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自是好的。”
明貞帝指明道姓地問了,呂征自然也要回答。
明貞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看起來其實不是很在意呂征的回答,只是順口一問罷了。
“朕本就屬意他,他年紀(jì)不小了,也該歷練歷練了。呂征去吩咐禮部給出個南巡的好日子來。”
呂征接過明貞帝遞來的奏折,一甩拂塵,尖聲尖氣地:“喏。”
呂征拿著走著往外走,碰上了急沖沖地往御書房走來的內(nèi)閣中極殿大學(xué)士——夏沖。
中極殿大學(xué)士雖然只是正五品卻是實實在在掌握實權(quán)的,這樣算來甚至權(quán)壓六部。
“夏大人。”呂征叫了一聲。
夏沖只是點點頭就與呂征擦肩而過,看起來似乎十分緊急。
呂征想了想,擺了擺拂塵還是扭著腰肢走了。
要是平時,夏沖絕對不會連應(yīng)一聲都沒有就忽視呂征。畢竟呂征可是明貞帝跟前大紅人,他雖然位居高位,可是內(nèi)閣本來就是與內(nèi)侍之間本就息息相關(guān)。然而今日之事讓他有些慌了。
“臣,夏沖參見皇上。”
“起來吧,說說,愛卿如此焦急所謂何事?”
明貞帝老早就看到了急沖沖的夏沖,喲,還真的應(yīng)了那“沖”字,腳下生風(fēng)的,人剛剛一通報,就已經(jīng)到了眼前。
夏沖不敢多言,膝蓋一彎,跪伏在御書房中,“皇上,臣適才聽聞南巡一事,深感不妥。”
“怎般不妥?”
“三皇子尚且年少,如此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有三罷了,南巡一事此等大事,萬萬不可疏忽。”
“那愛卿以為?”
明貞帝無論臉上,還是話里都沒有表示出任何的意見。
“臣以為兩位欽差方為妥當(dāng)。”
“兩位欽差?”
“正是。”
說到這里,夏沖挺直腰桿,正氣凜然。
“如此一來,不僅可以起到相互監(jiān)督制約的作用,還可以保障此次南巡一切順利。”
明貞帝笑了,夏沖松一口氣,看來皇上對于他的提議還算滿意。
“起來吧,跪在那里算什么事?有什么好好說。”
夏沖順從地起身,拱著手,還是一臉恭敬。看得明貞帝心生滿意,當(dāng)初任用夏沖不僅僅因為這人才華出眾,更是因為這人讓他舒服,不像那些端著架子的清高名門,瞧著就讓他心煩意燥。
夏沖明顯很清楚明貞帝看中自己的什么,他這些做的也很好,不然也不會爬到那么高,畢竟比他家世好的,學(xué)識淵博的,大有人在。
“愛卿適才為什么沒有提出來呢?”
“早朝時有兩位丞相在,臣不好意思妄議。”
“為朕,為大鄴,有何不好意思?”
龍顏稍降,夏沖連忙說:“皇上所言甚是,是臣愚鈍了。”
明貞帝沒有抓著這一點跟夏沖糾纏,轉(zhuǎn)著問:“愛卿可有屬意人選,這第二個欽差?”
“回皇上的話,臣以為既然已經(jīng)定了三皇子,那么這人選定是地位和三皇子差不多的皇嗣才能互相監(jiān)督制約。”
能與三皇子地位相抗衡的皇嗣,還也只有十二皇子了。
一輛馬車不急不慢地駛向東圜巷子,在一座府邸悠悠停下。
蕭奉一下馬車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門口,一中年男子跑來,扶住蕭奉,“父親,兒子聽說皇上準(zhǔn)備南巡……”
蕭奉甩開大兒的手,朝著那些家眷喝道:“胡說!都站在這里干嗎?還不趕緊回去!”
