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卷]
第299節(jié)
“三弟妹你聽說了嗎？紀王殿下上表請求為紀王太后守陵三年，以盡孝心。”這日午后下著蒙蒙小雪，庭中碎玉瓊粉飛舞，幾個小使女唧唧喳喳的堆著雪人，劉氏領(lǐng)著大孫小姐沈舒景過來。寒暄了兩句，打發(fā)沈舒景去逗鸚鵡玩，自己則說來找衛(wèi)長嬴下棋，沒走兩步，她就丟開了棋子，抬頭道，“如今母親擔心極了！”
衛(wèi)長嬴是知道沈家正謀劃著易儲之事的，起初不免疑心紀王正是沈家打算用來取代太子的人選，畢竟紀王后是沈宣的嫡長女沈藏秀。然而沈宣又在前幾日傳出病倒的消息，如今除了遠在西涼的沈藏鋒外，沈藏厲諸子都日夜輪班侍奉榻前——作為女眷不便去公公內(nèi)侍探望，但看這陣勢也像是病得不輕的樣子。
所以現(xiàn)在她也吃不準局勢到底如何了，這會聽了劉氏的話，就嘆了口氣，道：“昨兒個蘇大表姐過來看我，和我說了一些最近的事情。除了紀王殿下，似乎伊王殿下這些日子頻頻前往季宅？”
劉氏也蹙緊了眉，道：“可不是嗎？我想著你娘家與季去病有舊，你如今懷著身孕這些事情不要叫你也跟著操心，所以沒說。沒想到你已經(jīng)知道了……伊王殿下?lián)f是這次給紀王太后吊唁的時候觸景傷情，想到了已故的周寶林，深覺‘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之悲痛，所以在圣上和珍意夫人跟前都去請了罪，痛悔自己從前對圣上與珍意夫人不夠孝順。這不，他的養(yǎng)母珍意夫人長年多病，他就想著要去請季去病給珍意夫人看病了，而且還請求圣上讓他大婚后帶珍意夫人去封地盡孝！”
衛(wèi)長嬴道：“我雖然只在宴上遠遠見過珍意夫人幾面，也不通醫(yī)理。但也看得出來這位夫人的病恐怕大抵是從心病而來的，即使季去病醫(yī)術(shù)了得，然而心病只能心藥醫(yī)罷？”
因為現(xiàn)下包括黃氏在內(nèi)的人都被打發(fā)下去了，劉氏如今常與衛(wèi)長嬴來往，說話隨意了很多，閑閑的落了一顆子，又磕了幾粒瓜子，才笑著道：“珍意夫人的病，縱然季去病能治，你想她失寵都多少年了？基本上是從失寵就病了，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那種病是心病而起，之后卻是失寵之后景況惡劣，一拖就拖嚴重了，這樣積年的痼疾，除非是神，否則誰能讓她一下子好起來？”
“而且現(xiàn)在紀王太后才離世，按著為庶母守孝的規(guī)矩，伊王也要守孝九個月的。”劉氏吐了瓜子皮，道，“九個月后，他要大婚，到那時候沒了理由不離京了，沒準，這珍意夫人，就會是他預(yù)備好的理由呢？生怕到時候再孝順，顯得突兀。”
衛(wèi)長嬴呷了口熱水，沉吟道：“珍意夫人……安吉公主可不好惹！”
“她究竟勢單力薄哪！”劉氏道，“咱們這些人忌憚她，無非是同她計較是件劃不來的事情，再說對付了她也沒什么好處！以前珍意夫人和安吉公主沒有擋誰的路，也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往后可就難說了。”
“伊王想留京，皇后與太子怕是不會坐視罷？”衛(wèi)長嬴覺得安吉公主若察覺到伊王的用心，肯定會倒向皇后，從而為母女兩個謀取生路。
劉氏聽到“太子”二字就微微變了臉色，愣了片刻才道：“太子宮里又添人了。”
衛(wèi)長嬴心想我還在鳳州那會就聽說這東宮好色得緊，如今他要添人有什么奇怪的？但知道劉氏是關(guān)心太子妃劉若玉，所以就安慰道：“不過是些姬妾，說起來都是玩意罷了。給若玉妹妹提鞋都不配的，大嫂子別太擔心，您想，以色事他人，色衰則愛馳，這些姬人還不都是曇花一現(xiàn)？”
“若是尋常姬妾之流倒也罷了。”劉氏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這回納的是一位孺子和一位側(cè)妃，孺子是興河錢氏的旁支之女錢茉兒倒也罷了；但那位側(cè)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同族侄女，雖然是庶出，到底與皇后娘娘是骨肉之親呵！本來太子就……你說往后皇后娘娘會虧待了自己侄女嗎？”
“錢茉兒啊？”衛(wèi)長嬴一怔，想了片刻，依稀覺得自己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你說的洪州顧氏做側(cè)妃的小姐，是叫顧媚媚嗎？”
