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雨瀟仿佛聽了天方夜譚,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些什么,“這……這個,你怎么會這么想……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他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么不能這么想,這有什么奇怪的啊!現在這個社會,不是各行各業都開始打破大鍋飯,提倡競爭了嗎?”看金道通的那表情,似乎袁雨瀟的不理解更加不可思議。
這都扯到哪里去了,這和大鍋飯有關系嗎?袁雨瀟略一沉吟,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虛,又退一步,“好吧,你想競爭,這可能嗎?這才工作幾天,你就想勝過師傅?”
“你稍微想一想啊,我們這個工作又不復雜,基本上是靠勤快,跑完市場后,如果他們跑五條街,我們就跑十條街,誠哥經驗雖然足些,但明顯不是特別勤快的人,為什么不可能勝過呢?”
“好吧,你就算能夠以勤補拙,但……都是幾個兄弟,爭這個高低有意義嗎?有必要嗎?”
“有必要!”
“想當個先進?”
“你我現在是一個組的兄弟了,我也跟你說實話,我真不是在乎當什么先進,我們既然干上稅務這一行,而且大致上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我是希望能有所作為,努力要趁早,越早越好,你說呢?”金道通的表情像打了雞血一般。
袁雨瀟頗為茫然地搖頭,“我說?我能怎么說?我不曉得。”
“那你曉不曉得,我為什么首先就要了石梁塘市場呢?——不好意思,這事我沒跟你商量!”
“沒關系,你商量我也不會反對你。你要石梁塘,不是說離你家近嗎?”
“我講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這么單純么?”金道通哈哈一笑。
金道通這一笑,笑得袁雨瀟臉一紅,有些著惱,“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曉得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首先,那個市場在八個市場里最大,稅源豐富,可以多收錢!”
“然后呢?”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你應該想得到!”
“莫賣關子,我蠢,想不到!”
剛才還有些嘻皮笑臉的金道通突然成了怒目金剛,“老子在那里慪了氣,一定要搞回來!”
袁雨瀟稍感有些詫異,“你說的……難道是茅廁板子的事?”
“所以你看!你不也記得這件事嘛!”
“肯定不會忘記,不過,記得,是一回事,是不是一定要搞回來,那又是一回事……”
“最聽不得你這沒尊嚴的話!”
“這個……這不叫沒尊嚴,比方說,一只狗咬了你,難道你要咬回來?”
“這是什么鬼比方!做縮頭烏龜還有這么堂皇的理由!”
袁雨瀟一時語塞。
“哼,我們四條漢子,居然被那兩個小混混搞了個灰溜溜的,這件事我一想起就燥得睡不著覺,總想著有一天報這個仇!現在機會來了,我如果不把那小子整直了,就不混了!”
“這個,這又不是你個人的事……”
“有區別嗎?把話講直一點,稅務局的面子是被我們栽在那里的,而且在那里折了銳氣,以后就難得在那里混了,所以,這個事,公家的事就是我個人的事,難道,你不想搞回來?”
“這個……這個我……以前還真沒想過……畢竟后來領導也把事情了結了,補了稅……”
“那樣就算了結啊!你甘心啊!反正我是不甘心!補的錢那本是該交的,況且還沒有補足,我們被搞成那個樣子,那么多市場做生意的看了我們的笑話,這個賬,怎么算?”
“你這么說吧,倒也有你的道理,當時我們也覺得處理是輕了,不過,白股長和劉書誠講得也有道理,他們畢竟是前輩,總比我們見多識廣。”
“見識嘛,我們總得慢慢去做才會長的,好吧,話不講散了。現在我就打算見識一下茅廁板子的斤兩!你覺得呢?”
“我沒什么覺得不覺得……”
“我們一起干!一起長見識!想不想?”
袁雨瀟當然不愿意露怯,金道通的面子是面子,他的面子也是面子,不過他說出來還是很謹慎,“現在不是我想或者不想,我們兩個既然是一個組的,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要搞,我只好跟著唄!”
“其實,我們兩個性格蠻互補的,應該會是好搭檔!”金道通終于開顏一笑。
“現在就去石梁塘市場嗎?”
“不把無準備之仗,今天不去。今天晚上你有事嗎?”
“沒……什么事,你有什么事?”
“我們一起去韓胖子家!”
“韓胖子?你是說……工商局的韓場長?”袁雨瀟聽得越發驚訝。
“對,韓場長,我們去韓場長家!”金道通說。
“嗯……我今晚沒事,你打聽到他的住處了?”
“當然!你晚上來我家碰頭,韓胖子家離我家近一些,你來我家一起吃晚飯也行。我家那一棟上一回指給你看過的!一單元一樓一門,最好找!”
“嗯,我記得是一單元一樓,我晚飯后再過來!”
袁雨瀟本想問他晚上去韓場長家干什么,又覺得問這樣的問題自己顯得太笨。稍微一細想,明天既然要對茅廁板子動手,今天可能是去與韓場長通個氣,交個底。
但是,與韓場長矛盾那樣深,金道通該如何去通這個氣交這個底,他有什么手段搞定韓胖子嗎?
