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咫尺之外的那只爪子又要來封她的穴道，何當(dāng)歸大叫道：“停！不行，我不同意！無緣無故的我插你刀子做什么，還不如給銀子實惠，停！你不許再動不動就封我的穴道，否則我就死給你看！”最后這句話是董氏經(jīng)常對著羅白前喊的，只因他們夫妻為了竹哥兒的事經(jīng)常吵架吵到桃夭院，所以何當(dāng)歸不自覺地也學(xué)會了這句話，現(xiàn)在一著急就張口喊了出來。
豈料對方立刻就住手了，不光住了手，他還慌慌張張地退后了兩步，擺手勸說道：“你還有娘親，還有王爺，怎么能動不動就提到死呢，有事好商量！我不亂動就是了！”那般架勢，仿佛她身上綁了炸藥，懷中揣了匕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立馬自爆加自刎。
何當(dāng)歸微汗，沒想到這句話能這么管用，畢竟羅白前從來不買董氏這句話的賬。她抓起地上自己的裙子，一邊穿一邊說：“我真的沒受外傷，不用檢查傷口，潘叔叔是個熱心腸的人，每次我一咳嗽他隔天就給我送一提治風(fēng)寒的藥，他送來刀傷藥只是以防萬一。實不相瞞，我只是受了一種很嚴(yán)重又很奇怪的內(nèi)傷，連把脈都把不出來的那種，只要不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我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風(fēng)公子你要是真氣多得用不完的話就幫我輸一點吧。”這一個厚臉皮的招數(shù)則是她從柏?zé)靥帉W(xué)來的，削弱敵人的同時增強自己，此消彼長，漸漸這樣下去，她就更有底氣跟他們對抗了。
常諾看著何當(dāng)歸一條被均勻染紅的裙子，還是不大相信她的話，指著她背后的血說：“你這里怎會有血，里面受傷了嗎？”
何當(dāng)歸睜著眼說瞎話：“我不是說了嗎，今天羅府來了個殺人狂魔，還是個罕見的武林高手，他心狠手辣見人就打，我被他打了一掌，所以把血噴在胸口，而其他人被他打了之后也是噴血不止。就這樣，我被四面八方噴過來的鮮血染紅了，而我本人沒受什么外傷，不過要是有真氣熨帖一下臟腑就好了，唉，我平時忙著上學(xué)念書，練功的機會不多，這三年內(nèi)力都沒怎么漲。”低頭作憂郁狀。
常諾被她形容的“殺人狂魔亂打人，全場飆血”的場景驚著了，不由問：“那殺人魔是什么來歷，你可有頭緒？他殺了多少人？你們報官了嗎？”怪不得之前潘景陽看見他的時候那么警戒的模樣，原來羅府今晚發(fā)生了如此惡性的血案。
何當(dāng)歸見他如此好騙，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好買賣，不由微笑道：“還好這件事已經(jīng)有驚無險的過去了，只因柏?zé)赝蝗悔s來，打走了那個殺人魔，風(fēng)公子，你一定很好奇，為何我跟柏?zé)氐年P(guān)系如此親近，對吧？”
提起柏?zé)兀ＶZ略微露出一點羨慕的表情，神往道：“是啊，我小時候就很仰慕道圣大人，想拜他為師，學(xué)他的那些通天徹地的本領(lǐng)，后來聽說小淵做了他的學(xué)生，我就讓他為我引薦道圣。雖然見到了道圣本人，可是不論我怎么求，道圣他都不肯再收小淵之外的學(xué)生，只是同意了我能從小淵處學(xué)一些大過門的不傳秘技。那些秘技固然神妙無比，但我真正想學(xué)的卻是道圣的降雨神通，而那般神通，道圣連他唯一的弟子都沒有傳授過哪怕一點皮毛。”
何當(dāng)歸在蒲團(tuán)上盤膝坐好，指了指旁邊的地面，笑著招呼對方坐下：“干說話太無聊了，我們一邊療傷一邊聊天吧，那樣也能暖和一點，這個石洞太陰冷了。”
