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堅其實在財校就與袁雨瀟同班,但可能因為性格不太一樣,兩人沒有什么深交,也就沒什么太多的了解。孟堅現在個體征收組,據說干得非常不錯,幾個股長經常在開會提到的人,除了金道通,就是孟堅了。隱然他們兩個算是集貿組和個體組的兩個標桿。而且,股長們每提到這兩個人時,總喜歡把他們作比較。因這一比較,股長們對兩人評價就有了不同,概括起來說,把他倆作比較得出的最大的不同是,孟堅比較傲氣,而金道通則比較謙和。
不過,在袁雨瀟的眼睛里,金道通個性張揚,一點都不謙和。這也許是他與股長所站位置不一樣吧。
孟堅與袁雨瀟平時幾乎只是算個認識的人而已,且袁雨瀟現在滿腹心事,更無心與誰說話,所以淺淺點一點頭就想轉身,沒想到孟堅卻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袁雨瀟,你剛從交警隊回來么?情況怎么樣?”孟堅一邊走,一邊嚷嚷著問。
袁雨瀟吃了一驚,本能地看看四周,然后輕聲反問,“你怎么知道我去交警隊?”
孟堅看到他這副神情,明白他的心事,便壓了聲音說,“開始你還沒來局里時,金道通接待那個女的時候,他的話我們在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都聽到了,”
袁雨瀟大為尷尬,這事可能一下就會傳遍,事情本身就很糟糕了,現在到交警隊又是這樣的結果。
袁雨瀟本來就不擅機變,當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避和隱瞞,只得硬著頭皮,悄聲說:“結果好像不太好,警察好像不愿意干預這件事,所以我們還是得自己解決,等于沒去……你不要跟別人講……”
他只是真心實意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所處的難堪局面,但這一席話卻出乎意料地拉近了他與孟堅的距離。至少在孟堅看來,袁雨瀟向他說真話并且讓他保守秘密,這本身就有一種把他當成自己人的意味。
孟堅微笑一下,搭著袁雨瀟的肩往院子一角走,這樣一來,兩人的距離更近,也避開了路過的人。
“金道通哪,總喜歡出這種餿點子,自作聰明!”孟堅的傲氣的印象,大約就是因為說話的這種過于率直給人留下的,他說話常常讓人當面下不來臺。他這話雖然不是針對袁雨瀟,但以金道通與袁雨瀟的關系,又以此事中他對金道通的言聽計從,幾乎也相當于針對自己了,但他卻一時不知如何為金道通或者說為自己來辯解,畢竟,現在看來,孟堅說得確乎也有道理,這看來真是一個餿點子。
但袁雨瀟哪能直接承認,尤其是對孟堅。
他眼中這兩位都優秀,所以互不賣賬,平時金道通說起孟堅,也總是一種不屑的樣子。
雖然與孟堅財校同班,但就交情論,袁雨瀟情感的砝碼無疑在金道通這邊,所以他必須為金道通說話。
“金道通是好心……”話一出口,就覺得這樣的抵抗真是無力,潛臺詞幾乎就是“好心辦壞事”,可是袁雨瀟也實在找不出其他的話來。
孟堅冷笑一聲,“好心?好心有個屁用!什么事情,關鍵是要有好結果,這才是實在的!”
袁雨瀟一震,在這一點上,孟堅與金道通倒是不謀而合,兩個人都只注重結果,優秀的人總是有共同點的。
不過,現在聽了這樣的話,袁雨瀟也只能緊閉了嘴。索性裝聾作啞。只是心里卻說,這才叫站著說話不腰痛啊。
“你們這事出了也有幾天了,出事的那時候,警察沒來吧,那女的也只一個人吧,也沒有現場證人和證據吧,你說你們要現在跟她賴,根本就沒發生這事,她能怎么樣?她拿什么證據出來。現在倒好,你自己主動去警察那里備案,賴都賴不脫了,你說你們是不是蠢到家了?”
