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好,我們是稅務局的,請問你們學校財務室在哪?”金道通向傳達室里看電視的一個老頭問。
“稅務局的?”老頭從老花鏡上面細細地打量他們兩個,“都這個時候還……財務室的早就下班了!”
“不好意思,我們有些工作上的急務,請問你老,財務室或者會計的電話是多少?謝謝你老。”
“哦,既然是稅務局的同志有急事……”金道通的態度顯然令老頭很舒服,“你們找會計也不難,進去往左走有個籃球場,球場邊有一排平房,會計就住在第二間平房……哦,會計姓金。”老頭很熱心。
兩人道了謝,便推車往里走。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一是會計就住在校內,二是還是我的本家子,看來我們必定旗開得勝!”金道通笑著說。
“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老師常常這么說。”
“你確實是一個好學生!”
這句話,袁雨瀟感覺結束學生時代后,反而聽得更多。奇哉怪也。
現在正是暑假期間,校園很靜,沒有路燈,教學樓有些朦朧,但大操場還是很清晰,這是大學校園——袁雨瀟想,如果不是進入了稅務局,他現在可能也在某個靜靜的校園中散步。不過現在,他已經喜歡了目前這樣的自由輕松生活,在大學,他也許還有負荷——學業,以及未來……
“你應該屬于這樣的地方。”金道通突然心有靈犀地說了一句。
“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是覺得你有點搞錯了行當……”
袁雨瀟眉頭微微一皺。他一向崇尚的物質就是水,他覺得自己應該學習水的性格,流到什么容器里都無所謂對與錯,合適不合適。旁人若有這樣的看法,只說明自己與環境相容得不夠。
兩個邊說邊走,不覺已走到左邊的籃球場,遠遠場邊果然有一排平房,透出燈光來,而籃球場和平房之間的空坪中,赫然停著那輛他們一直窮追著的卡車。果香在夜的校園里沁人心脾。
第二間平房的門正巧是敞開的,一個穿著汗衫短褲,拿著蒲扇的老頭在門口乘涼。
兩人支好了單車過去,“請問金會計是住這里嗎?”
“我就是。”老頭說,他滿頭白發,看上去和藹可親。
“你好,我們是稅務局的。”
金會計似乎有些吃驚,很快站起身來打量他們,不過馬上就笑容滿面地趕緊拿過旁邊的小竹椅,“請坐請坐……來客了,泡茶!”他朝屋里喊。
“不用客氣!”兩人謙讓了一下然后坐了。
“這么晚來,有什么好事?”金會計笑問。
“抱歉,打擾您休息了!我們是追查這輛長途販運水果的汽車到這里的。”金道通指一指著幾米開外的那輛卡車,按自己的判斷直接這么說著,這比慢慢問下來省力省時,還不容易節外生枝。
“哦,原來是這個事!這水果是我們聯系的,商定了比市場低一些的價格,算是給教職工一點福利吧。”
“啊,這個,你老搞財務的,應該知道,販運水果是要交稅的,所以請你們在結賬的時候,把他們該交的稅款代扣下來。”
“干部同志,情況是這樣子的……哦,你們喝茶!”金會計的老伴遞過兩杯茶來,“這車水果吧,并不由我們校方整個接收,我們只是聯系他們過來,提供場地,出一個通知,由教職工到這里來自行購買,所以,不會與我們校方發生任何財務往來!”
“是這樣啊……”金道通喃喃地說,眼神散落遠處,不知在想什么。
“放心!這種事不可能騙你們稅務局的,我搞了幾十年財務,一直是老老實實的,再說,如果我們財務上有這個事情,你們有權查賬,一查不就出來了嗎!”
金道通沉默著低了頭慢慢啜茶。他真是渴極了。
“這個老板呢?”袁雨瀟問。
“他們有三個人,現在出去吃飯和找旅館去了,今晚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是明天在這里開秤賣水果嗎?”金道通放下茶杯,熱茶一下喝去,汗又滾了一身。
“是的,具體賣多長時間,一天也好兩天也罷,完全由他們自己根據情況來決定!”
“那……謝謝了,我們告辭,耽誤您時間了!”金道通站起來,袁雨瀟沒料到人還沒坐穩又得起身。
“不要客氣,你們明天會來嗎?”金會計看來很細心。
“明天是休息日,看情況吧。”金道通沒有給出明確答復。袁雨瀟想,明天是星期天,從道理上說,是不會來的,但對于金道通這個常做出人意料的事情的工作狂來說,就不見得了。
“歡迎你們來監督!”金會計還是把場面話講足。
“謝謝,再見!”兩人推車出了學校。“又餓又渴,到對門吃點什么吧。”金道通指著對面一個小飯店說。
“正有這個意思!”
小飯店在門外擺了幾張小桌,經營宵夜。有一桌坐了幾個赤膊青年喝啤酒。
金道通要了兩個蛋炒飯,一盤涼拌海帶,一盤涼拌韭菜。
“你喝過啤酒沒?這里有冰鎮的生啤酒,喝不?”金道通突然提議道。
“我想試試,我以前只喝過白酒紅酒,還沒喝過啤酒哪!”袁雨瀟躍躍欲試。
“哈!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是想試試!老板,來兩碗生啤酒!”
“讀小學時看了《水滸傳》,古人是用酒來治口渴的,我一直想試呢,想不到到今天才實現。”
“你這作家,總是能把生活聯系文學!”
“就好像你總能把生活聯系工作!”