蕭奉的夫人,蕭孟氏站在最前頭,被自家老爺一呵斥,臉色頓時不好了,罵罵叨叨:“發(fā)那么大火干嗎?”但看到自家老爺難看的臉色,還是領(lǐng)著一群人回府了。
老人看了看周圍,砰的一聲合上了大門。
緊跟著轉(zhuǎn)角處駛出的一輛馬車也悠悠停下,這馬車比先前那輛瞧著更加精細結(jié)實,車廂四角上端正的“鐘”字微微晃動。
鐘銘撩起簾布,笑呵呵地看著左相府禁閉的朱紅大門,笑著說:“我瞧那蕭奉老滑皮遲早栽在他那婆娘那。”
劉岳連忙迎合道:“姐夫說的極對,這左相府除了個左相就沒能撐得起門楣的人了!”
鐘銘一哼,重重地放下簾布,吩咐車夫繼續(xù)走。劉岳只能討好地笑了又笑,一張臉都笑成一朵花了,褶褶皺皺的。
不過行了幾十步遠的路,馬車又停了,鐘銘搭著手下來,右相府早早有人候著了,迎著鐘銘和劉岳回府,朱紅大門也是砰的一聲合上。
說起來,這上京城的官員大多數(shù)都是住在東郊巷子,唯有少數(shù)既得隆恩的,本身就是名門的府上才能住在東圜巷子。
這東圜巷子住的可都是皇家國戚,一塊磚掉下來砸死十個,九個是皇族。可想而知,住在東圜巷子已經(jīng)不是單單的權(quán)貴了,住在東圜巷子,你在官員滿地跑的上京也能橫著走了。
蕭孟氏瞧著老二媳婦走得慢悠悠地,那氣便撒到老二媳婦身上,“老二他媳婦,你這腿腳比我這還不行啊!”
蕭二夫人不敢回敬婆婆,低著頭,加快腳步,順道拉住自家夫君。
蕭二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蕭二夫人,他這個娘就是這樣,欺軟怕硬,也就她不敢甩她臉色,要不,哪能這樣隨隨便便地遷怒兒媳。
蕭孟氏看著軟包子似的蕭二夫人,心里頓時舒暢,一抬下頷,像只斗勝的公雞得意地追上蕭奉。
蕭奉早就瞧見了,頭又一疼,只是這一愿打,一愿挨,他也不好罔顧妻子去幫兒媳,左右他這個妻子沒什么本事,也就窩里橫,倒翻騰不起什么大浪。
“夫人去傳飯吧,我和老大他們說些話就來。”蕭奉肅著一張臉,但話里還是刻意地放緩了語氣。
蕭孟氏連忙拉著四個媳婦往大堂走去。
還會看臉色,也算為他著想,哪怕這個妻子這些年給他惹了那么繁瑣事,他也沒有辦法休棄她。只是她這番不同以往,殷殷地守在府門,恐怕有事了。
蕭奉背過手,領(lǐng)著四個兒子往書房踱去,末了,問蕭大爺:“執(zhí)兒呢?”
蕭執(zhí),蕭家長房嫡長子,年十有九,僅一年便到了弱冠之年。
蕭大爺拱拱手,“執(zhí)兒還在紀(jì)大人那邊,他昨日便去了那,昨晚遣人來說,今早卯時末就回來。”
“督察院的紀(jì)大人?”
紀(jì)焜,上京名門世家,正二品左督御史,為官清廉,殿前受先帝與明貞帝信賴。
“正是。”
一行人進了書房,走在最后蕭四爺謹(jǐn)慎地關(guān)上木門。
門一合上,蕭奉就問:“你們是從哪得知此事的?”
