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莊，位于裴村西南，是運(yùn)河北岸的一個小村子。
已近月底，夜色如墨，莊外戒備森嚴(yán)，莊內(nèi)火光閃爍，空氣中飄蕩著熱饅頭的香甜氣息。
從巨村河防陣地出發(fā)，一路急行軍，又在裴村經(jīng)歷一場激戰(zhàn)，李四維早就餓了……兄弟們也都餓了吧？
李四維帶著甘飛在村中巡視一番，徑直到了炊事排所在的小院。
韋一刀笑呵呵地迎了上來，“團(tuán)長，饅頭就快好了，兄弟們馬上就能吃上一口熱乎的……”
李四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有你們在，三團(tuán)的兄弟就不會挨餓！”
韋一刀精神一振，“如果讓兄弟們餓著肚子打小鬼子，那還要俺們炊事排干啥？”
李四維抬起頭，望著夜空，悠悠地嘆了口氣，“還記得在大場陣地的時候，炊事員都打光了，兄弟們一天一夜沒吃上東西，一個個餓得頭暈眼花……后來，貓兒在戰(zhàn)死的兄弟身上找到了半塊帶血的饅頭，八九個兄弟啊，一人就吃了那么一小口……當(dāng)時，我就想啊，兄弟們連肚子都吃不飽了，還咋打仗？就算讓他們?nèi)ニ溃且膊辉撟屗麄儺?dāng)餓死鬼吧？”
韋一刀怔了怔，“所以……”
李四維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讓兄弟們先吃飽了！”
韋一刀連連點(diǎn)頭，“對，犯了殺頭罪的人都還有一頓斷頭飯吃呢！”
李四維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刀，你的擔(dān)子不輕啊！要記住，無論在哪里，無論處境多么艱難，你們都要想辦法讓兄弟們填飽肚子！”
“是！”韋一刀“啪”地一個立正，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俺記住了！”
饅頭配菜湯，雖然比不了前幾天的伙食了，但也讓疲憊的將士們精神一振！
臨時指揮部里，李四維吃飽喝足，一抹嘴，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塊手表來，那還是在張坡村的時候，從一個鬼子軍官身上找到的。
“八點(diǎn)十五分，”李四維嘀咕了一句，抬起頭來望著還在狼吞虎咽的廖黑牛三人，“還有三個小時，吃完了回去讓兄弟們抓緊時間瞇一下。”
廖黑牛一怔，抬起頭來，含糊不清地問道：“大炮，還要睡覺啊？”
石猛和盧全友也紛紛抬起頭來，嘴里塞滿了食物，愣愣地望著李四維。
李四維點(diǎn)點(diǎn)頭，“對，養(yǎng)好精神晚上好干活。”
廖黑牛連忙說道：“兄弟們吃飽了，有的是精神……”
石猛和盧全友也連連點(diǎn)頭。
李四維搖了搖頭，“老子們還可以等一等……”
盧全友一怔，“團(tuán)長，等不得了，友軍兄弟還在拼命呢？”
李四維的目光一緊，盯著他，“你不是跟老子說要抓住戰(zhàn)機(jī)嗎？咋抓住戰(zhàn)機(jī)？在合適的時機(jī)以最好的狀態(tài)加入戰(zhàn)斗，這就是抓住了戰(zhàn)機(jī)！”
廖黑牛點(diǎn)點(diǎn)頭，他還記阻擊小鬼子別動隊(duì)的事……很多時候，足夠的忍耐才能抓住最好的時機(jī)。
李四維嘿嘿一笑，“戰(zhàn)之久，則鈍兵挫銳……這個時候過去，小鬼子的精神應(yīng)該還不錯吧？”
臺兒莊內(nèi)外，槍炮聲依舊沒有停歇，但喊殺聲漸漸弱了下來，軍人也是人，幾天幾夜的連續(xù)作戰(zhàn)，是人都會累！
園上，位于臺兒莊北門外，是小鬼子進(jìn)攻臺兒莊的前沿陣地，此時，小鬼子的臨時指揮部里燈火通明。
