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各答地處印度東北部恒河三角洲,一七七二年被指定為英屬印度的首府,自此迎來了飛速發展時期,一躍成為了規模宏大的現代化都市。
一九一一年,英國人將英屬印度的首都遷往新德里,加爾各答的發展陷入停滯,但依舊是印度東部最大的商埠。
自仰光淪陷以后,加爾各答港就成了盟軍在東南亞戰場上最為重要的物資集散地,這也是史迪威將軍會把訓練營建在蘭姆伽的原因之一。
七月十一日黃昏,李四維一行所乘坐的火車緩緩地駛入了加爾各答北郊的火車站,“嗤嘎”停在了站臺上。
“到了!到了”
在火車上呆了足足兩天兩夜的將士們頓時精神一振,喧鬧聲四起,“狗日的,終于到了”
“整理好裝備!準備下車”
隨即,各級軍官的吼聲響徹了各節車廂,“不要急!不要亂!打起精神來,千萬莫給六十六團丟了臉”
“龜兒的,”
李四維從車窗外收回了視線,緩緩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帽,精神抖擻地走向了車門。
“嗤哐嗤哐”
一扇扇車門紛紛打開。
“啪嗒啪嗒”
眾將士魚貫而出,下到站臺上,迅速集結,一個個精神抖擻,步伐矯健。
“您就是李團長吧?”
李四維剛下得車來,一個上尉軍官就帶著兩個衛兵走了過來,滿臉微笑地望著李四維,“職下訓練營籌備處干事崔建德,奉命前來接應貴部!”
“崔干事辛苦了!”
李四維打量了一眼面前斯文氣十足的年輕干事,滿臉微笑,“不知訓練營還有多遠?”
“訓練營距此還有三天的路程,”
崔干事連忙賠笑,“目前,訓練營還處于籌建階段,開往訓練營的船只不敷使用貴部需要在東郊的營地里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就能登船!”
東郊的營地建在一處臨時碼頭旁,一排排簡陋的木板房整齊排列著,里面一堆堆物資堆成了小山,一隊隊軍人和勞工在營地里忙碌著,皮膚黝黑的勞工在忙著搬運物資,裝容整齊的軍人在一旁巡視監督著。
李四維一行跟著崔干事徑直開進了營地,連忙就有兩個白皮膚的軍官迎了上來,熱情地和崔干事打了個招呼,然后就站在一旁打量著李四維一行,大臉笑容熱情,“頂好!頂好”
那漢語有些撇足,李四維也能聽懂,連忙報以微笑,“頂好!頂好”
見狀,崔干事苦笑著搖了搖頭,望向了李四維,“李團長,他們也就會這么一句”
說著,崔干事指了指營地角落的一排木板房,“你先安排貴部的兄弟洗個澡”
“洗澡?”
李四維一怔,疑惑地望著崔干事,“還要洗澡?”
“嗯,”
崔干事笑著點了點頭,“每次進去五十人,洗完澡,就從后門出去,在后院領新裝備,打疫苗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哦,”
聽罷,李四維連忙點頭,“我這就安排!”
說罷,李四維連忙傳令下去,眾將士一聽洗完澡就要換新裝備了,頓時歡欣鼓舞,侯振華帶著第一批將士就往浴室門口涌去。
“衣服!衣服”
浴室門口站著兩個身材壯碩的衛兵指著眾將士身上的衣服,連連擺手,“脫!脫”
“呃”
眾將士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稍一猶豫,紛紛卸了背包、脫了軍裝,赤條條地往浴室門口涌去。
兩個衛兵在一旁點著人數,點到五十人便拉上了門。
李四維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不禁有些擔憂起來,連忙找到了崔干事,面有為難之色,“崔干事,我夫人也在隊伍里”
“呃”
崔干事一怔,滿臉驚訝之色,“貴夫人也是從山里走出來的?”
“嗯”
當日,伍若蘭私自跳車,說得嚴重了就是抗命不遵,李四維自然不好明說,只得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事有點復雜”
“莫事,”
李四維不說,崔干事也不好再問,笑呵呵地搖了搖頭,“你讓她晚點再去,到時候反正浴室也是空的嘛!”
“那就好!”
李四維松了口氣,“洋人那邊還要勞煩崔干事招呼一聲!”
