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念俗緣妙玉探公子通情理賈母散余資二

    次日，元春果然指派了太醫前來給賈母從新診治。又是得了皇帝的話，三位太醫自是盡心，接連給賈母診脈，之后賈璉陪著，外屋里用茶。從三人緊鎖的眉頭來看，賈母病情不容樂觀。

    果然三人反復辨證，最后具是搖搖頭。高聲唱了藥方子，又說了些個留意的事項。賈璉，賈珍，寶玉送三位出去，只等到了外院，三人駐足，說道，“其實老太君這算不得什么病了，實在是年歲太也大了些，加上年輕時缺少保養，以至于到了年歲，才一樣樣找對上來。”

    賈璉道，“幾位供奉看，可還能用些藥么？不然略進補也好。”

    太醫道，“將軍是個明白人，如今到了老封君這般，已非是藥石可醫了。”

    賈珍道，“到底怎么樣，還請供奉個示下，我們也好準備起來。”

    太醫道，“我們三個辨證了一回，想來這個節下是不相干的。再要怎么樣，就要看造化了！”

    寶玉道，“眼下看著老太太也怪好的。”

    三人見寶玉說話，緊忙正身拱拱手，“老封君怕是還有未了之事，真的樣樣順心了，怕也就”三人說著一嘆，“人能活到老封君這么明白的，真真是不枉一生了。我們自是不能夠的。”

    一聽三人所說，正對自己心事，當日不就是少了件心事，賈母病的便重些么？想著寶玉不由一嘆，謝了三人據實說話，又命平兒拿了不少點心過來。這才由賈璉，賈珍一路送了出去。

    進屋去，見尤氏，寶釵等人正陪著賈母說話，便也過去說笑兩句，不一時琥珀端了藥碗來，眾人就要服侍用藥，賈母笑道，“這藥湯子要是有用的話，早也便好了，都這會子了，我何苦還找罪受呢？只管省了這錢罷！”眾人聽了緊忙勸起來，可賈母就是不依，卻也無法。

    只能陪著說笑，一時間，見賈母乏了，眾人這才起身。服侍賈母歇了。賈母歪著頭又對尤氏寶玉等道，“今晚上都過來吃，雖是還有兩日才是元宵節，咱們只當是提前團圓了！”尤氏笑著就要說話，寶玉忙攔下她，答應一回，賈母笑笑擺手，眾人退了出去。

    前腳到了外面，尤氏便道，“可是不好了？”

    即便這一句沒頭沒腦，寶玉卻也明白，不由點點頭。黛玉見了不由落下淚來。寶玉忙拉她道自己身邊，低聲道，“換個地方，有多少眼淚還哭不得？偏偏站了這處算什么？”黛玉聽了愈發委屈，卻不敢哭，輕輕靠了寶玉身邊。

    寶玉又對尤氏道，“老太太既是說了話，就勞煩嫂子張羅一回罷！”尤氏擦了下眼淚，點點頭，又轉身對鳳姐道，“這一回還要偷懶么？”鳳姐也是滿眼的淚水，聽尤氏問起，輕輕搖搖頭。

    見鳳姐也應了，寶玉便要回園子去。不等動，見妙玉帶著藕官，蕊官進來。尤氏低聲道，“老太太才歇了，可是不巧了。”

    寶玉道，“不礙的，這會子老太太還明白呢！哪里會不知道呢。”尤氏點頭，同鳳姐，李紈去了。寶玉讓寶釵，惜春去黛玉屋里坐，自己陪著妙玉去探視賈母。

    賈母見妙玉來了很是歡喜，愈發有個精神，靠著被子坐起來，和妙玉說話，問來了幾年了，又說自己老了，顧忌不到許多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沒有？又說寶玉不懂事的，你們都住了園子里，未免被擾的心煩，只當看著她的臉，能饒恕的，也就恕了罷！