西尾中佐坐在電話旁，讀著一份份戰(zhàn)報(bào)，眼中布滿了血絲，從嶧城出發(fā)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合過眼了。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西尾中佐連忙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福榮大佐的聲音，“西尾君，少將閣下剛剛下達(dá)了增援命令，不過，裝甲中隊(duì)和野炮大隊(duì)要從臨城趕來，預(yù)計(jì)明天凌晨才可以到達(dá)臺兒莊，你一定要穩(wěn)住陣腳！”
“嗨！”西尾中佐精神一振，“福榮君，多謝！”
掛了電話，西尾中佐精神抖擻。
這時，榮倉少佐大步走了進(jìn)來，身形有點(diǎn)飄忽，他比西尾中佐還有疲憊。
“榮倉君，”西尾中佐笑容滿面，目光炯炯，“增援命令已經(jīng)下達(dá)，援軍很快就能趕到。”
“真的嗎，西尾君？”榮倉少佐也是精神一振，“那太好了……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要不要暫停攻勢？等待援軍到來，再……”
“不！”西尾中佐搖了搖頭，“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將士們，讓他們再接再厲……要知道，我們累，支那守軍也累，不能讓他們有喘息之機(jī)，待到援軍一到，臺兒莊就可以一鼓而下！”
榮倉少佐皺了皺眉，卻無力反駁，真正的勝利往往取決于最后五分鐘，誰能扛下去，誰就是最后的贏家！
西尾中佐一轉(zhuǎn)身，“角谷！”
“嗨！”
“傳令各部，援軍已經(jīng)在路上了，讓他們加緊攻勢，務(wù)必在午夜之前爭取更大戰(zhàn)果！”
夜?jié)u漸地深了，臺兒莊的槍聲更緊了，喊殺聲更響了。
午夜的李莊突然喧鬧起來，一個個聲音在低吼著，“起來了，給老子起來了……把眼睛擦亮點(diǎn)，把精神打起來，準(zhǔn)備干活了。”
隊(duì)伍在村北集合起來，李四維一掃眾人，“韋一刀，炊事排留守李莊。”
韋一刀一怔，疑惑地望著李四維，“團(tuán)長……為啥讓俺們留下？”
李四維望著他笑了笑，“你們留在這里，寧醫(yī)生也會留在這里，從現(xiàn)在起，這里就是三團(tuán)的后方了，明白嗎？”
“明白！”韋一刀精神一振，“俺們炊事排的兄弟一定會守住這里的。”
李四維搖搖頭，“老子沒讓你們死守，如果小鬼子的大隊(duì)人馬殺過來了，那就往巨村撤！”
韋一刀“啪”地一個立正，“是！”
“好，”李四維扭頭望向了廖黑牛，“二營開路……黑牛，你們先過來，比我們熟悉情況，哪里的小鬼子少就先去哪里！”
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知道，就是撿軟柿子捏嘛……”
李四維一瞪眼，“你懂個球！這叫積小勝為大勝……”
“對對，”廖黑牛訕訕一笑，“積小勝為大勝！可是，小鬼子都在裴村以北，老子也就在裴村打了一仗，你們就跟上來了……”
“算逑，”李四維一擺手，目光掃過眾將士，“兄弟們，飯也吃了，覺也睡了，都該把精神給老子拿出來了吧！小鬼子打了那么幾天幾夜，這個時候也該累了，正是好欺負(fù)的時候……”
眾將士一樂，“老子們就喜歡欺負(fù)小鬼子……”
李四維卻是聲音一沉，“風(fēng)卷殘?jiān)坡犝f過嗎？”
“聽說過，”眾將士轟然答應(yīng)。
“好，”李四維提高了聲音，“等一下，我們的攻擊就要像風(fēng)卷殘?jiān)埔话悖粢荩冯x要快！”
“是！”眾將士轟然允諾。
距離李莊最近的還是裴村，只是，此時的裴村已然化為一片廢墟，哪里還有小鬼子的蹤影？
廖黑牛帶著二營過了裴村，一路向北，那邊的槍聲最激烈。