“簡單!”
崔干事呵呵一笑,轉身走向了遠遠站在一旁的兩個白人軍官,和兩人笑呵呵地說了幾句便匆匆地過來了,“李團長,莫問題了!”
“多謝了!”
李四維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去后隊找伍若蘭去了,暗自有些慶幸。
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要是碰上死板的人,這事兒還真有點不好整。
伍若蘭正在后隊照顧著傷員病號,見李四維匆匆而來,有些意外地迎了上來,“四維,咋了?”
“嗯”
李四維小聲地將事情交代了一下,末了輕輕地拍了拍伍若蘭的肩頭,“放心吧!洋人看起來很好說話,你在這里等著我就好了!”
“莫事兒,”
伍若蘭笑瞇瞇地點了點頭,“莫怕他們,你可是團長呢!”
“呃”
李四維一怔,自嘲地笑了笑,“龜兒的,來了洋人的地盤,老子咋就虛了?”
訓練營的組織者是美國人,地盤兒又是英國人的情況有些復雜,李四維還沒有摸清狀況,自然也就謹慎了許多。
不過,謹慎無大錯嘛!
夜幕初臨,眾將士都洗了澡,打了疫苗,領到了新裝備,在營房里安頓了下來。
營房很干凈,一張張鐵絲床擺放整齊。
新裝備品類齊全,軍裝、鞋帽、軍毯、蚊帳、水壺、防蚊面罩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盒防蚊油、一盒防螞蝗的六六六粉。
“龜兒的,”
營房里燈火通明,李四維坐在床邊,把玩著手里的六六六粉盒子,面有擔憂之色,“這玩意兒有毒啊!”
“哦?”
坐在一旁的石猛和黃化等人紛紛望向了李四維,滿臉疑惑,“狗日的,有毒還發給老子們干啥?”
“你們看嘛!”
李四維拿起盒子,指著上面的說明,“這東西的成分是六氯環己烷”
作為一個理工科畢業的大學生,李四維多少知道一些六氯環己烷對人體的危害。
可是,黃化等人哪里知道,看了看盒子上的英文說明,一臉茫然。
“嗯,”
見狀,李四維只得指著說明下面的禁忌事項解釋了起來,“這個呢,一定不要”
“李團長,”
李四維剛剛開口,崔干事便笑呵呵地走了進來,“食物已經備好了,你派些兄弟過去領一下。”
“好的!”
李四維連忙放下了盒子,起身就去摸煙,“我這就讓人過去領”
說著,李四維掏出兩支煙遞了一支給崔干事。
崔干事笑呵呵地接過了香煙,“讓兄弟們去了盡管拿,米面羊肉管夠盟軍大方得很!”
“有莫得肥豬肉哦?”
聞言,孫大力滿臉興奮地站了起來,“龜兒的,都一個多月沒吃上豬肉了,要整幾鍋豬肉燉粉條子才能解饞”
“對對”
石猛黃化等人連忙附和。
路上倒不缺肉吃,可是,那些野物的肉吃起來還是和豬肉有些差別。
“呃”
崔干事一怔,連忙搖頭,“那個豬肉還真莫得。”
說著,崔干事壓低了聲音,“這里的人都信奉教,莫得豬肉我們也不能吃豬肉!”
“還有這講究啊?”
眾將立馬有些怏怏了。
“龜兒的,”
李四維一掃眾將,“所謂入鄉隨俗,都給老子記好了!”
說著,李四維又望向了崔干事,虛心地請教著,“崔干事,還有哪些禁忌嗎?”
“卑職曉得的也就是這個了!”
崔干事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李四維放在床邊的六六六粉盒子上,神色一動,指著那盒子,“還有這個這東西對付螞蝗很有效果,不過用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那東西有毒”
六六六粉急毒性較但通過胃腸道、呼吸道和皮膚吸收而進入人體以后會在中樞神經和脂肪組織中蓄積,從而對神經系統、呼吸系統和臟器造成損傷,輕者多汗乏力,重者上吐下瀉,甚至可能引起呼吸衰竭。
“還真有毒啊!”
