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邊際。
柳皇后看見殷懷卿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便擦了擦還沒怎么干的淚水，過去將殷懷卿抱到床上去。
雖然殷晟的死亡太過意外，一度讓柳皇后懷疑這一切只是個陰謀，可她還是忍不住傷心。
安置好殷懷卿之后，鈴兒遞了張帕子上去，安慰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
柳皇后抬頭看了看她，未語淚先流。
“我也知道，陛下是個好皇帝……”鈴兒說道，“可是你也不要太難過了，畢竟，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還要用心輔佐懷卿，他雖然懂事，但畢竟還小……”
“我明白……”柳皇后嗚咽著點了點頭。
“哎……”鈴兒嘆了口氣道，“你也一天未吃未喝了，我去倒杯水給你。”
柳皇后點點頭，鈴兒便先出去了。
她剛走沒多久，柳皇后身后突然有陰影投下，她連忙回頭，看清面前人的臉的時候，下意識的就要驚叫出來，還好那人動作快，捂住了她的嘴巴。
正是殷晟。
“噓……”殷晟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待柳皇后平靜下來之后，才放開她。
“陛下……你……”柳皇后滿臉的不敢相信，問他道，“你果然沒死？”
“你覺得呢？”殷晟含笑看著她。
柳皇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大半，說道，“怪不得找不見陛下的尸體，而鏡大人還一口咬定陛下是死了不是失蹤……若是平時的話，就算看見陛下的尸體躺在那兒，只怕鏡大人還要懷疑是不是陛下的呢。”
“想明白就好，”殷晟點頭道，“我可能有一段時間要潛伏與暗處，懷卿雖然見識遠(yuǎn)廣，頗有謀略，可畢竟年紀(jì)還小，許多事情他不知道要怎么辦，你要多提點提點他。”
“臣妾明白，”柳皇后道，“臣妾一定會與風(fēng)大人、伏大人一同輔佐懷卿的。”
殷晟聽見“伏大人”的時候，眉頭微微皺了皺，不過他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哪里的話，”柳皇后笑道，“陛下真是見外了。”
殷晟點了點頭，“自己也要小心。”
柳皇后抬頭與他對視，剛想開玩笑地問他她如今身為一個“太后娘娘”要小心什么，不過看殷晟的眼神卻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她便沒有問出來。
殷晟沒再多說什么，看了看殷懷卿，便跟柳皇后告了別，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了。柳皇后一直目送著他遠(yuǎn)去，直到鈴兒端著茶水過來，叫了她倆聲，她才回過頭來，張口便是道，“啊？”
鈴兒無奈道，“陛下走了，你也不用這樣吧，好像是把魂兒也丟了似的。”
柳皇后就想將殷晟沒死的事情告訴鈴兒，可是又想起他最后的那句話……小心什么呢？還有，他為什么要裝死呢？
既然他沒有交代，還是不去想了吧。
而對于殷晟而言，就算查到伏完真的對自己不忠，也沒有證據(jù)，就算有證據(jù)，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他除去。且不提他們之前的情分，就算殷晟狠下心對付他，一個家大業(yè)大，早已結(jié)了一幫自己黨派的老臣，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連根拔起的。
朝廷的事情太復(fù)雜，他得好好規(guī)劃。
要是……要是懷卿能再聰明一點，能與他心意相通，那也方便多了。
……
搖曳的燭火將關(guān)在籠子里的飛電的影子拉的老長，現(xiàn)出狐型的身影投射在墻上，有些凄迷的瑰麗。
籠子被吊在半空中，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水潭。
抓飛電過來的罪魁禍?zhǔn)锥酥璞K，身形依然只是一團霧氣，悠然地看著飛電將鐵籠弄的叮鈴作響。
“說了多少次了，”那東西，即是之前的黑影，開口道，“在我的地盤，你是無法使用任何法力的，所以你休想從這籠子里逃出來。”
飛電知道這話并不是嚇唬他，他是真的無法使用任何法力了。
“你究竟是誰？”飛電冷冷地看著他，開口問道。
“天命執(zhí)行者而已，”黑影回答，“既然偃月和風(fēng)顏夕，都可以作弊，我便提前過來執(zhí)行天命了。”
“什么意思？”飛電皺了皺眉頭，完全不明白。
“不明白么……”黑影突然躥到籠子里面，纏繞著飛電，“風(fēng)顏夕不是早說過你和殷晟相同星宿，只可以活一個么。所以我決定，讓你死嘍。”
“為什么讓我死？”飛電挑挑眉，如此問道。
“哦？”黑影語氣似乎有些驚訝，但那張連五官都沒有的臉上什么也看不出來，“難不成你想讓殷晟死？”
“……”飛電并沒有說什么。
“哈哈，你不是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嗎，十年前還為了他將自己的一身靈力都搭上了，”黑影笑道，“怎么，如今是厭煩他了，想讓他死，你活著？”