一營、三營緊隨其后，護(hù)衛(wèi)兩翼，李四維帶著補(bǔ)給連剩下的五十多個兄弟居中策應(yīng)。
彭村，倉木少佐帶著殘部和一個中隊(duì)的援兵卷土重來，正好在村中過夜。
比起其他據(jù)點(diǎn)的戰(zhàn)友，他們要幸運(yùn)一些，至少能睡個安穩(wěn)覺。
夜空中飄蕩著鼾聲和囈語，小鬼子正睡得香甜，他們好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
村北口，一座簡易的崗哨堵住了進(jìn)村的路。
崗哨里，一堆篝火快要熄滅了，七八個小鬼子橫七豎八地歪倒在火堆旁，早已鼾聲如雷，武器散落一旁。
觀察哨上的兩個小鬼子靠坐在一起，嘰哩哇啦地說著什么，聲音飄忽，眼皮耷拉著……其實(shí)，人在太疲倦的時候，腦袋里是一片混亂的，所以，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上野，昨……天我殺了兩個……”
“橫……谷，我夫人要生了……”
“我……我好想吃媽媽做的壽司……”
“我……好像看到了一……一個人影……呃”
“在哪里？”橫谷下士茫然地抬起頭，鮮紅的液體射了他一臉，他一愣，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嘖嘖……”
有點(diǎn)腥，有點(diǎn)甜……就像生魚片？
“噗……”
一柄刺刀劃破了他的脖子，他這才猛然驚醒，拼命地掙扎著，卻被一只大手緊緊地捂住了口鼻。
“噗……”
刺刀用力下切，切掉了大半個脖頸，橫谷下士終于停止了掙扎。
廖黑牛回頭一招手，緊攥著刺刀往村中潛去，兄弟們紛紛從黑暗中涌了出來，緊隨其后，村口只留下了四具小鬼子的尸體。
村東、村南、村西，相似的一幕在同時上演……刀比槍更適合偷襲，因?yàn)樗鼩⑷藷o聲！
三團(tuán)的兄弟從四面突入村中，一間間房屋搜索過去……夜空中的鼾聲漸漸變得微弱，血腥氣卻越來越濃了。
倉木少佐有著十年兵齡，本是個十分警醒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卻醒得晚了，他是被痛醒的……那一刻，他如墜冰窟，刀鋒已經(jīng)割破了他的喉嚨，正在下壓，他避無可避！
“敵……”他張嘴大吼，可卻變成了一聲悶哼，“呃！”
“噗……”
鮮血飛濺，李四維抓起倉木少佐的佩刀轉(zhuǎn)身便走，小鬼子的手槍雖不怎樣，這刀卻是很鋒利的。
“砰砰砰……”
槍聲陡然響起，李四維一驚，匆忙往槍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噠噠噠……”
機(jī)槍聲響了起來，李四維跑得更快了。
“砰……轟隆隆……”
一聲巨響傳來，前方的路口火光沖天。
“咋啦？”李四維大吼著沖了過去。
“鐵王八，”廖黑牛回過頭來，“龜兒的，三個鐵王八，里面還有人，被兄弟們炸掉了一個……”
“轟隆隆……”
他話音未落，又是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廖黑牛滿臉興奮，“炸掉兩個了……”
“等一下，”李四維心中一動，沖了出去，“讓老子來！”
“你要干啥？”廖黑牛一把拉住了他，“你不是小兵了，還要學(xué)在大場啊？”
李四維回頭一笑，“老子就想試試，能不能活捉一只鐵王八？老子也想開開……”
廖黑牛一怔，“你會開？”
李四維一瞪眼，“不會不能學(xué)嗎？”
他的確不會開坦克，可是有機(jī)會總想鼓搗一番，如果有了一輛坦克，那這一戰(zhàn)就好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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