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胡太太又帶著胡婕上門拜訪。
這次是早上來的，說了半上午的話。
“……您還記得永熹侯府的老夫人嗎？”胡太太笑著問宋盼兒，“前日去請安，她還說您和七小姐。說跟我們家婕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位小姐，果然是有緣分的。要是明日有空，咱們?nèi)グ輹?huì)拜會(huì)她老人家？”
宋盼兒則瞇起眼睛想了想。
她跟胡家不熟。
那年胡家老夫人壽宴，是因?yàn)榇笊┎≈抛屗闻蝺侯I(lǐng)了顧瑾之去的。
而后，顧瑾之還潑了胡婕一臉茶水。
胡家那邊的人去顧家告狀了，大夫人讓宋盼兒說顧瑾之幾句。
宋盼兒大怒，說是胡家的孩子失禮在先。
大夫人見她快要吵起來，就停止了說話，用好語安慰了幾句。
而后，心里就記恨上了永熹侯府。
打那之后，再也沒過去。
胡家也沒請過她。
再后來，就去了江南。
“老夫人好記性。”宋盼兒道，“怕是記得我家姐兒和胡小姐打架那件事吧？”
胡太太一陣不快。
宋盼兒果然是處處計(jì)較。
“我家兩個(gè)小子，一刻也離不得。我哪有空去閑逛？”宋盼兒又道，“您替我給老夫人請安吧。”
然后又笑了笑說，“您還沒見過我那兩個(gè)小子吧？”
胡太太尷尬一笑，說沒有。
她還沒送禮呢。
宋盼兒就叫丫鬟去喊乳娘，把瑥哥兒和珹哥兒都抱出來，給胡太太瞧瞧。
小十瑥哥兒很可愛，兩個(gè)多月，他已經(jīng)有點(diǎn)沉手了，雙頰胖嘟嘟的。快要掉下來似的；小十一珹哥兒則整日哭鬧，吃得又少，依舊偏瘦，瞧著就不及瑥哥兒一半。
胡太太夸了一回，拿出隨身的荷包，打發(fā)了兩個(gè)孩子一人一個(gè)荷包。
見宋盼兒還念著往日舊事，不愿意起胡家，胡太太只得起身告辭。
臨走前，宋盼兒客氣道：“常來坐坐。咱們在延陵府處了五六年，情分不同尋常。我身子不太好。托大不敢出門，要是染了風(fēng)寒不得了。等開春暖和了，我再往你們那邊去。”
一開始是有些情分的。
自從胡婕生病。胡太太就把她的好印象給消耗光了。
宋盼兒如今對她，也只是表面上的親熱，胡太太如何不知？
她笑著道：“那您可別嫌我煩。以后我是常來的。”
“我喜歡還來不及。”宋盼兒笑。
客氣了一番，送走了胡太太和胡婕，宋盼兒逗了會(huì)兒孩子。自己也乏了，就回了里屋小睡了兩刻鐘。
她也沒把這件事告訴顧瑾之。
胡太太請不動(dòng)宋盼兒，第二天就去永熹侯府，委婉說了宋盼兒的意思：“她心里巴巴想來，只是身子骨不好。她那么大年紀(jì)，生了雙生子。著實(shí)虧損得厲害。說外頭風(fēng)寒，一出門就渾身不得勁，她也不該動(dòng)了。求老夫人寬恕。等開春暖和了，再來給老夫人問安。”
胡太太素來在胡老夫人和胡夫人面前機(jī)靈，這話是真是假，永熹侯府的婆媳倆也不去深想。
永熹侯夫人道：“辛苦你。今日留在這里吃飯吧，外頭剛剛松了只野松雞來……”
胡太太推辭。
永熹侯夫人卻挽留得真誠。
最后。她只得留下來，和胡老夫人、胡夫人吃了頓飯。這才回了自己的家。
比起永熹侯府，比起宋盼兒如今住的宅子，胡家在京師這庭院，著實(shí)緊巴得可憐。
不過是一處小小的四合院，前前后后十來間屋子，兒子、女兒，胡澤逾夫妻，還有滿屋子的丫鬟下人，擠得轉(zhuǎn)不開腳。
“……卓兒也該說親了。”胡太太嘆著氣，對胡澤逾道，“到時(shí)候媳婦進(jìn)門，咱們這院子這樣小，可如何是好啊！真不該從延陵府回來。”
他們在延陵府的宅子，不算極好的，卻也寬敞大氣。
如今回了京，這宅子窄小，處處低人一等。
“想這么遠(yuǎn)事！”胡澤逾笑道，“卓兒還沒有功名。等他成才了，自然該有的會(huì)有。”
胡澤逾手上還有些田地和積蓄，要是兒子真的要成親，另外置辦個(gè)大宅子，還能能置辦得起。
只是如今沒必要，就不想花這個(gè)冤枉錢。
胡卓今年開春下場，名落孫山，連個(gè)秀才也沒中。
他念書用心，功課也扎實(shí)，先生常贊。胡澤逾每次考胡卓，胡卓應(yīng)答也精彩，對于秀才，原是十拿九穩(wěn)的。
可是臨考前幾日，孩子風(fēng)寒發(fā)燒。
等上了考場，還是燒著的，不知天南地北，出了考場就昏倒了。
胡澤逾每每想起來，就覺得胡卓時(shí)運(yùn)不濟(jì)，心里無不刺痛。
提到胡卓，胡太太也閉嘴了。