常諾沖她點一下頭說：“你等一下，我去去便回。”
言罷轉(zhuǎn)身離去，穿過不遠(yuǎn)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身影沒入黑暗之中，只聽隔壁石洞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常諾抱著一大捧柴草回來，把柴草傾倒在何當(dāng)歸的身側(cè)，從石壁上拿過一盞油燈一引，那柴草立刻就燒了起來，火苗躥高，不光驅(qū)走了寒冷，還把這個小小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晝。
常諾坐到何當(dāng)歸身前，打量著她胸口的血跡，問：“那刺客打中你哪里了？我在傷處下掌，療起傷來更見奇效。”
何當(dāng)歸笑瞇瞇地遞出自己的右手，說：“用手傳功就行了，你傳慢一點，否則我來不及梳理。”她指著自己的心口窩說，“那刺客打中了我的胸口，若讓你從這里輸氣，那你回頭豈不是要自插胸口了？其實我有護(hù)體真氣，傷得也不是很嚴(yán)重，不過還是找個高手幫忙療療傷更保險，你說呢？”
常諾依言握住她纖小的手，只覺得入手溫潤，如絲如緞，立刻大感不自在地松開了她的手，想到這一傳功恐怕就要幾個時辰之久，這樣一直抓著她的手實在不妥。于是他在她身上逡巡，意圖找一個既不違禮數(shù)，又適合輸入真氣的部位，最后，他指著她小腿外側(cè)的足三里穴，說：“要不從這里傳？”
何當(dāng)歸沒意見，點點頭：“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不客氣。”常諾與她面對面坐好，索性一手捉住她的一只小腿，兩個手一同送入精純溫和的真氣，他望著她的胸口，考慮道，“既然那刺客震傷了你的心脈，我直接讓真氣入心包經(jīng)吧？”
“不用那么麻煩了，”何當(dāng)歸擺手道，“你直接傳進(jìn)丹田就好了，我覺得哪里的身體不舒服，我再自己調(diào)過去療傷，拜托你啦！”
“不客氣。”常諾開始凝神傳功。
室內(nèi)沉默了良久，等燈花噼噼啪啪爆過第五次之后，何當(dāng)歸主動攀談道：“風(fēng)公子你這樣有本事有才華的人，怎么也如此信奉柏?zé)氐哪且惶祝磕阏娴南嘈潘芎麸L(fēng)喚雨？你不覺得他是個裝神弄鬼的大神棍嗎？”
常諾驚奇地睜大眼睛，不悅道：“何小姐，你怎么能這樣抹黑道圣大人，你不是與他關(guān)系親近嗎，難道你從未見過他行云布雨？”
何當(dāng)歸搖頭：“沒有啊，我從未親眼看見他召來過半滴雨，我猜，就算他真的當(dāng)眾祈雨成功過，那也是他事先看出哪天哪個地方要下雨，提前跑去彼處打埋伏，等天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再上臺神神叨叨一通，裝成一副大仙臨凡的樣子。你想啊，風(fēng)雨雷電都是自然之?dāng)?shù)，哪里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控制的呢？”
常諾反駁道：“可道圣他不是凡人，他是龍王轉(zhuǎn)世，腳踏蛟龍而來的仙人！實不相瞞，我就曾親眼見過他降雨。”
“哦，是么。”何當(dāng)歸興趣缺缺，不就是柏?zé)仳_人的把戲么。
常諾力證道：“那一次是皇帝大宴群臣，還請到了道圣大人，當(dāng)時，道圣他本人并未言及任何有關(guān)行云布雨的事，只是席間有一位彭姓官員語出不遜，話中暗指道圣是個欺世盜名之輩，所謂的能普濟(jì)降雨也都是愚弄民眾的把戲。然后，就有一些信道的官員站出來反駁，雙方話趕話的叫陣，說到最后，他們就一起看向道圣，要求道圣當(dāng)場降一回雨以示靈驗。而道圣一開始并不同意，說降雨之術(shù)是用于造福世人，并非拿來賭博之用，因此這場雨他不能降，否則就會觸怒上天，再說，他于名聲一項看得很淡，就讓那些覺得他是騙子的人繼續(xù)那么想好了。”
