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往外界的通道,距離城池有點遠(yuǎn),走路要半個時辰。
黑山原先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不知什么時候陷入地底,得不到光照,動植物相繼死去。那些枯枝敗葉,在泥土里腐爛,大部分地域伴有地泉,年久潮濕之下,形成了沼澤。
所以,除了城池以外的地方都很危險,通往外界的安全的路,也是黑山幾經(jīng)摸索得出,也正因此,才對路徑如此保密。
碧影現(xiàn)在沒有走路的心情,為了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她特意從沼澤地通過,省卻了繞路的時間,果然在臨近入口處發(fā)現(xiàn)一個小女孩。
“小賤人,果然被我料到,看你這次往哪里跑!”
小女孩坐在一塊石頭上,登時回轉(zhuǎn)身來:“大姐姐叫我么?”大眼睛撲閃撲閃,如夜空里的星一樣明亮,滿是天真無辜。
碧影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現(xiàn)在懂得套近乎了?不愧是官宦成群的永陵,才住幾天就染上了毛病。”對于掌中的獵物,她并不著急殺死。
小女孩自然是玥兒,已脫去了書童裝扮,加上長得楚楚可憐,在滿是妖魔鬼怪般的枯樹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格不入。
“嘻嘻,被大哥哥料到哩,來的果然是姐姐。”玥兒并沒有身為獵物的自覺。
“這么說,你早就知道我會追來?”碧影覺得好笑,以為小姑娘在虛張聲勢,“我該稱贊你么,畢竟你可是唯一從黑山逃出去的奴隸。”
“玥兒就是玥兒,不是奴隸哦。”玥兒說道,“不過玥兒現(xiàn)在有一個主人。主人待玥兒可好了,像阿爺一樣,玥兒很喜歡主人,所以愿意為她去死。”
有常山這個臥底在,碧影當(dāng)然知道很多,其中玥兒差點成為公主的事,她是知道的。
碧影忍不住嬌笑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以為拿出姬天圣,就能嚇倒我了?”
玥兒問道:“在姐姐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如果有人很多很多次地迫害你,你會傷心難過嗎?”
碧影想了想,道:“不止傷心難過,我還會盡全力報復(fù)。”
“玥兒和姐姐是一樣的。”玥兒輕聲地說。
“你想表達(dá)什么呢?”
“就像姐姐不放過玥兒一樣,玥兒也不會放過姐姐的。”
碧影失笑道:“就憑你么?我知道你認(rèn)得路,因為你走過一次,但你是怎么通過沿途崗哨的呢?你告訴姐姐,說不定姐姐心情好了,就饒你一條賤命。”
“他們都死了。”
碧影心中一凜,因為聲音并不是玥兒的。
接著有踩在枯枝上的“嘎吱”聲,枯樹林里便鉆出一個面目陰鷙的男子來,由于白化病的緣故,他的頭發(fā)以及皮膚,都透著不健康的慘白,活像一具僵尸,在此情境下,愈發(fā)的陰森恐怖。
“李邕?”碧影臉色一冷。
“認(rèn)出本座了還問什么。”李邕也不看她,走向玥兒,將一個竹罐遞給她,“你三番兩次拖延時間,甚至還讓本座替你去找水,就是為了等她吧?可你就不怕本座趕不及回來,你先一步死在她手里?”
他的眼神復(fù)雜而且深刻,從選擇跟隨小女孩出城那一刻起,他就覺得事情變得荒謬起來。鬼十三已經(jīng)死了,在無路可走的他面前,玥兒出現(xiàn),并告訴他,鬼三十三留下來的線索里,其實不止城池的地圖。
她不但預(yù)料到會有人來搶,在地牢里留下副本,更將路徑圖藏在腦子里,為了今天的復(fù)仇。
玥兒接過竹罐飲了一口,甜甜地笑著:“阿伯打的水真好喝。前面不遠(yuǎn)就是入口咯,相信阿伯已然聞到熔巖的味道,不需要帶路了,為什么還要遷就玥兒的任性呢。”
“找錯了就麻煩了。”李邕淡淡地說。心里卻清楚不是這個答案,只不過直覺此女他日必非池中之物,雖然很荒謬,但他很期待,這樣一個“妖物”,究竟會成長到什么程度。
“你在這里,這么說來,被沈流云打傷,只是你們演的一出戲。”碧影心里已有不好的預(yù)感。
“沒人會這么演戲。”李邕這時候輕咳兩聲,嘴角滲出了血跡,“我們的沖突是真的,只不過我被瞞在鼓里而已。”
他說的風(fēng)輕云淡,但眸子里的殺意,卻濃烈得宛如實質(zhì)。
玥兒笑道:“阿伯不用氣惱,大哥哥說,這樣才能騙過黑山的人。知道通盤計劃的只有玥兒,大哥哥還有流云姐姐三個人哦。”
“計劃?”碧影眼神很可怕,“你們在計劃什么?”
