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一刻這般撕心裂肺,刻骨銘心。
滾燙的淚灼燒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無法抑制的嘶喊聲好似整個世界崩塌前的綻開的裂紋。
“我……不準……你……有事,你……不……能有……事。”
顫抖的唇瓣間鉆出的沙啞聲難辨其音,但他卻有了力氣,挪動了左右手,撐住冰冷的地面,借著墻根兒,一點點歪正了身子。
劇痛讓人瘋狂,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分離一般,額上的冷汗如雨落下,但他卻再沒張開過顫抖的嘴唇,目光定在那一床翠錦被上,一分也未移動。
那里,仿佛能給他無窮的力量,來抵御這劇痛,鎮(zhèn)定這足以令人發(fā)瘋的撕裂感。
他記不清這個狀態(tài)堅持了多久,總之體內(nèi)的劇痛減退時,他注意到真的月非木的尸體并不在這里。
如果是唐劍搶走了賀靳,唐劍一個人是怎么能擄走賀靳的同時,帶走死了的月非木,還能從輕功一絕的連霄眼前跑掉。
而且,在這兒的不只有連霄一個人,還有假的月非木,能從鎮(zhèn)南王府帶走賀靳,卻不被千夜他們發(fā)現(xiàn),他的功夫應(yīng)該相當?shù)膮柡Α?br />
突然間,想到云陽那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臉,一顆心咯噔咯噔的翻著跟頭從山頂上滾落到谷底。
他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
唐劍帶著大哥與真的月非木逃出去找觀云,是云陽早就安排好的戲碼。
云陽對嵐峯提過,他們要演一場戲給快來這兒的人看……
蘇通心冷得都感覺不到它的跳動,云陽口口聲聲說著要救大哥,可他這樣折騰大哥,只怕大哥熬過了這一夜,這一條命也去了八成。
是呀,他等了二十年,等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冒險。
他拿自己冒險,拿連霄冒險,拿賀靳跟自己冒險,這一場賭博,他押上了一切他云陽能押上的。
蘇通嘴角諷刺地勾了起來,做這么多,就只是想要捉住觀云而已……
看來,他對唐劍說的那些話都是誘騙唐劍的。
唐劍被利用了。
蘇通皺緊了眉頭,利用這兩字對他們而言都是太過美好的結(jié)局,他不用去想什么原因,只云陽急著在自己死之前將大哥體內(nèi)的蠱毒除掉,就足令他不得不為他們今夜之后的前路擔憂。
不久前,他懷疑賀靳暗中與哪位皇子聯(lián)手弒君奪位,而一再追問賀靳控制皇城又按兵不動的是不是因為在等承諾不追究他弒君之罪的人回來……
“是,也不是。”
賀靳給的回答,依然如此清晰,可蘇通依然如初聞這似是而非的答案時迷惑,可再一想到云陽時,再想想賀靳的行事風格,蘇通卻得到了一個解釋得通賀靳那句‘放心,大哥不會死’的許諾。
他根本就沒想過離開這里。根本從來就沒想過要離開。
這個斷定,令蘇通拖著還被蠢蠢欲動的蠱蟲顛覆著的軀殼,站起身來,目光焦急又不得不一分分地探過光潔的石壁。
惶急攪得心神不寧,蠱蟲似又開始興奮起來,他不得不立即閉上眼,斬斷這些令人愈加絕望的預感。
被關(guān)上的注意,卻無處可安置。
他必須得出去,盡快的出去,但是這里沒有人會來,沒有幫手,他只能靠自己。緊張迫切的強自安撫中,他只有最后一條出路,從進來的地方出去。
蘇通平復調(diào)試著自己的氣息以安撫蠱蟲,虛著腳大步地往前跨,沒力氣,就手撐著石壁借力站穩(wěn),沒多久,就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一團東西橫在暗道里,他迷惑了一瞬,才想起那是什么。
路過王景時,蘇通連余光都沒舍得施與一縷。
這條路越走越深,也越走越冷。
心頭大肆瘋活的蠱蟲就仿似被凍住了似地,身體的痛楚消失得干干凈凈,整個人仿似大病初愈后整個世界都開朗了就是少了好多精力。
再繼續(xù)往前走,蘇通心底隱隱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濃,直到皮膚上騰起厚厚一層雞皮疙瘩,他才確定了體內(nèi)的蠱蟲之所以安靜了,真是因為受了冷。
寒冷的環(huán)境能令蠱蟲進入休眠嗎。
應(yīng)該是這樣,不然大夫都斷言只能熬幾年的命怎么能多出來這十多二十載。
這卻算不得讓人高興的事,寒氣雖能克制住蠱蟲活動生長,同時也耗損了賀靳的身體,他的寒癥越來越重,已經(jīng)快超出身體的負荷。
有沒有一種方法,能勻出一部分寒氣,再余留一部分來克制蠱蟲生長。
有嗎。
剛才體內(nèi)疼痛感逐漸減少再消失的過程,就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試驗品啊。
蘇通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微弱的笑聲輕輕回蕩在陰暗的空間里,他聽著自己的笑聲,笑得越來越開懷,仿似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甚至眼里都涌出了淚光,他不得不用手扶住石壁,才能借到更多的力量來穩(wěn)住自個兒的身體。
狂喜幾乎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也毫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地,蘇通收了笑,卻收不緊臉上的容光,跨著更大的步子朝前頭邁著。
當這份狂喜地興奮被再一次十分清晰的冷噤打斷后,蘇通才從喜悅中回過神來,那一剎那,他的心狠狠一擰,整個人也僵在了那兒,他知道,這條路絕不是他跟著云陽進來這里的路。
他的感覺何其不好,興許是方才太過放松了緊致的神經(jīng),這一下再一收緊時,他竟想到了王景與唐劍跟月非木他們被云陽指往冰室的那一條路。
封凍的感覺在這懷疑的瞬間已經(jīng)再度在身上裹了一層,明明不算輕薄的長靴也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寒氣,猛往腳心皮肉里鉆。
將要透骨的寒氣,似要將他生生世世冰封在此的力量,驚得蘇通倒退了幾步。
這里太過陰暗,他看不清這是什么地方,但因為他不便方向的歪著往后退,撞到的冷滑卻堅硬的東西,讓他明白了這里的確是那個冰室。
云陽本來就是一只狐貍,只有像真的月非木那樣單純得輕信別人一諾千金的人才會毫不懷疑的相信云陽說的,自己那么提防著云陽,卻還是上了他的當,信了他要離開這里輕而易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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