原來他就這么點主意,好像也不怎么高明,而且缺德。
最重要的是,是個馬后炮!
“這樣不好吧……”袁雨瀟總算可以反擊一下了,只是依然滿臉的秋風秋雨愁煞人。
“有什么不好?你好心,也得看看對方是什么人,她是好人,我們好說好散,她現在明顯要賴你,她不講理,你講理,你是不是自討苦吃!蠢得豬一樣還不承認!”
袁雨瀟被他這一頓轟炸,有點發懵。金道通那里是連環雷,孟堅這里是機關炮。
“現在你一報警,實際上應該是激怒了她,就算她本來想見好就收,只怕也不能了,況且你給她一個無法擺脫的把柄了!”
句句戳了心尖來,袁雨瀟卻也被他把一肚子火給撩起來了,“你現在講這些有什么用!”
孟堅聽了這話,居然熄了炮火,十分難得地溫柔一笑,“你信得過的話,這事我來幫你處理!”
孟堅的聲音雖然輕,但此刻袁雨瀟聽來卻是雷霆一般,他與孟堅雖然熟識,但并未打過交道,至少,從袁雨瀟這方面來說,他認為還沒有建立起信任關系,所以他只能是以疑惑與求證的眼光盯著孟堅,但他內心的期待,卻也從這眼光里透了出去。
孟堅卻并不回應他的眼光,燦然一笑,騎了車,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直把袁雨瀟晾在了當地。孟堅就是這么酷。
袁雨瀟搖搖頭,只當自己做了一個夢,看來是自己想得到幫助想得有點神經錯亂了。
現在他一個人站在院中,平時人來人往的院子這時候居然格外寧靜,他也站在兩排擁擠的單車中感受著空曠與寂寞。他還是決定走,不想站在這里一副急巴巴地等金道通的消息的樣子。
推著車剛走到傳達室門口,王大伯從窗中探出頭來對著樓的方向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袁雨瀟電話!”王大伯沒提防要喊的人正好走到他面前,這一聲炸過袁雨瀟的耳鼓,差點把他嚇了一個跟頭,但馬上,袁雨瀟便像聽到春雷的青蛙一般興奮起來。
這時候太需要一個電話了!
他剛才還想著能有一個電話來,現在這個電話便來撓他的癢處了。百無聊賴的時候,一個電話,會帶來一點新的信息,也許給生活注入一點新內容,甚至一點新變化。
而且他的電話,十之八九,都是于曉鷺打來的!
如果真的是,那他這一向懸著的事,也可能會有了答案。
這時候的他,比任何任何時候都急切地期待聽到于曉鷺的聲音!
他興奮地把單車一支,一個箭步就跳進傳達室,王大伯根本沒防備,還依著慣性吸一口氣準備叫第二聲時,話筒卻一下被他搶在手里,把王大伯搞了一個冷不防,“哦,你在這里啊……”
王大伯話音未落,窗外哐當一聲響亮,袁雨瀟并未理會,王大伯卻扯長頸子往窗外看。
“是你的單車么,倒在大門口。”王大伯回頭問。
袁雨瀟才想起自己剛才動作太毛糙,單車根本沒支穩就跑進來了,他攥了話筒并不放手,另一個放在額上敬個禮以示歉意,口里說“我接完電話馬上去扶起來……”王大伯笑了笑,出門去幫他扶車。
袁雨瀟一邊說聲謝謝,一邊就對著電話喊“喂喂喂!”
電話里傳出他熟悉的聲音,“哥哥,你好像忙得很啊!怎么這么大聲叫,嚇我一跳!”
原來是他的弟弟袁祥龍!