聽完崔干事的解釋之后,眾將不覺有些后怕,“老子們不要這個了,讓他們把老子們原來的東西都還回來”
藥膏裝在竹筒里,由將士們隨身帶著,可是,洗完澡之后,原來的背包、軍服、鞋帽、武器、水壺、竹筒除了大洋,所有隨身物品都被洋人收走了。
“原來那些東西?”
崔干事一愣,不禁搖頭苦笑,“都燒了,還不回來了”
“燒了?”
就連李四維也是一驚,“那些東西可都還能用啊!”
“對啊!”
眾將頓時就激動了起來。
“狗日的,咋能就這么燒了?那些東西可都不差”
“就是,老子那雙皮鞋連一個破洞都還莫得”
“那些水壺可都是黃銅做的,值錢得很”
“老子從小鬼子手里搞來的那床軍毯又厚實又暖和”
看到眾將激動的樣子,崔干事只得無奈地望向了神色陰沉的李四維,小聲地解釋著,“李團長,這個也是為了預防疫病嘛!”
“嗯,”
李四維自然懂,可是,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被一把就火燒了,難免還是有些肉痛,卻也只得無奈地擺擺手,望著眾將輕輕地嘆了口氣,“算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聞言,眾將只得無奈嘆息。
“先整吃的去!”
見眾將神情低落,李四維只得勉強一振精神,“搞他幾頭大肥羊,讓兄弟們美美地吃一頓”
“好嘞!”
一說到吃的,眾將立馬來了精神,匆匆而散,各自安排晚飯去了。
正如崔干事所說,盟軍大方得很,李四維一行五百多人卻領回了十五頭全羊,基本上一個排就能分上一頭,有的借了營地里的炊具就燉,有的搭個烤架就烤忙得不亦樂乎,個個笑豁了嘴。
不多時,烤肉燉肉的香氣便在營地里彌漫開來,歡聲笑語四起。
一路趕來,眾將士已經啃了好幾天干糧,此時聞著肉香氣,哪里還記得被燒掉的家當?
“狗日的,”
王六根轉動著木棍架成的簡易烤架,滿臉興奮,“長這么大,老子還是第一次這么吃肉呢!乖乖,一整只羊啊!”
“嘿嘿,”
黃化也是笑容滿面,“比團長在太平村整的那個牛肉還要闊些呢!”
說起太平村,石猛和孫大力也呵呵地笑了起來,“啥時候再整個燉牛肉就安逸了!那味道嘖嘖!”
“是啊!”
李四維笑著點了點頭,神色中滿是緬懷之意,“時間晃得真快,轉眼已經要滿五年了”
算起來,六十六團的班底就是在太平村拉起來的,五年時間過去了,很多在太平村吃過牛肉的兄弟已經離開了,又有好多沒有到過太平村的兄弟加入了進來,但那一段記憶一直埋藏在李四維的心底,從未忘卻過。
“四維,烤好了嗎?”
正在此時,伍若蘭款款地走了過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軍服,俏麗中透著一股子英氣,洗得干干凈凈的俏臉上掛著俏皮的笑容,聲音輕快,“俺也要吃烤羊肉”
“快了!”
李四維回過頭,伸出手將伍若蘭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了,笑瞇瞇地望著她,“這下,你可以偷懶了”
“俺才不想偷懶呢!”
伍若蘭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是,那些姐姐說的話,俺一句也聽不懂”
營地里有一批醫護人員,卻都是洋人,她們接手了傷員病號之后,伍若蘭因為言語不通,也就幫不上多少忙了。
“莫事!”
聞言,李四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地安慰著,“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那些土人醫生也說不來中國話,你不照樣也能幫上忙嗎?”
“也是!”
聞言,伍若蘭精神一振,又露出了笑容,“俺吃過飯就回去總有辦法和她們說上話!”
“這就對了嘛!”
李四維笑著點了點頭,“再說,到了訓練營,還有你柔兒姐姐她們呢!”
“熟了!熟了”
李四維話音剛落,王六根便喜滋滋地叫了起來,“快,把盤子準備好”
“好嘞!”
圍坐在火堆旁的兄弟們紛紛起身,端起盤子就遞了過去。
王六根、黃化、孫大力等人拿起刀子就在那烤得金黃的全羊身上割了起來。
不多時,一頭烤全羊就只剩下了一付骨架。
夜漸深,篝火昏黃的營地里依舊飄蕩著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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