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東摸出手機，已經接近凌晨了，萬一她在外面出了什么危險，他恐怕都無法原諒自己。陽臺忽然傳出聲響，方濟東輕輕走過去，隨手握著一跟棒球棍，陽臺門緊閉，里面有忽明忽暗的火光。

    方濟東走過去快速拉開門，舉著棍子走過去，陽臺上沈語西裹著厚厚的浴袍，身上還蓋了個毯子，慵懶地躺在躺椅上，頭發微濕。大概是剛洗過澡，手里夾著一根煙，見他進來，神情淡漠地看著他。

    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繼續抽煙。方濟東看見桌子上的煙灰缸，里面堆滿了煙頭，旁邊還放著一個煙盒，里面的煙所剩無幾。她居然抽了這么多的煙。

    方濟東走過去，眼神里已是帶著些慍怒，“你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女孩子家家的，學什么不好，學抽煙。”

    沈語西狠狠的抽了一口，將手里剩下的煙掐滅扔進煙灰缸，一把抓起桌子上剩下的煙，站起來塞進方濟東的手里，白了他一眼：“不抽了還不行，啰嗦。”

    方濟東用力捏著手里的煙，盒子已經被捏的完全變了形，他被沈語西不以為意的態度刺得有些惱，“你這樣負氣出走，知不知道多少人再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怎么還一副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模樣?”

    沈語西長長的嘆口氣，隨后表情冷硬地說：“如果你想教訓我，就請明天吧，我今天又累又困，實在沒什么心情聽你的教誨。”說完就擦過方濟東的身體走了回去。

    方濟東站在陽臺平復了下心情，等確定他不會對沈語西發火，才走出陽臺。可當看見沈語西抱著被子從臥室出來，他平復好的心情又不淡定了。

    “沈語西，你有話就說清楚，這是要干什么？”

    “我今天睡客房，你也累了一晚上了，早點休息吧。”沈語西并不回答他的問題。

    方濟東上前幾步，抓著她的胳膊，神色極其難看。沈語西皺眉，想了一下，才扯著嘴角笑了笑，踮起腳安慰性的在方濟東臉上親了一下，然后輕聲說：“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偷偷跑掉，害你為我擔心，都是我的不對。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你好好謝謝徐文宇和路遠，麻煩他們了。另外我想睡客房，是因為我今天不開心，想一個人靜靜，我沒有要跟你鬧脾氣，你不要生氣。”

    沈語西認真和他解釋道歉的樣子，竟讓他有點不忍。他以為她會像其他女孩一樣，跟他哭，跟他鬧，讓他頭疼。可她現在這樣，他竟連脾氣都發不出來。他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不可以，你今天太反常，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靜靜，你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方濟東停了片刻又說道：“如果是因為宋青，我道歉。我和她……”

    “你和她是過去式了，現在一點瓜葛都沒有。你想跟我說的是這個嗎？”沈語西盯著他問道。

    “對不起，我以前沒有告訴你，只是怕你多心。”

    “我不想管你們以前是怎么樣的，我也相信你現在和她沒有什么。可是她時不時地出現在你面前，是什么意思？今天她請我過去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想大概就是為了羞辱我吧，看我在眾人面前出丑。”

    她想哭，可是眼睛卻是干澀的，她嘆口氣：“我現在心里很煩，我不想和你聊這些。”她轉身就要走。

    方濟東拉著她，絲毫沒有要放手的跡象。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想安靜一下，求你了。”

    沈語西似乎下定決心要睡客房，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方濟東，委委屈屈地模樣，好像下一秒就要落淚，方濟東無奈，終于點點頭，說：“那好，就只今天一晚上。”

    沈語西答應，轉身抱著被子進了客房。

    沈語西夜里睡得并不安穩，她很少做夢，因為她拒絕去想以前的事情。可是這次大概觸碰到她內心深處，紛亂復雜的夢接踵而來。一會似乎回到了宋家的老房子，她追在宋明成的身后，甜甜地喊爸爸。大概是她還是個孩子，宋明成表現得并不算十分冷漠，用手輕輕的摸她的頭發。可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瞬間充滿了厭惡。他不再搭理她，有時候看見她，會遠遠地躲開。

    再然后場景換了，奶奶不準她上桌吃飯，媽媽據理力爭，卻被甩了一巴掌。她被嚇得尖叫，媽媽帶著她回房間，偷偷掉眼淚。

    后來，場景又換到一個破舊的小房子，媽媽躺在冰冷的地板一動不動，她坐在媽媽的身邊，大聲地哭喊，她想要開門出去叫人救救媽媽，可怎么都打不開那扇小小的門。她砰砰地拍著門板，手掌都拍腫了，卻依然沒有人回應。她從來都沒有那么絕望過，就算被奶奶打得血流滿面，就算被罵得體無完膚，她都沒有絕望過。她眼睜睜的看著媽媽的血從身下蜿蜒流出，身體一點點變冷。