“毀滅黑山。”玥兒笑得很甜。
“毀滅黑山?就憑你們幾個?”碧影冷笑。
“因為不知道還有沒有出口,所以要在援兵來之前,把你們殺光。”玥兒說著,舉著竹罐做了個劈砍的動作,大半罐的水都泄了出來。
“本座好不容易找來的水,你這樣浪費!”李邕怒道。
玥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香舌:“玥兒知錯了。”
“告訴我,這個可笑的計劃,難道是燕離制定的?”碧影抖動著雙肩,似乎忍不住地笑一樣。
玥兒說道:“大哥哥說了,姐姐是春夏秋冬里面最聰明的一個,一定能識破他的計謀的一部分,到時玥兒就有機(jī)會報仇了。”
“好,我就殺了你們,再帶著你們的首級回去,看看他會擺出什么臉色。”碧影說著,戴上了千絲神死面。
“本座真是被徹底小看了。”李邕緩緩拔出屈蛇劍,遙遙指著碧影。
方圓數(shù)十丈的溫度驟降,宛如森羅鬼窟,一種直刺靈魂的陰冷,讓人既厭惡又恐懼。
“哼,有沒有小看,較量過才知道!”碧影抬手,匣子即現(xiàn)。
但就在這時,李邕化為一道殘影,屈蛇劍在空中刺出一道深寒的弧度。
下一刻,碧影難以置信地低頭望自己被洞穿的胸口:“怎么……可能……”
李邕在她的身后顯現(xiàn),揮去劍上血跡,歸鞘,然后淡淡地說:“不是自己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
碧影倒在地上,森白的神死面掉在一旁。讓連海長今等三個天之驕子束手無策的碧影,就這么死了。
玥兒走過去,撿起了神死面:“阿伯,可以把它給玥兒嗎?”
李邕皺眉道:“我能感覺到它的邪惡,你確定要留下?”
玥兒將面具抱在懷中,像抱著心愛的玩具:“玥兒需要力量,才能幫到主人。”
“不錯,你跟它很配。”李邕忽然怪笑起來,“不過,現(xiàn)在的你還承受不起它的反噬,回去以后,本座會親自指導(dǎo)你修行。”
“阿伯真好。”玥兒甜甜地笑著。
“在這里等著。”李邕往前走去,體內(nèi)的傷勢被他強(qiáng)行壓下,無形的氣機(jī)在他身周涌動,所過之處,枯樹紛紛被絞成齏粉。
“阿伯!”玥兒忽然叫住李邕,“答應(yīng)玥兒,不要死。”
李邕回頭看了她一眼:“本座若不死,你就是我徒弟。”
“是,師傅!”
“不要說的好像我已經(jīng)贏了!前面那個可是真正的高手。”
“師傅不會輸?shù)模 ?br />
入口前面的橋。
“徒弟嗎。”李邕輕輕一笑,然后看向站在橋中央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嫗,賜給人孟婆湯的當(dāng)然是孟婆本人。
孟婆很強(qiáng),李邕第一眼看到她就已經(jīng)知道。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小心思一個比一個多,要不是老身還有點力氣,恐怕連門都守不住。”孟婆顫巍巍地笑起來,能夾死蒼蠅的皺紋就抖動起來,如同軟化的老樹皮一樣難看。
“廢話少說。”李邕拔出屈蛇劍。
劍勢昂揚。
如有千萬條陰冷狂霸的氣機(jī)從屈蛇劍上散發(fā)出來,如凝水般在李邕身前匯成無形的影子,仿佛巨蛇正高昂著頭吐信,隨著屈蛇劍前刺,巨蛇便撲咬而出。
“好急的性子。”孟婆抬起拐杖,在虛空輕點。
但見虛空涌出黑水,泛著漣漪,巨蛇撞在漣漪上,宛如水火不容般,迸發(fā)出激烈的爆響,氣勁四面流散,氣流急遽涌動。
巨蛇影子一散,李邕自內(nèi)|射出,身形如螺旋標(biāo)槍,屈蛇劍閃電般刺向孟婆的咽喉。
孟婆轉(zhuǎn)動拐杖,漣漪頓時呈圓狀,屈蛇劍被阻于漣漪之外,如同一堵鐵墻,竟是不能前進(jìn)半寸。
與此同時,孟婆另一只手突然擊出。
她的元氣如膠質(zhì)粘稠,李邕只覺陷入了沼澤一樣無法掙脫,口鼻竟也不能呼吸,情急之下,一聲厲叫,反手一掌劈向孟婆的頸部。
“老身這身子骨可受不起兩敗俱傷。”孟婆立時退步。
李邕得勢不饒人。他的劍路刁鉆詭毒,偏偏遇到孟婆這種粘稠如稀泥的元氣,強(qiáng)攻數(shù)十招也未能奏效,反而被對方數(shù)次擊中。
雖然不重,可壓下來的傷勢卻隱隱有發(fā)作的跡象,他知道必須速戰(zhàn)速決。
他虛晃一招,連退數(shù)十步,退出了橋梁后高高躍起,于高空之中,屈蛇劍猛然斬出一道氣勁,目標(biāo)卻不是孟婆,而是橋身。
孟婆顯然沒料到這一出,怔了一怔,想退出去已經(jīng)來不及,急遽地往斷橋的方向滑,向下方的熔巖湖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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