飛電只是直直地看著這團黑影，并沒有說什么。
“好，我現(xiàn)在便去把殷晟抓回來，然后放了你。”黑影說著，便真的向外面飛去。
飛電立馬喊道，“慢著……你別……”
那黑影便立馬聽了下來，若是可以看見他的臉的話，此時一定是似笑非笑看著他的表情。
飛電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你打算怎么殺了我？”
“雷刑。”黑影似乎并不打算瞞著他，便回答道，“不過此時時候未到，在等等，等著殷晟過來，看著你為他死。”
雷刑？一般來說，匯集天地之精氣的刑罰，就算是神仙和妖精都無法做出任何抵抗，那么親眼看著他死去的殷晟又能做什么呢？還有，面前這團霧氣究竟是什么，他有什么資格有什么權(quán)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時候未到啊，時候未到。”黑氣笑著，身形漸漸隱蔽起來，直到完全消失在飛電面前。
飛電望著他消散的方向，無法控制地想起之前風(fēng)顏夕說的話……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命數(shù)。
……
之后的一天，殷懷卿便上位了。小小的身體坐在龍椅之上，倒讓一些老臣想起了同樣也是少年皇帝的殷晟。
雖然他行事乖張，做事看似武斷，卻不得不承認(rèn)他出手如雷電，毫不心慈手軟，的確是一位好皇帝。
而此時的殷懷卿呢？
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著底下的大臣們說話，時而皺起眉頭，時而低頭沉思，每做一個決定之前，都要問問風(fēng)凌諳和伏完的意見。
好像他并不知道伏完私底下已經(jīng)多次暗示，殷懷卿年幼，不適合做皇帝，而要讓陳倉王繼位了。
“陛下，”開口說話的是九卿中郎將，他道，“因為不久之前的浩劫，先帝在世時，曾經(jīng)撥款給夷洲，但是那里傷亡嚴(yán)重，而且人口又稀少，陛下看是不是……”
這人的話并沒有說完，但是他覺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應(yīng)該知道他的意思了，便沒有再說下去。
“是不是什么？”殷懷卿神情認(rèn)真的問道，“呂大人想說什么說便是，不必猶豫。”
“陛下，”伏完此時倒是代他開口了，說道，“呂大人的意思是，放棄夷洲吧。夷洲地貌荒蕪，人員稀少，實在不必……”
“呂大人，”殷懷卿打斷伏完的話，對那邊的呂大人道，“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呂大人拜了一拜，道，“正是。”
“那么伏大人也是這么想的？”殷懷卿問道。
伏完思索片刻，答道，“未嘗不可。”
殷懷卿撓了撓腦袋，向風(fēng)凌諳那邊看去，卻見風(fēng)凌諳皺了皺眉，他思索片刻，便道，“夷洲雖然偏遠(yuǎn)而且貧窮，但畢竟是我黎國的疆土。夷洲的百姓也是我黎國的子民，哪有放棄的道理。若如你所說，你們這些老弱之輩，是不是也找個地方埋了，免得浪費我黎國的糧食和錢財。”
此話一說，滿殿都靜了下來。殷懷卿的仁德之名是早就婦孺皆知的，大家都記得他之前只言片語以仁義感動刺客的事情。所以就算是不贊同他們的話也不會說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話。這倒有點像當(dāng)時殷晟的語氣了。
“呂大人覺得我……寡人說的對不對。”殷懷卿滿臉的認(rèn)真，好像是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而請教別人一樣。
“陛……陛下……”
“寡人不覺得一個輕易就放棄自己子民的大臣能為這國家再做什么，所以呂大人，你是不是該回家養(yǎng)老去了。”殷懷卿問道。
“陛下……”這呂大人立馬就跪了下來，也不知道到底說什么好。
“好了，那么呂大人就回家去吧。”
殷懷卿一聲令下，殿外的侍衛(wèi)便進(jìn)來將這呂大人拖了出去。殿內(nèi)一片冷寂。
又過了許久，殷懷卿才開口，打破沉寂。
他的聲音儒儒軟軟，沒有當(dāng)年殷晟的頑劣，平白多了一份沉穩(wěn)，他道，“伏大人……”
伏完一聽，立即跪了下來，道，“臣有罪，請陛下責(zé)罰。”
殷懷卿又陷入深思，他再次看向風(fēng)凌諳，可風(fēng)凌諳卻沒有給予他多做提示，他又轉(zhuǎn)頭，看了看簾子后面的柳皇后，和柳皇后身邊的鏡元穎。
鏡元隱低聲和柳皇后交談什么，然后柳皇后對殷懷卿點了點頭。
殷懷卿會意，對伏完道，“伏大人身為我朝中重臣，此罪又不至于多嚴(yán)重，伏大人也不必過于自責(zé)，回去思過幾日便好。”
“謝陛下……”伏完結(jié)結(jié)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殷懷卿轉(zhuǎn)頭看向柳皇后，只見柳皇后含笑對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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