朱元璋在身后的人身邊低聲問了一下,這才知道時間不短了,應(yīng)該進(jìn)行下一項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拜祖大典。
唱彩官大聲了宣布了一聲,眾人這才慢慢的聚攏起來,跟隨者朱元璋前往后面的祠堂進(jìn)行祭祀。
一大幫人,包裹李凝絡(luò)和徐碧儀都快步的跟隨著,到了那里,桌案、香燭、松香、元寶紙錢、牛羊三牲一應(yīng)俱全。
殿檐飛起挑破天空,絲縷云光穿透重霧悄然而落,于那白紗素幔之上淡淡傾灑,漸作一片冰冷之色。
李凝絡(luò)似厭惡這莫名的光亮,靠了廊柱微微側(cè)首,半掩的雙眸底下眼波淡漠,冷冷如秋水寒霜,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罷了,就是徐碧儀在走進(jìn)祠堂的時候,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目不旁視,可以說恭敬到了極點。
在靈臺旁站著一位身穿黑衣的老嬤嬤,如果有印象的話,就是在當(dāng)初事發(fā)那晚,出現(xiàn)在李凝絡(luò)身邊的那一位。此時,她的表情依然是冰冷一片,沒有什么的神色變化,帶著意思到漠然,她上前輕輕喚了一聲:“大人,請!
朱元璋慵然抬眸,見是老嬤嬤,唇間無聲泛起一笑,雖然有點厭惡這種黑色的服飾,但是,不可否認(rèn)的是,著黑色服裝在這一刻和祭祀的事件是那么的貼切。
淡言輕語飄落,徐碧儀心頭卻似被一只冰涼的手驟然握住,那一瞬間呼吸停滯,多年的清淡生活如洪水破冰,自遙遠(yuǎn)的深淵洶涌而來,挾一路尖石碎屑生生撕裂痊愈的血肉,直將人重新卷入黑暗與恐懼。
司禮官手中陡然散出一片片的紙錢,如落雪一般的在空中旋舞,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從長長的走廊盡頭吹過一股風(fēng)來,卷動了祭壇周圍的紗幔,漫天白;靼拙,在華美的房間上空狂肆飛舞,
雪亮如冰,這個的玉磚鸞紋、瑤池瓊階的房間,也映出白光吞噬一切寒人的冷淡。
忽然之間,隔著龍樓鳳閣隱有淡淡悲涼的男子之聲,字字哀哀,是一篇祭文:宇穹蒼蒼,造化無情,天之所棄,命比草黃。先考先妣,生我養(yǎng)我,夙愿未嘗,冥居黃泉,芻狗之身,世情悲涼。鴻雁哀鳴,繞樹何行,茫茫其野,悠悠長天,憐我其殤。歸雁哀哀,終有所托,悠悠天地,我心何往。嗚呼哀哉,尚饗!
悲涼的回聲如幽幽古歌一般于晨霧深處漂浮,其聲切切,哀傷欲絕。徐碧儀似乎想到了自身的悲愁一般,似被矍然驚醒,茫然抬頭聽著,許久之后,終有一縷嘆息幽然轉(zhuǎn)落。她伸手以指尖托一絲陽光清澈,雙目輕闔,兩滴清淚蜿蜒而下。
房間中朱元璋正優(yōu)雅俯身,寬大的長袖地如云,抬眸一視,清冷如水,神色有些黯淡。不錯,任何人在祭祖的時候都未必能高興起來,人之常情使然。
緊跟下來,李凝絡(luò)和徐碧儀也跟上前行禮,點燒香燭,完后退避行禮。徐碧儀倒是十分的虔誠,倒是那李凝絡(luò)暗中卻蹙了眉頭。神色有些不正常,眼神也閃爍不定,似乎有什么不對勁一般。
朱元璋似乎也有些察覺,微微抬眼,靜看了李凝絡(luò)片刻,小聲問道:“凝絡(luò),怎么了不舒服嗎?看你臉色有些不對勁,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李凝絡(luò)伸手撫上臉頰,意外地觸得一抹輕暈的濕意,她漫不經(jīng)心一笑,丹唇微啟:“我只是有些疲憊罷了,到?jīng)]有什么不適,現(xiàn)在是祭祖大事,我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落在別人的眼里會怎么看我?我自己會注意的,你就別多事了,趕緊做你的事情吧!
李凝絡(luò)話未落音,近旁的徐碧儀雙目一抬,漫步走到李凝絡(luò)身旁:“李妹妹,你現(xiàn)在有身孕在身,還是多注意一下吧,萬一動了胎氣,就不好了!闭f著她走到李凝絡(luò)身邊,輕輕的攙扶著她。
李凝絡(luò)欠欠身斜倚在她身上,面上未見絲毫情緒:“姐姐說的有道理!
徐碧儀眼波轉(zhuǎn)處,鳳眸微垂,淡聲道:“妹妹真是好樣的,這時候還要為大人著想,難怪大人這么的喜歡你!
李凝絡(luò)剛要說話,只見這時,面前的地磚光亮如鏡,倒映她清柔的身姿,雪衣鋪展,如一朵幽蓮靜靜綻放于無邊墨色之上。
李凝絡(luò)目光從她面前掠過,闔了雙眸暫未作答,整個祭祀房間寂靜無聲。片刻之后,她睜開眼睛淡淡一笑,“都是女人,為男人付出一些是應(yīng)該的!