袁雨瀟一共是兩兄弟,他和弟弟袁祥龍。
袁祥龍小時候是哥哥的跟屁蟲,天天是哥哥長哥哥短的粘著他。進入初中后就擺出些獨立自主的樣子來,時不時喜歡裝成熟,甚至連“哥哥”也不好好地叫了,變成稱呼他為“瀟哥”,甚或“老瀟”,為了這個,他沒少挨父親的訓,說他沒規矩,但他依然陽奉陰違。久之,大家也漸漸習慣。
今天這一聲哥哥叫得很少見很難得的親熱,袁雨瀟就知道,他有事情相求了。
“小龍啊,有什么事?”他口里問著,心里卻有一個不祥的預感——只怕是要借錢。
“哥哥啊,這個月我有點特殊情況,先借五塊錢,挺過這一個月,下月馬上就還!”
果不其然!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袁雨瀟發現自己從小到大,好的預感從沒實現過,壞的預感一想就中。
自從去年參加工作,有了工資收入后,袁雨瀟都是把它上交母親的,自己一個月留下五塊錢零用,另外每天有兩毛錢誤餐費,加起來一個月也有幾塊錢。他與父母住在一起,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零用錢除了買書,偶爾參加同學朋友聚會之類,用度不多,倒也存下了二三十來塊錢。他計劃每年要外出旅游一次,另外近期還有一個具體目標是買一把紅棉牌吉他。
但是現在出了撞人這一檔子事,眨眨眼就被那女人弄去大半的積蓄,而且看來遠遠沒到盡頭——似乎可能根本就沒有盡頭,現在袁祥龍又要借錢,這基本是不可能拒絕的事情,這真是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
遇到這檔子煩心事,袁雨瀟既不可能把去告訴父母,更不可能因此向父母伸手。
而弟弟袁祥龍的要求又不可能拒絕,自己是兄長,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參加了工作,有了收入的兄長!
甚至他近來遇到的難題,都無法向弟弟去述說,如果這時候向他說自己的煩心事,倒像是不愿意借錢給他似的。什么叫啞巴吃黃連,這就是!
弟弟袁祥龍在學校寄宿讀書。去年,袁雨瀟高中畢業時,袁祥龍正好初中畢業。
“你每月的費用,媽媽不是都給了你嗎?你天天在學校,怎么突然要這么多錢?”錢雖然可以借,原因還是應該問清楚的。
“事情有點特殊,電話里講不清楚,這個星期回家后我慢慢跟你解釋,另外,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千萬不能讓爸爸媽媽曉得!”
“這個不用你囑咐,要是見得人的事,你當然會跟爸爸媽媽要錢了!行,先借你五塊,你是這星期回家到我這里拿錢呢,還是要我現在騎車給你送學校去?”
“曉得哥哥大人工作忙,不敢辛苦哥哥大人!我這星期回家取,謝謝哥哥大人,謝謝哥哥大人!”袁祥龍的聲音聽起來開心之極。
“還有什么事沒有?”
“沒有了,祝哥哥大人萬事如意!拜拜!”
他呆呆地放下話筒。一個讓他很期待的電話,竟給他帶來了新的煩惱。
現在得插一段袁雨瀟的弟弟袁祥龍的介紹。
俗話說:一龍生九子,共娘十條心。雖然是一母所生,袁祥龍卻與袁雨瀟性格很不一樣,概括地說,袁雨瀟謹慎而遵從條理規矩,袁祥龍卻是散漫而有些放任不羈。性格不但不一,簡直就是對立的。
雖然性格反差大,但兩兄弟學習成績卻一直都不錯,如果說袁雨瀟得益于他的扎實努力,袁祥龍則得益于他的聰明伶俐。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對于袁家兄弟來說,都是值得紀念的。袁雨瀟被大學錄取,而袁祥龍的初中畢業成績,也達到了重點中學錄取標準。
本市目前有兩所重點中學,離他們家一近一遠。
在選擇哪所學校時,喜歡自由自在的袁祥龍選擇去近郊的一中,因為那里離家遠,必然要寄宿。和戀家的袁雨瀟不一樣,袁祥龍總是覺得外面的世界更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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