    妙玉看著眼前殺伐果斷卻一臉慈祥的老人到了彌留之際，點點頭，又好言安慰了一回，勸賈母好生將養著。又說賈母是明白人，千萬別自己誤了自己。好歹把藥吃了，也免得兒孫們跟著著急。賈母聽了果然命鴛鴦去外屋里端了藥碗來，痛快地喝了，這才勸妙玉回去，又命寶玉相送。

    送妙玉到了外面，寶玉又叫了寶釵三人一起進園子，輕輕拉過黛玉靠了自己身邊，惜春見了，也靠了過來。寶玉知她膽子見賈母病重，賈珍又丟了爵位，心里會愈發不安起來，便也拉著她。一路送妙玉到了櫳翠庵，妙玉又讓幾人進去坐。

    昨日的梅樹，昨日的茶海，不同心情的幾人坐了下來。惜春略顯無助地緊緊挨著寶玉。黛玉也坐了寶玉身邊，輕聲道，“醫生到底說沒說老太太怎樣？”

    寶玉道，“說不是病，只是上了年歲。日子怕是不多了！”黛玉一聽不是病，心知這是無藥可醫了，不由又哭了起來。寶釵緊著相勸。

    妙玉嘆道，“人這一輩子到底要怎樣呢？”

    寶玉道，“似老太太這般，已算是極好的了！該做的做了該享的福也享了即便到了此時，依舊活的明白。用太醫的話說了，我們自是不能夠的。”

    妙玉道，“卻也未必都是好的。”

    “真的一點遺憾沒有，哪里又能夠呢！”寶玉說著輕聲一嘆，“少年夫妻老來伴！非要說什么，許是爺爺走的早了些。”

    妙玉聽了這話，也嘆了口氣，又對黛玉道，“莫不是沒聽見么？”

    黛玉臉兒一紅，抽搭的更厲害了。寶玉輕輕把她拉了過來，那帕子幫她擦擦眼淚。“事情沒出來呢，又沒完，差不多也就成了！”

    “要你管！”

    寶玉勉強笑笑道，“好好好！寶哥哥不管，只是這會子使性子還好，見了老太太可是不能夠的。”黛玉心里明白，低頭不語。

    寶釵道，“昨個香菱說的什么瘋話？”

    “沒什么的。”寶玉說著站了起來，“走了帶你們看看，也就明白了。”說著話，拉著黛玉和惜春，進了大殿，轉身又往妙玉的禪房走去。黛玉忙把她拉住，“這可是瘋魔了？”

    寶玉道，“大士本是修行之人，哪里還那些個說法！”黛玉見妙玉聽了寶玉的話不語，便也不再說話，她也好奇昨個香菱為什么那么說。

    進了禪房，寶玉仔細看了一回，寶釵忙上來道，“可是這些日子沒人住，有什么不妥的？”

    寶玉笑笑，輕輕拉開靠在墻角的柜子，妙玉見了上來道，“等會子若是沒個說法，我可是不依的。”

    寶玉又笑了笑，手伸了柜子里摸一回，又到了窗臺下的桌子邊上，腳下踏著石板，往下一踩，再往回一帶勁兒，石板摩擦之聲傳來，桌下現出黑漆漆一個洞口。妙玉，寶釵，黛玉，惜春四人具是一怔。心里也明白為什么昨日香菱會那么說了。怪到讓平兒通知自己等人來櫳翠庵了！原來這里是有密道的。

    看罷了，妙玉嘆了口氣，“怨不得這柜子和桌子都動不得呢！”說著看向寶玉，“怎么就想起這個了？”

    寶玉道，“當日看了不少的雜書，上面有說這些個，一時間覺得有趣兒，便討下了修園子的差事。只是那時很是有限。修的也是馬馬虎虎的。”

    寶釵道，“那時候寶兄弟才幾歲？”

    寶玉道，“那時候寶姐姐已經開始幫著姨媽理家了罷？”

    妙玉道，“真的只為了有趣兒么？”

    “不然還能為了什么呢？”寶玉說著一笑，“即便想著竊玉偷香，也不知誰個住的，再說這處原本就不是禪房的位置不是？大士千萬別多想才好，不然可是辜負了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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