徐碧儀微微一愣,眉眼略細(xì),迎上她的目光,柔聲道:“妹妹不計前嫌,懇求大人請我參加這次的宴席,姐姐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姐姐說一聲,就算姐姐幫不了你,也會盡力的幫你的。”
對徐碧儀說的話,李凝絡(luò)卻毫不在意,根本不會感動什么。靜靜與她對視片刻,忽而唇角淡挑,閃過絲別樣的意味,“好,那以后就有勞姐姐你照應(yīng)了。”
這時,整個大廳中的祭祀儀式正好進(jìn)行到一半,由于司禮的出現(xiàn),那位穿黑衣服的老嬤嬤竟然在旁人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默默的轉(zhuǎn)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冷冷的注視了半天,又緩緩的走了出來,這一系列的小動作沒有一個人看到。畢竟大家的眼球都聚集在朱元璋的身上,至于一個其貌不揚,微不足道的老嬤嬤又有誰會去在意呢?屋子中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更何況她又是朱元璋府上的人,所以也沒有人去理會她,就這么靜靜的肅穆的望著祭臺旁的朱元璋。
突然之間,就在眾人恍惚的一瞬間,就見一直肥大的花貓登時從徐碧儀和李凝絡(luò)身旁不遠(yuǎn)的一道柱子后面跳出來。
好不好的,那花貓哪里都不跑,竟然“嗖”的一聲,帶著一股腥臊之氣,猛然的撲向徐碧儀的懷中。
大廳中的人都在注意著朱元璋,就連徐碧儀也是一樣的,同時她還微微站在李凝絡(luò)的身前。那只花貓突兀的出現(xiàn)本來就是非常的不吉利了,而且還一下子撲向徐碧儀的身上。
徐碧儀大驚,就見一道身影朝自己撲來,她心神一晃,嚇了一跳,不由自由的。條件反射的往身后猛的一個趔趄,想要躲過那只大花貓。
“啊!”只問一聲悲慘的尖聲大叫,一個絕美的身姿就已經(jīng)撲倒在地,長長的裙幔飄灑在地。
這倒下的不是徐碧儀,反而是李凝絡(luò),原來在徐碧儀大驚之下,往后一個趔趄,忘記了身后還站著李凝絡(luò),不退還好,一退之下,把毫無準(zhǔn)備的李凝絡(luò)一下子撞倒在地,而徐碧儀也因為腳下一個不穩(wěn),身子猛然一晃,重重的砸在李凝絡(luò)的身上,這才令她疼痛的尖叫一聲,渾身顫栗,生生的疼昏了過去。
“李妹妹……”徐碧儀咕嚕一下爬起來,咬牙忍著疼痛不堪的手臂關(guān)節(jié),朝李凝絡(luò)拉扯去。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太突兀,甚至有些不可思議,根本沒有人會知道祭祀之中會發(fā)生這么難堪的事情。就是咱們了不起的葫蘆仙師也沒有算出來這一切,畢竟太突然了。
朱元璋,看到發(fā)生的一切,頓時目瞪口呆,愣了足足半刻鐘,這才彷如被冷水潑了一般,清醒過來。渾身有些顫抖的走下祭壇,朝二人這邊走過來,同時,眼睛惡狠狠的瞪視著徐碧儀,如果不是有這么多人圍觀,只怕他早就按捺不住怒火了,直接上前賞賜她幾個大耳刮子。
就在這當(dāng)兒,只見那個黑衣老嬤嬤突然跳將出來,一把翻開李凝絡(luò)的碧玉長裙,大驚失色的道:“完了,完了,夫人的胎氣被破了,只怕孩子也保不住了!”
“什么?什么?”所有人也驚慌的望過來,畢竟對朱元璋來說,李凝絡(luò)的身孕是最大的一件事,一旦沒有了這件事稱為事實,不知道他會發(fā)多大的怒火。
不說別人在旁邊怎么想的,只說朱元璋聽到老嬤嬤如此一說,臉的登時變得十分難看,兩步并作一步,大步的跑過來,再也沒有了一絲的從容之態(tài),一把抓住老嬤嬤的手腕,眼中射出冷冽的目光,大聲吼道:“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
面對朱元璋的眼神,老嬤嬤絲毫不懼,伸手一指地上一抹殘紅血液和李凝絡(luò)下.體出的血色紅光道:“不信你自己看,夫人的孩子已經(jīng)保不住了!”
一把將老嬤嬤甩開,朱元璋大吼一聲:“給我傳御醫(yī),快,給我傳御醫(yī)!你么都是白癡嗎,還站著做什么,快去!”他臉上肌肉絞成一塊塊,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來人,還不把這個賤人給我拖下去關(guān)了,早就說不讓她來,偏偏這么厚著臉皮跑過來,還要對凝絡(luò)造成傷害,還不趕緊將她給我趕走,現(xiàn)在我看到她就惡心,哼,如果凝絡(luò)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就給我等著吧,不殺了你,我就不叫朱元璋!”朱元璋驚慌之下竟然有些胡言亂語了。
整個祭祀大堂一時間亂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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