    她終于從夢中驚醒，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她坐在床上許久，心里瑟縮著疼。她沒有絲毫睡意，穿鞋下床，悄悄開門出去。樓下一片靜謐，只留了一盞壁燈還散發著幽暗的光。主臥已經關了燈，方濟東大約已經睡了。

    沈語西下樓開了電視，并關掉聲音。電視里在放一部陳年老電影，黑白畫質很糟糕，她看著電視屏幕，腦子卻早就放空。

    方濟東睡到半夜，口干舌燥，平常沈語西會放一杯水在床頭，今天她不在，他就只能自力更生。走出樓下看見開著的電視機，他嚇了一跳，待看見俯臥在沙發上已經睡著的沈語西，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些。

    他走過去，沈語西睡的不是很舒服，眉頭緊皺，眼睛微紅，似乎哭過。方濟東嘆息，將她抱到主臥。沈語西就像感知到什么一樣，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嘴里含糊地說：“別離開我。”

    方濟東輕輕拍她的背，輕聲哄：“乖，我不離開你。”

    沈語西醒來的時候，她正趴在方濟東的胸口。她最后的印象是在沙發上看電視，怎么就跑到主臥來了，看來她潛意識還是太依賴方濟東。

    方濟東睡得正沉，沈語西悄悄起床，在衛生間洗漱一番，便鉆進廚房忙碌。

    等到她做好早餐上樓，方濟東已經起床，還洗了個澡，裸著上身，只圍了個浴巾從浴室出來，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沈語西拿了毛巾替他擦頭發，一邊擦一邊嘮叨：“天這樣涼，你還弄成這樣，小心感冒。”

    方濟東呵呵地笑：“我在引誘你，你看不出來？你不是最喜歡我的身體。”

    沈語西被他說得面紅耳赤，嗔怪道：“不正經，誰喜歡你的身體了，我哪有那么膚淺？”

    “這么說相比我的身體，你更喜歡我的思想了？”

    沈語西不愿與他貧嘴，便沉默著不說話。方濟東卻不依不饒：“那我的思想，可比我的身體不正經多了。”

    沈語西終于忍不住：“你怎么這么流氓？不能正常一點嗎？”

    方濟東笑著揉亂她的頭發，惹得她一陣煩躁，他繼續笑：“老正正經經的多沒意思。”

    “懶得理你，我拿吹風機你把頭發吹下，萬一真感冒了，還得伺候你。”

    “算了，一會就干了，不是做好早飯了？先吃飯再說。”

    看著沈語西的態度一如往常，方濟東雖然有些疑惑，但既然她不愿提起昨天的事，他也不多問。她一向敏感，想要說的事等不到他問，就會和盤托出。不想說的事，任你如何勸說，也不會多說一個字到最后還會熱得她不開心，弄不好還要吵架。

    于是兩個人吃飯的氣氛意外的和諧，很有默契的對昨天晚上的事閉口不提。

    雖然是周末 ，方濟東仍然約了客戶，沈語西也約了蘇芷逛街。方濟東本想送她，卻被她一句不順路給拒絕。

    沈語西和蘇芷一路走，一路逛，兩人似乎都各懷心思，平時的購物狂竟什么都沒買。

    隨意挑了一家飲品店，各點了奶茶和熱可可。沈語西話在嘴邊，想說又有點說不出口，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回憶，每回憶一次，都足以讓她痛徹心扉，可她又想找一個宣泄的出口，想要告訴方濟東，卻又不敢，她怕在他面前連最后的尊嚴都不在。

    沒等到她開口，蘇芷便一臉的惆悵：“西西，我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我要去美國找陳家愷。”

    蘇芷很少主動提陳家愷，沈語西追問：“你去找他干嘛呀？”

    “我想要去徹底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無論答案如何，我們的關系都要畫上一個句點的，我不想再這么漫無目的的等了。”

    “叔叔阿姨同意你去嗎？”

    “我沒敢告訴他們，我只說想要出去散散心。”

    沈語西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蘇芷向來樂觀，沒心沒肺，可在感情上卻很較真。。她與陳家愷拖拖拉拉幾年，沈語西一度以為他們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散了，蘇芷總歸是不甘心的。

    她本想反對蘇芷去冒險，可總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反對，人生在面對愛情的時候，總要勇敢一回。

    沈語西也沒有將自己悲慘狗血的故事講給蘇芷聽，蘇芷自己的事情已經夠煩心，沒有必要再給她添上一樁。更何況講出來又能怎么樣，除了撕開自己的傷口給蘇芷看以外，還多了一個和她一起傷心難過的人，這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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