這一步,他就一時猜測不到了。
晚上,袁雨瀟帶了許多的想象與期待,如約到了金道通家。
金道通家里應該是剛剛吃過晚飯,桌子都還沒有收拾好,金道通把袁雨瀟介紹給父母認識,他父母便問他是否吃過飯,家里有帶魚,可以再煎幾塊,袁雨瀟趕緊謝過,金道通父親說,這孩子喜歡講客氣。他母親也說,金道通的朋友中,以你最靦腆,以后多來玩,熟悉了就好,我和叔叔都是很隨便的人。袁雨瀟有些拘謹地點頭笑著。金道通適時地打斷他媽媽的話:“閑話就不說了,我們走吧!”
“好的!”
“你也得讓你同事坐一坐,喝杯茶啊!”金道通的媽媽說。
“我們兄弟之間不需要這些客套,雨瀟你說是吧,以后有的是時間!”金道通拿著兩包東西往外走,一邊對他說,“門邊那兩袋,幫我提上!”
袁雨瀟一看,門邊墻角放著兩大塑料袋的東西,有些手忙腳亂地一邊提東西,一邊向金道通的父母告辭。東西在手中還沉甸甸的。
“這孩子沒一點規矩……”金道通的爸爸說金道通,袁雨瀟趕緊笑說:“沒事沒事,叔叔不用客氣!”
出門后,金道通把東西往自己單車后架上捆。
“這是什么啊……難道是……”袁雨瀟有些驚奇。
“總不能空手套白狼,釣魚還得掛個蚯蚓呢,是吧,這些啊,都是進貢的東西!”
“進貢?給韓場長么?”
“多此一問!”
“這個……”袁雨瀟略一思忖,原來是送禮,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應該想得到,可是先前為何卻沒想到呢?
“你忘了白股長說的,要和韓場長搞好關系。”
“這個當然沒忘,我先猜到你今晚是要去做這事情,不過……不過……這是公家的事啊,這個……由你私人出錢嗎?”
“我說過了,這件事,公家利益私人利益方向是一致的,眼光放遠點!”
“這……這花了多少?”
“他媽的,八塊多,差不多去了我一個星期的工資!好在我現在和父母住一起,吃人民公社的,手頭不緊。”
“那……我出一半吧,我們一個組的,我身上沒帶這么多錢,明天給你。”
“好的。”金道通挺干脆,接著又笑著說,“事先沒和你商量,不好意思啊,我本來是打算,你愿意出就出,不愿意出也沒事的。”
“我們兩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當然跟你走!”
“好兄弟,我知道你會這么說這么做的!”金道通一邊說話,一邊手沒閑著,終于捆好東西,他飛身上車,手一揮,大喊一聲:
“開路!”
“也不知他收不收,萬一他堅持原則,不肯要,我覺得,怪沒有面子的……”袁雨瀟一邊騎車,一邊叨叨絮絮地說。
“和尚也是人做的,我還不信他不要。實在不要,也沒有什么沒面子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韓胖子也不是我們圈子里的人,也不怕他去說。我想他也是老江湖了,不至于這么沒水平去亂說。”
“他會覺得我們兩個人不是走正路的……”
“什么正路歪路,他怎么想關我們什么事啊,他又不是我們同事,各過各的日子!”
“話是不錯……嗯……”袁雨瀟心里老覺得不對味,卻又似乎講不過金道通。這時他想起以前過春節時,那些提著年禮來家,被父親拒之門外的人。細一想,倒也確實,也沒見人家怎么覺得沒面子,以后與父親見了面還是笑嘻嘻的,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不過他還是想著,若是韓場長拒絕他們進門,他立馬轉身走人,這個臉可丟不起。
心中忐忑了一路。
韓場長家果然并不遠,兩個人騎車約十分鐘就到了,敲開韓場長家的門時,迎面出來的正是穿著背心短褲的韓場長,他拿著一疊報紙,戴著老花鏡,從鏡片上方看清他們兩個人時,顯然有些吃驚,但馬上就笑了:
“哦哦,原來是你們兩位,快快請進!”
這時候的他,慈眉善目,完全是一個慈祥的長輩。
兩人進了屋,家里居然只有韓場長一個人。
袁雨瀟松了一口氣,一是總算沒被攔在門外,二是家里也沒雜人,清凈得好。
讀書時老師經常說過,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現在這話又從腦子里閃出來。
兩人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長沙發上,袁雨瀟像卸了千斤的擔子一般。心想,這老頭呆會兒不要的話,他也不會接,撒腿跑他娘!反正現在已經輕裝了,不怕!
聽得背后韓場長說:“這是干什么!年紀輕輕的就學這一套!等會兒走的時候把它帶回去!”
很好,沒往外趕人,甚至連推拒都沒有。袁雨瀟一路想像的情景,到現在還沒發生。看來安心做客是沒問題了。至于等會兒走的時候,如果他推拒那就太遲了一些,他們可以奪門而逃。
“一點心意!”金道通說。袁雨瀟不作聲。
然后韓場長坐下來,金道通欠身坐了,袁雨瀟也在他后面坐下。
韓場長給兩人遞煙。可能因為沒有女主人在家,他也沒有去泡茶。兩個人趕緊謝絕了他的煙,韓場長也不多讓,收回煙給自己點了,“年輕人不吸煙很好,你們都是國家干部,以后也不要學得和社會上的青年一樣。”
“謝謝韓場長教導!”金道通身體前傾,笑著說。
“你們真年輕啊,剛剛畢業吧?”韓場長親切地開始拉家常。氣氛一下子融洽起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