不是胡卓不努力，是老天爺不肯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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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胡太太從永熹侯府離開，胡夫人笑著對老夫人道：“真要和宋氏來往，我倒心里不自在。聽聞她極其善妒，不顧體面的……”
她說宋盼兒是市井潑婦。
老夫人想了想，沒說話。
胡夫人又想起了顧瑾之：“……那位七小姐，潑了婕兒一臉熱茶的，也是個(gè)不好相與的。”
“你管她們好不好相與！”胡老夫人笑著對兒媳婦道，“太后喜歡她們，你奉承幾句，接個(gè)來往，有什么錯(cuò)兒？聽說那位七小姐醫(yī)術(shù)了得，將來也許用得著她。多鋪條路，將來總有能走得著的時(shí)候。
當(dāng)年侯爺看不上東街的大小子，說低賤人家教養(yǎng)出來的，只知道巴結(jié)討好。
還是我說，那孩子會(huì)說話，有眼色，將來怕是個(gè)人物，給他幾兩銀子幫襯。他感恩戴德。如今，那小子不是果然做了官？他的延陵府的政績，皇帝都夸，聽說說侯爺?shù)淖宓埽e薦有功，也賞了侯爺一回。”
東街的大小子，說的是胡澤逾。
胡澤逾父親當(dāng)時(shí)住在永熹侯府后面的東街。
胡夫人就笑：“您老見識(shí)遠(yuǎn)，媳婦哪里比得了？要不，我親自下帖，請了顧家母女來？”
胡老夫人笑了笑。慢悠悠說：“也用不著這樣抬舉她們！如今呢，不過是太后喜歡，能喜歡幾年？過些日子淡了。也許就忘記了。到底沒什么家底的。咱們這樣的人家，低著頭而去請她們，她們就不知道自己的骨頭有幾斤重了！她們先傲氣起來，倒以為咱們是巴結(jié)她們……”
胡夫人忙道是。
晚夕，永熹侯胡澤瀚下朝回來。
他來給老夫人請安。仍是一臉的怒氣。
胡夫人就問他：“誰給侯爺氣受了？”
老夫人也一臉關(guān)切。
永熹侯恨聲道：“還不是顧延韜！他簡直豈有此理！”
“顧閣老又怎么了？”老夫人笑著問，“你如今也是刑部尚書，這樣大動(dòng)氣，皇帝又該說你不沉穩(wěn)。”
永熹侯就猛灌了口茶，把心里的怒氣一一平下去之后，才緩了緩聲音。道：“順天府的府尹爆猝，已經(jīng)下葬。皇上讓推選位府尹。我原跟皇帝說了我的人，皇上都有首肯的意思。結(jié)果今日早朝，任命下達(dá)，換成了顧延韜的人！”
順天府不同于外地的知府。
順天府的府尹，都是皇帝親自遴選，雖然做官難。可是政績?nèi)菀妆换实劭丛谘劾铮晕⒂悬c(diǎn)功績。將來就是升遷入六部。
這是個(gè)極好的跳板。
前府尹都是夏首輔的人。
夏首輔不知道通過順天府，抬舉了多少門生入六部。
如今，夏首輔病倒了，顧延韜還不是首輔呢，就開始往朝中安插人。
永熹侯是刑部尚書，順天府原是他答應(yīng)了自己門生的。
如今，他不僅僅在自己學(xué)生面前丟人現(xiàn)眼，朝中大臣也嗤笑。
“我跟顧氏勢不兩立！”永熹侯說完，怒喝起來。
而后，肚子一陣陣鼓噪。
他忙起身，告罪了一聲，去了凈房。
老夫人不明所以，微訝看著兒媳婦：“侯爺這是怎么了？”
胡夫人嘆了口氣，道：“昨日在外頭喝酒，誰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昨日夜里吐了一回，起來了兩回。今日上朝前還說，等晌午沒事，去太醫(yī)院熬藥喝。只怕還沒好……”
鬧肚子不算什么大事。
老夫人的心就放了下來：“侯爺也快四十的人了，外頭喝酒不拘什么，你也該多勸勸，要自己多保養(yǎng)。真喜歡個(gè)曲兒的，家里養(yǎng)兩個(gè)，值什么？”
胡夫人連聲道是：“媳婦以后定多勸侯爺。”
老夫人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
聽永熹侯這口氣，在朝事上，和顧延韜又有了矛盾。
那么，請顧家三房母女來做客的話，只得先放一放了。
永熹侯去了凈房，半天沒回來。
胡夫人又想起什么，對老夫人說：“……東街的那個(gè)婕兒，前日一見，長得越發(fā)標(biāo)志了呢。我娘家大侄兒，也該到了說親的年紀(jì)，我正想問問您……”
胡老夫人就冷哼一聲：“什么阿貓阿狗，你也往娘家托？那個(gè)婕兒，我從小抬舉她。如今逾小子做官又靠著侯爺，我正愁族里沒有好看的女兒用。我是要用她的，你還是給你娘家侄兒，說門當(dāng)戶對的。”
胡夫人臉頓時(shí)通紅，低聲道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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