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學生時代,袁雨瀟與于曉鷺的世界里沒有電話,因為不需要。通過電話來聯系,基本上是從袁雨瀟去財校培訓時開始的,那時候他終于有了自己的電話聯系方式,這對于以前他們只通過見面才聯系的方式來說,頗有些新鮮感。加上于曉鷺在補習期間,心理上也特別需要好友的慰藉,莫清又在外地讀大學,所以于曉鷺有事沒事電話聯系袁雨瀟就成了家常便飯,久之就成了一種習慣,一直到他參加工作有了分局電話之后,這習慣依然保持下來。
當然,因為于曉鷺沒有屬于自己的固定的電話,她留的電話是她父親的,只能轉告,所以非特殊的緊急的情況不用,而他們之間,也難得有“特殊的緊急的”情況。所以總是她主動打給他。這成為他們之間的固定模式。
雖然每周日基本上會見面,但于曉鷺也幾乎是天天——最多隔天——就都會打打電話。
這兩個星期,這個習慣突然被打破了。
他下意識等待的這個電話意義重大,它不但聯接起一個嘎然而斷的習慣,而且也必然讓他得知她對那封信的反應。
其實這樣一個電話,完全是袁雨瀟一種憑空的期待,它并不是必然的,卻讓袁雨瀟遵從習慣地誤認為必然。
沒有這個設想中的電話,他與于曉鷺的信息就不能互通。即使袁雨瀟可以裝著不需要那封信的回復,但因為信息不能互通,袁雨瀟繼續與于曉鷺的交往竟然都難以通暢。他不知道于曉鷺現在上班與生活的規律,不知道這個規律,他就不敢貿然在周日去她家,因為不知道她是否上班。
以前也有過于曉鷺偶爾不在家的時候,那時候袁雨瀟面對她父母能夠自在而坦然。但經過了那天晚上后,他做不到了。那天晚上她的父母明明給他倆特意留下了私有時間和空間,雖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推想起來,她父母不可能問,曉鷺也不可能據實以告。俗話說做賊心虛,他沒“做賊”,竟然也是心虛。
袁雨瀟一向不是一個主動者,更很少積極去行動。
他遵從習慣,而一旦習慣被打破,他會不安,并且總是把事情往壞的方面去設想。
他思緒一遍遍回溯時,最終總是歸結到他們互換照片,然后他突然回避逃遁的那個晚上,那個夜晚顯然是近來他們失去聯系的根源。他知道自己在那天晚上可能做得不對,可能讓她生氣了。他跑得有些太倉促,太沒有禮貌,問題是,不跑會發生什么?
好吧,他不想窮究這個問題了——或者說,他逃避回答這個問題,反正,結果是他肯定的得罪她了,而且是相當嚴重的得罪,他得想辦法彌補,彌補之后,再聽她說原因——或者翻過去那一頁,都沒什么了。
怎么彌補她?請她吃冰咖啡?請她看電影?送她一件她喜歡的禮物?
不過,如果他不能與她聯系上的話,所有心愿都無法達成,于是一切又回到開頭——得等到她的電話。
主動打電話過去——即通過曉鷺的父親轉話,他鼓不起這個勇氣,倘若曉鷺父親問及他們的事,如何作答……
他只能是等待著,等待著一個結果,那個結果的到來,可能是明天或者后天,可能是下周或者再下周,當然,也可能,就是下一分鐘突如其來……
他坐在辦公室,翻著那本李卓給他的《青年百科知識》,心里卻胡思亂想,一頁書翻過去,猛省到沒看進去,又翻回來,一會再翻過去,又翻回來……
如果不是凌嘉民和孫衛川推門進來,那一下午只怕就永遠在這一頁書上翻來覆去了。
“雨瀟,我又和你同一個戰壕了!”凌嘉民進來就高興地擂了他一拳,白股長也跟著他們兩個人進來了。
“好啊!”袁雨瀟忙站起來笑迎他們,上個月大家就知道了他們兩人分到集貿組的事,可能因為工作安排的考慮,也確實是到這個月月初才真正到來。
想起前一向自己還和組里幾個人一起抵制他們的到來,袁雨瀟臉有些發燒,由衷地說了一聲:“熱烈歡迎!”
心里卻想著,凌嘉民一向叫做“包打聽”,不曉得他知不知集貿組共同反對他們參加進來這個事。看他這個高興親熱的樣子,也許他現在并不知道。念及此,心中稍安。
袁雨瀟的“熱烈歡迎”驚醒了正在伏在桌上瞌睡的金道通和劉書誠,他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也說:“熱烈歡迎!”
白股長樂呵呵地對凌嘉民和孫衛川說:“聽說你們要來啊,他們很高興,天天盼著呢!”
這句話說得袁雨瀟只想鉆到辦公桌下面去,他看著白股長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突然想起實習時候凌嘉民說的那句話“白股長是個好演員”,又忍不住撲地一聲笑出來。
他這突然的一撲嗤,弄得一屋子人都齊刷刷望著他。“沒什么,打了一個噴嚏……”
“他打個噴嚏都與眾不同!”劉書誠笑著說。
凌嘉民笑著說:“瀟哥歷來與眾不同,一直是我們班上的高材生!”
“這都扯到哪里去了!”袁雨瀟哀嘆一聲。
白股長說:“閑話少說,現在你們新加了人手,會要重新分一下組。原來四人兩組,現在應該是六人三組吧。”
“這樣的話,我和雨瀟兩個人一組吧。”凌嘉民說,他和袁雨瀟關系最近,自然想找親近的人結伴。
白股長說:“袁雨瀟和金道通配合得蠻好的,就不要分開了,我看還是這樣吧,劉書誠和凌嘉民一組,李卓和孫衛川一組,你們覺得呢?”