雖說南巡一事皇上是明晃晃地在朝堂上說了,可是他們這些老臣都一致只在私下謀劃,不會隨便宣揚出來,還有宮中消息向來隱秘,又有宮禁,按理來說應(yīng)該不會傳播地太厲害,畢竟他就沒有跟家里說過。偏偏又是剛剛定奪,家里才知道。
蕭大爺身為嫡長子,先說:“今早父親上朝后,母親親自來問的。”
蕭孟氏?這次早朝只招了他們這些老臣和身居要位的重臣。蕭大爺身領(lǐng)正三品戶部侍郎,這次也沒有資格上朝。
想到這里,蕭奉臉色凝重,眼露嚴(yán)厲,盯向四個兒子,嚴(yán)聲喝問:“到底怎么回事?還不快快道來!”
蕭大爺率先撩起衣擺,砰的一下跪 隨后后面三個也跟著下跪,皆低垂著臉,一聲不發(fā)。
蕭奉臉色一變。
蕭大爺一抬頭毫無畏懼地對上父親凌厲的眼,懇切地說:“母親今早找我和二弟,說是孟家犯了事,懇求父親拉一把孟家。”
蕭奉退到紅木長桌前,手撐著桌沿。孟家大本營在九江,他沒記錯的話,此次南巡經(jīng)過九江。如此一想,所有的事都通了,為什么他們會堵在府門?蕭孟氏為什么會知道南巡?恐怕這孟家也牽扯其中。這難怪會知道了,官官相護,互相牽扯,既然都求到他這里。
“多少?”
蕭大爺一聽,顫顫巍巍地一抬手,比劃了一個數(shù)。
蕭奉一瞪眼,小心翼翼地猜測:“三千七百?”
蕭大爺搖搖頭,口中干澀,“父親,保險數(shù)目,至少三百七十萬兩白銀。”
蕭奉仿佛雷轟,頭暈?zāi)垦#倨呤f兩白銀,他們也敢!
蕭大爺見蕭奉此時臉色不對,雙眼巨瞪,連忙起身扶住蕭奉,焦急地問:“父親,您怎么了?”
蕭二爺他們也圍著蕭奉,心里著急,卻不敢擁著。
蕭奉擺擺手,對著四個兒子說:“你們都不要管!不要管這件事!”
孟家竟敢如此膽大,他也幫不了,左相府俸祿除去日常支出,還有他們爺倆時不時高價買來的書畫,孤本,上好的紙墨筆硯,再加上官場來往,恐怕掏空了家底也抵不過那零頭,哪怕算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收到手中的孝敬。
蕭奉見蕭大爺?shù)臑殡y,甩開他的手,“你可知生活稍好的百姓一家一年支出多少銀子?”
“七八兩已是好人家。”
一道清越男聲響起。
蕭奉臉上稍霽,“執(zhí)兒,你回來了。”
蕭執(zhí)點頭拱手:“祖父,父親,二叔,三叔,四叔。”
蕭大爺他們一一點頭。
蕭執(zhí)說:“孫兒適兒聽到半星,孟家這次犯在太歲頭上,左相府萬萬不可摻合其中。殺雞儆猴的道理父親和幾位叔叔也是懂得的。”
書房一時靜默無聲,最后還是蕭奉嘆了口氣,走到紅木長桌后,對蕭執(zhí)說:“幫不了,也是照顧一下。執(zhí)兒我待會寫封書信,你拿去拜訪三皇子府上。”
蕭執(zhí)似乎不贊同,覺得祖父太過婦人之仁了,這可摻合不得,“祖父!”
“執(zhí)兒,左右一封信,今日落至潭泥,且知他他日如何?何況還沒有到這種地步。”
蕭執(zhí)還是太年輕了,聰慧有了,果斷有了,責(zé)任有了,可是為人做事還是不夠。
“是,孫兒謹(jǐn)遵祖父教誨。”
蕭奉點點頭,執(zhí)兒最好的一點就是能甘心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蕭奉提筆,滿滿一紙才堪堪停住,擱筆,待墨跡晾干后,塞進信封,蠟封,遞給蕭執(zhí)。
蕭執(zhí)問:“三皇子去?”
“嗯。你去三皇子府上要謹(jǐn)慎行事,恪守規(guī)矩。”
“孫兒曉得。”
“大爺,黃大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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