何當(dāng)歸笑出了聲：“他倒是很會裝模作樣，聽你這一說，我就能想到他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滑稽樣子。”
“正當(dāng)不少人都略感失望的時候，宮外傳來消息說，百姓聽說道圣來了京城而且入了皇宮，因此都聚集在宮門口跪拜，求道圣普降一場甘霖，只因他們聽人說過，道圣降下的雨水能把荒地和沙地都變成沃土。”常諾改換為盤膝的姿勢，把一對纖細(xì)的小腿放在他的膝頭傳功，回憶此事時，他的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這樣一來，道圣就沒有再推拒的道理了，就連皇帝也開了金口，讓他降雨濟(jì)民。在不少人或懷疑擔(dān)憂，或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中，道圣大人他走到皇宮庭院中央，指天畫圓，手中捏了幾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只過了不到盞茶工夫，方才萬里無云的天空就烏云壓頂了，然后道圣沉喝了一聲‘雨來！’那瓢潑大雨登時就兜頭兜腦地落下來。”
何當(dāng)歸撓一撓鼻尖，歪頭道：“聽起來好像很神奇的樣子。”老騙子怎么做成的這場戲？
常諾至今回想起來，仍然是心潮澎湃：“沒錯，這就是道圣大人的真本事，眼見天降大雨，宮外百姓歡呼，殿上群臣嘩然，而皇帝欣喜之余，問道圣這場雨能持續(xù)多久。道圣回答說，這場雨是他調(diào)來黃河水降下的雨，因為此時黃河水在汛期上，所以這場雨要下整整四天，而且雨水的顏色偏黃，中帶泥沙——四日之后，一切均如他所言！世間誰人有鬼神莫測之術(shù)？道圣柏?zé)厥且玻 ?br />
何當(dāng)歸聽得好笑，原來這漕幫少主風(fēng)揚還是柏?zé)氐某绨菡撸媸强床怀鰜恚�以為，像他這般出類拔萃、實力超群的人應(yīng)該更信任自己的絕對實力，摒棄那些神神怪怪的離奇事物，那些神仙鬼怪之事，不是不勞而獲的人們最愛幻想的東西么……咦，不對啊！
何當(dāng)歸淺笑盈盈地端詳身前正在給她傳功的年輕男子，曼聲發(fā)問：“風(fēng)公子啊，皇帝大宴群臣，你怎么能親眼目睹呢？你怎么跑到皇宮里面去了，我記得你至今都沒參加過一次科舉，也沒有功名在身吧？”
滴答，滴答，滴答，常諾張口結(jié)舌的表情足足維持了十個更漏那么久，是啊，他現(xiàn)在可是在用風(fēng)揚的身份跟她講話，他可不是常府少將軍常諾！怎么辦怎么辦？
“咳咳，”常諾清清嗓子說，“事情是這樣子的，這些事都是我聽小淵說的，只是我對道圣心生仰慕，就把這些事當(dāng)成是親眼所見一般了。”
一提到朱權(quán)，何當(dāng)歸本來因為被人傳功而獲得的好心情被破壞，冷哼道：“既然此事出自寧王之口，我看十之八九跟他有關(guān)系，說不定這就是他做下的圈套，為了給柏?zé)卮蝽懨麣猓倮冒責(zé)氐拿x去做他自己的什么好事。”
常諾瞪她：“你不要亂說，當(dāng)時小淵去了東瀛，他根本不在京城又怎能策劃這樣的大事？這就是道圣大人自己的真本事，道圣就是有呼風(fēng)喚雨的能耐！”
何當(dāng)歸淺笑點頭：“寧王去了東瀛，還能將皇宮里的見聞講給你聽，你們倆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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