兩人一笑,這時生啤酒已經上桌。
“要還切三二斤牛肉就更舒服了!”袁雨瀟說。
金道通端了碗,淺淺地抿了一小口,眉頭皺起,“怎么樣?”袁雨瀟看他那表情,忍不住問。
“這味,怎么跟潲水似的……”金道通直搖頭。
“不會吧,你看那一桌的人,喝得津津有味的!”袁雨瀟端了碗細細地看,“況且,你怎么知道潲水是什么味?你喝過潲水?”
“我意思是味道很怪,你喝一口不就行了,問又能問個味來?”
袁雨瀟先皺了眉頭,舔一樣喝了一點點,“是有點怪,一股子餿味……”
“看來我們兩個沒習慣,你看他們喝得很帶勁的!”
袁雨瀟就看那一桌的人,看了好一會,說:“我觀察出來了,只怕是我們的方法不對,他們是大口大口地吞,我們是小口小口地抿的,可能這啤酒和白酒的喝法不一樣……”
他話沒說完,金道通就猛吞了一大口,眼睛就閉上了,一副陶醉樣子。
“怎么樣?這回?”
“嘿!這喉嚨一干渴啊,就得這么吞!舒服!原來我們果然方法不對!”
袁雨瀟也猛吞一口,“啊!真是處處留心皆學問,古人誠不我欺也!”
“干!”金道通說,兩人碰了一下。
“明天星期天,你能來嗎?”金道通喝了幾口酒后,問。
有此一問,袁雨瀟想,果然金道通沒想放棄,這也確實符合他的性格,自己這回倒是不難想到,于是答道:“你來我當然來啊!”
“要是我不來呢?”
“這個……”袁雨瀟一楞,這一轉折,倒是出乎他的意外,依常理,金道通不應該不來,這么個工作狂,抓到這么個大生意,又費了這么多體力精力,外加浪費一個周末夜,這么多的耕耘,他怎么會舍得不來收獲?
不過轉念一想,金道通出牌很無常規,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也太多了,他差不多沒有一次能預計他下一步會做什么不會做什么,所以這也正常。
袁雨瀟有些左右為難,金道通不來,若說自己來吧,他可不想顯得比金道通還積極,若說自己不來吧,又仿佛沒有金道通,自己都不能工作似的,他沉吟一會,才慢慢地說:“如果這賣水果的明天生意好,可能賣完走了,如果生意不好,那更可能換地方,所以不管情況怎么樣,都是夜長夢多,我們沒法去指望他后天了,如果明天我們都不來,那幾乎意味著放棄,那今天花這么多時間和力氣,就白忙了,所以……如果你真是有事不能來,那我就一個人來吧!”
這一番話,無非強調自己即使來,也并非爭強好勝。
“我明天真是有點事,你能來,我絕對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如果你不想放棄休假,也不要勉強,我們放棄這一筆稅也沒什么,反正以后還有的是機會。”金道通說得非常周全。
“放棄?那不行!這不是一筆小數字,我明天來吧!”袁雨瀟一看金道通能理解他所說的,便開始對這筆收入患得患失,不覺心中一急,便拿定主意了。
“那就辛苦你了!”金道通笑著說,“我就曉得你不會放棄的。我敬你!”
“你反正什么都曉得……”袁雨瀟與他碰碰杯。
“打這么久交道了,你的性格我還不曉得,你做事不主動,但能堅持,有什么事,你永遠不會最先一個上,但總會最后一個走,所以我們很互補!”
袁雨瀟皺了皺眉,被人看得太穿或者說得太透,無論如何也不是一件讓人很別扭的事。
“其實今天也沒有白忙啊,今天收獲很大的,我們至少知道了汽車是可以追一追的,尤其是,我們還學會了喝啤酒哪!”
“這也說得是。學會了喝啤酒,這一點很重要!每一件生活經歷和體驗都是獨特而不可重復的。另外,我細算一下,明天起碼也有兩百收入了,這個月三千,三個小組,相當于每組不能低于一千,這一筆就近五分之一了,我是真舍不得!”
“哦喲喲!道理是一套套的啊,理想的現實的都有!反正隨你,我也不搞創作,不在乎什么體驗之類的,更不會沒把這點錢放在眼里!”金道通說著,突然想起這話難免引起袁雨瀟多心,趕緊岔開話,“再說,我明天的事,比這個重要得多!哎……”突然把音高往下降一個八度,“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明天約了女朋友出去玩呢!”
“早說啊!原來真有女朋友了,他們傳的沒錯哦!”
“就是啊,我突然一想,無關的閑人都曉得并傳開了,你我這樣的關系,我還瞞著你,顯得太不仗義了!”
“謝謝信任!你女朋友干什么的?”
“這個……暫時保密,抱歉,這是她的意思,她要我對所有人保密的——包括父母!”
“可以理解。原來你明天是這樣的大事!那當然其他事情都得讓路,更何況只是工作而已——本來明天就是不工作日呢!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有了女朋友!我本來還想給你介紹一個的!”
“你這么慢節奏的都有了,我怎么能落后!”
“這話說得倒也是啊!祝賀你,干!”
“干!”
金道通猛灌一口,抹抹嘴,“哎,既說到這個事上,我正想跟你探討一下,這一回,我學著你,來把生活聯系一下文學,大作家啊,你的文學比我好,《紅樓夢》讀得比我精,你今天當當我的參謀看看,你說找老婆,是選林黛玉好呢?還是選薛寶釵好?”
“你意思是……你竟然還有兩個可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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