“誠哥,我是新人,給師傅打下手,是我的榮幸,你要多擔待啊!”凌嘉民一看搭檔雖然不是袁雨瀟,卻是師傅級別的劉書誠,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那萬能膠性格適時表現出來,趕緊笑著給大家分煙。
“我跟孫衛川一組吧,我和他熟悉一點。”劉書誠微笑著說,并不接凌嘉民的煙。
凌嘉民乘興而來,不料連吃兩悶棍,想和袁雨瀟一起,股長不同意,股長指定他跟劉書誠,劉書誠卻不接受,饒是他性格隨和,此時也免不了狼狽萬狀,遞煙的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袁雨瀟看著他尷尬樣子,突然覺得他可憐,卻不知怎么幫他。
凌嘉民憋了一會,也只能笑著自我解嘲:“誠哥覺得我檔次不夠,配不上跟誠哥,我以后一定努力!”
袁雨瀟倒是佩服他的定力,心中想,倘若劉書誠拒絕凌嘉民,是基于對他的一種嫉妒,那正好說明凌嘉民先一步得到肖桂英是一種福分了。受這點憋屈真可以忽略不計了。袁雨瀟善于退一步想。
孫衛川學了凌嘉民的話,笑對劉書誠說:“那我就跟誠哥打下手了!”
“什么上手下手,弟兄們打伙求財!”劉書誠笑著說。
“師傅也說得對!”孫衛川笑著點頭。
“那就這樣,孫衛川和劉書誠一組,李卓和凌嘉民一組,金袁黃金搭檔照舊。然后你們幾個人再商量好,把幾個市場重新分一下。”白股長說。
“這個容易,勻出兩三個市場來就是了,你們幾個發表意見吧。”劉書誠說。
李卓望著劉書誠,袁雨瀟則望著金道通。
“把石梁塘市場分給李卓那一組吧,”金道通說,“那個市場比較大,稅源足,而且現在管理得也還行了。”
白股長笑著說:“正合我意,金道通有大局觀念,值得表揚!”
“那就由金道通來分這個市場。”劉書誠笑著提議。
“不敢不敢,這個得師傅來主持!”金道通連忙擺手,“我們唯師傅馬首是瞻!”
“什么馬什么瞻?我文化低,莫念繁體字好不好!”劉書誠心情不好時,逮誰都叮一口。
“我也搭幫這一向雨瀟給我掃盲。”金道通說著,大家都笑了。
幾個人在笑鬧之中分好了市場,白股長也走了。
“我們下市場去吧!”金道通便催袁雨瀟,凌嘉民剛好走到袁雨瀟面前打算聊幾句,一看他們要走,只得一笑止步,他今天似乎干什么都難以如意。
孫衛川則說:“你們這么發狠!”
劉書誠也笑,“金道通那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金道通陪笑道:“誠哥,我們是笨鳥先飛……”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傳達室王大伯的呼叫“金道通電話”,金道通三步并兩步出去了。
“好像他最近是有女朋友了,電話有點多!”孫衛川一副竊笑的表情,且把手遮在嘴上,做個耳語的手式,其實聲音足夠一屋幾個人聽到了。
“是嗎?這小子蠻性急的!”劉書誠笑道,李卓也跟著笑。凌嘉民剛才在劉書誠那里碰了個釘子,不敢貿然便去湊趣,便搭著袁雨瀟的肩膀耳語說,“瀟哥,出來講個事。”
兩個人出了辦公室到單車棚邊。“瀟哥,劉書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啊?”
袁雨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劉書誠喜歡肖桂英畢竟只是他的一種猜測,即使準確,也沒有客觀依據,即使有,他也不想說,這話一出來跟挑撥離間一個意思,他只能低了頭說不曉得。“應該不至于啊,我們一起分進來,也不算認識了多久,甚至真正的交道都沒打過……”眼看袁雨瀟沒什么反應,凌嘉民只能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袁雨瀟看他心情不佳,想安慰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說一句,“唉,你也是閑得慌,想那么多做什么!有什么益處!”
“這可不是我閑得慌要想啊,劉書誠是集貿組的老大,我剛剛來就發現老大對我好像有點什么隔閡,而我居然還不曉得是哪里起的風,你說以后日子怎么好混……”
“憑你的良心,做好份內的事,誰管誰啊!”
“話是這么說啊,但是……”凌嘉民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雨瀟,你還是舒服啊,和金道通一組,都是同學,身份平等。我聽說金道通工作能力好強,搞得有聲有色的,和個體組的孟堅一起,算得我們股里兩大風云人物了,有人說他這來勢,不久就能混到劉書誠上面去,你覺得呢?”
袁雨瀟撓了撓頭,今天凌嘉民怎么老是問些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這話一接上就得生出是是非非來,他想了一想,說:“這個我不曉得,也不關心。”
凌嘉民盯他一眼,笑著說,“哎,哥們,你今天怎么也是這樣不咸不淡的,該不會是也對我有意見了吧!”
袁雨瀟吃了一驚,忽然想起幾個人抵制凌嘉民兩人到來的事,不由有些心虛,連忙笑著說:“哪有啊,你又想多了!只是你提到的事,我也不了解,不曉得如何回答你……”
凌嘉民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我懂了,你畢竟也是在劉書誠手下混,怕萬一隔墻有耳,又或者我嘴巴不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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