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沉寂
一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與沐方錦相處了九年的光景,大概就算是親兄弟,都沒有我們的關(guān)系更加親密吧。
因為從師的緣故,我們這九年都沒有分開過。
而唯一一次離別,便是我十五歲那一年。他的父親去世,他身為家里唯一的兒子,自然要回去奔喪。而我則繼續(xù)跟在師父身邊,一道云游四方,給人診治頑疾。
十五歲,按理說……應(yīng)該算是成年了罷。故而我向師父提起想要問詢當(dāng)年雍家之事,但師父依舊避而不答,只說:“十八歲才算成年呢!你現(xiàn)在還是太小啦!”便就此作罷。
師父是個很滑頭的人,對于這一點我深信不疑。而師父同樣也是個十分厲害的人,他會醫(yī)術(shù),也會教哥哥如何煉丹,甚至連給人算命的活計都曾做過。
自然,除此之外,吃喝嫖賭,同時樣樣精通。
我跟在師父身邊,看不慣的事情多了去,故而也就多了更多的時間來鉆研醫(yī)術(shù)……雖然我不太明白師父那后來一邊喝著酒一邊滿身酒氣的湊過來,用十分欣慰的眼神看著我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又是三年的光景。三年后,等到我終于熬到那一日的時候,師父卻先與我講起了大道理。
“我只想知道雍家遭禍的真相,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師父,你說過待我成年就會告訴我!”
師父上上下下的瞟了我?guī)籽郏志従彽負(fù)u搖頭:“鳴雁,你說,你想知道這一切,為的是什么?”
“復(fù)仇。”我盯著他,面上沒有旁的神情:“我知道是皇上,那年的事情一定是皇上默認(rèn)的,可我想知道細(xì)節(jié)。到底……是誰陷害了雍家。”
他將眉頭蹙緊了,臉上的皺紋顯示出這十余年的滄桑:“復(fù)仇!?向皇上復(fù)仇!?”他說到這里,氣得咬牙切齒:“你不要命了呀!你當(dāng)當(dāng)年你哥哥和二殿下把你從里面救出來是為了什么?!讓你再去送死嗎!”
……二殿下?什么,難不成那次救我的人,竟是二皇子……?
不……可就算這樣……就算這樣我也不能寬恕皇帝這種所為!我雍家上下百十口人命,豈能這樣說算了就算了!?“我能活下來,完全……完全都是為了復(fù)仇而已。”我毫不猶豫的望向他:“所以,我一定要知道真相。當(dāng)年加害過父親的人,我一定一個都不會放過!”
“鳴雁!你可知我為何要教你行醫(yī)!?”師父此時眉頭緊鎖,上前一步道:“醫(yī)者父母心啊!我就是希望你能在治病救人的時候,能夠有一顆仁慈心腸!為何你就不明白!放棄復(fù)仇,你才能像你父母兄長所期待的一樣,好好的活下去。”他緩了語氣,語重心長道:“鳴雁,你是雍家最后的血脈,你若死了,那當(dāng)年把你救出來還有什么意義。”
“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盯著師父,凜聲道:“您說過,要等我成年之后再告訴我真相。那么我想您正是希望我能在成熟之后再面對這樣的事情,但是……我的想法沒有變,像十四年之前一樣,我想要復(fù)仇。我……雍鳴雁,能夠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只有復(fù)仇。”
“你這孩子……為何這般不聽勸!”
我輕笑了一聲,“師父,您養(yǎng)我十四年,怎么會不知道我的脾性。我決定的事情,何時輕易變過。”我望著他,最終跪了下去:“我雍鳴雁,如今也是堂堂一血性男兒,此仇不報,我就算茍活一世,等到百年之后,我無顏再面對我的父母兄姊!師父,徒弟感謝您這十四年的恩情,我只求你能告訴我當(dāng)年雍家遭禍的真相!此后,不論如何,請放徒兒獨自去闖吧。”
師父遲遲的都沒有說話,最終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好吧,此事涉及許多細(xì)節(jié),我有的都已經(jīng)回憶不起,所以,你待我將這些一一寫出,再給你細(xì)看如何。”
我答應(yīng)了。
而師父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中一晚,燈燃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一早我?guī)追瞄T都沒人回應(yīng),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師父沒了蹤影,而窗戶還敞開著。
師父就這么騙了我然后逃之夭夭,留下一疊滴墨未沾的白紙。
自此,為了追逐那不大靠譜的師父而尋到這一切的真相,我便開始了漫長的旅途。期間給人看病,收些診費作盤纏。
正在期間,我搜集各種訊息,也聽說各種傳聞。可十余年前的事情,物是人非,都無法辯證。
而在其中,我也收獲了不少有趣的傳聞——
當(dāng)年師父在帶著我們云游西域的時候,偶然得到一塊玄鐵。只是那么一小塊而已,但也是如獲至寶一般。我與沐方錦根本不明白這一小塊玄鐵意味著什么,我覺得那東西無用,畢竟就連做針灸用的針都沒什么特殊的功效,而沐方錦也同樣不知道這東西扔進(jìn)煉丹爐里,到底能煉出個什么玩意。
但在江湖行走的三年后我方才在某些機(jī)緣巧合中得知,這玄鐵,雖說看來并無什么作用。但唯有一樣是效力極佳……那便是可將任何藥都輕易的淬入其內(nèi)。
包括……毒。
只是后來這樣?xùn)|西、這樣明明被他很寶貝的東西,卻在路過冀州的時候,卷在算簽等物當(dāng)中丟棄了。
師父在冀州仿佛有個舊友,先前經(jīng)常去探望,而丟掉算簽的那一次在冀州停留的時間最長,也是臨走時最為失意的一回。
我不知道師父當(dāng)時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但我關(guān)心的,只是那一塊玄鐵。不論是打造成什么物什,至少淬毒都能讓勝算大增。
師父想教我的是醫(yī)者父母心,希望我能治病救人。但偏偏我就喜歡歪門邪道,研究出許多制毒的方子。這次尋到玄鐵,正是我復(fù)仇之路的第一準(zhǔn)備。
輾轉(zhuǎn)來到冀州時,已是初夏時分。北方的邊城,縱使入了夏,天氣也十分涼爽。我憑著記憶來到了師父先前坐過的攤前,而卻發(fā)現(xiàn)那本來包成的一個小包裹已然不見了,竹桌上鋪著八卦圖,還擺放著熟悉的簽筒!?
怎么……難道是有人打開那包裹了!?如今……還有人在這里算命么?難不成……是師父!
“公子,你這是要找他算命吧?”一旁賣土豆的老婆婆突然開口。“哦,不巧,他走了一會兒了,你要不再等等?”
我沉吟一刻,方才轉(zhuǎn)身:“不了,我明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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