劉氏道：“三弟妹也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去年臨川公主生辰，我頭一次進宮，中間臨川公主到千秋閣里寫字，我也跟去湊個熱鬧。結(jié)果回來的路上，那錢茉兒對我出言不遜，似乎就是被這顧媚媚挑唆了的。”衛(wèi)長嬴道，“起初我只聽到錢茉兒的名字，還是后來四妹妹給我說了，我才知道顧媚媚原來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劉氏頓時變色道：“你的意思是，她們會聯(lián)手對付若玉？”
“大嫂子您先別急。”衛(wèi)長嬴忙道，“您想她們再聯(lián)手，總歸都是妾，側(cè)妃說的好聽，終究不是正室。比起那些不入流的姬妾當然是正經(jīng)的太子侍妾了，可與若玉妹妹比又算什么？再說皇后娘娘真要是寵愛自己的侄女勝過了若玉妹妹，當初又何必不聘顧家女做正妃呢？”
劉氏咬著唇，苦笑著道：“唉，我也不瞞三弟妹你！若玉她……她如今的心思我是一點也不明白了。你不知道，太子之前內(nèi)寵雖多，可從來沒有給正式名份。錢茉兒和顧媚媚是頭兩個有名份的，我才曉得這件事情，就想辦法讓人傳話提醒她留神些，千萬別叫這兩個人搶在她前頭生下皇子來！又讓她籠絡(luò)好了太子膝下的幾位公子，尤其是皇后娘娘最喜歡的小公子。結(jié)果她……”
衛(wèi)長嬴關(guān)心的問：“若玉妹妹怎的了？”
“她不但沒養(yǎng)著那位小公子，甚至對錢茉兒、顧媚媚的爭寵也不當一回事兒！”劉氏滿心的苦澀，道，“如今外頭人人都在傳說太子妃賢德萬分，從來不跟太子的姬妾計較，甚至連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太子去了其他人那兒，太子妃也不敲打那些人！你說，如今才新婚呢就這樣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衛(wèi)長嬴蹙了蹙眉尖，沉吟道：“大嫂子，如今就咱們兩個在這兒，我說句誅心的話罷：若玉妹妹的心思怕是根本就不在太子身上，所以才不在乎——她是真的不在乎！”
劉氏難過的道：“三弟妹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嗎？我倒不是說你眼力不如我，但若玉是我看著長大的，對她我想我還是很了解的。她對太子是沒什么心思……問題是如今她已經(jīng)嫁了！她是太子妃！劉家……她父親母親又不是很在乎她，你說她要是連丈夫的寵愛都沒有了，空有一個尊貴的位份，珍意夫人和安吉公主不就是個例子？你看安吉公主堂堂金枝玉葉，論穿戴還沒咱們跟前得臉的使女來得鮮亮呢！若玉這樣的年輕……”
妯娌兩個正說著話，忽聽廊上一陣腳步聲，跟著門被叩響，琴歌在外頭道：“大少夫人、三少夫人，前頭來了人，說是宮中方才下了賜婚圣旨給咱們五公子！”
“什么？！”劉氏和衛(wèi)長嬴同時一驚，都非常的意外，“五弟他不是已經(jīng)聘了蘇家四表妹了嗎？為什么又有賜婚圣旨？”
宮中如今適婚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臨川，已經(jīng)定好了要下降洪州顧氏子弟顧威，圣上親自許婚，女方又是公主，斷然沒有忽然更改的可能；另一位就是安吉公主了，妯娌兩個心里都是砰砰直跳，想著圣上怎么會忽然這么做？不但拆了沈家和蘇家已經(jīng)說好了的婚事，還把公主中名聲最不好的安吉公主強行許配給沈家？
兩人也顧不上討論劉若玉的事了，忙叫琴歌進來說個仔細。
結(jié)果琴歌詳細一說兩人才明白，她說的五公子不是沈五公子沈藏機，卻是衛(wèi)長嬴的胞弟、衛(wèi)五公子衛(wèi)長風(fēng)！
衛(wèi)長嬴重又緊張了起來，道：“不知圣上賜了哪家閨秀給長風(fēng)？”她思來想去，最近祖父那邊應(yīng)該也沒有進過類似的請求為衛(wèi)長風(fēng)賜婚的表書罷？而且衛(wèi)長風(fēng)的婚事，宋老夫人都斟酌好幾年了也沒定，縱然要定，總該在家信里提一句，告知下自己這個親姐姐。
但最近接到的家信里從來沒有提過這個弟弟的終身大事……正思索著，就聽琴歌道：“是蘇家的五小姐。”
“哪個五小姐？”衛(wèi)長嬴所熟悉的蘇家小姐，只有四位，就是嫡親的姑表姐蘇大小姐蘇魚麗，蘇家大房的蘇二小姐蘇魚漓，還有蘇家二房的嫡親姐妹蘇三小姐蘇魚飛和蘇四小姐蘇魚蔭，她卻不知道蘇家?guī)讜r多出了一位五小姐？
好在劉氏到底是在帝都長大的，對各家情況了如指掌，立刻為她解釋：“不是外祖父這一支的，是外叔祖父那一支，就是靈仙公主之女，閨名‘念初’。”
被她提醒，衛(wèi)長嬴想起來臨川公主生辰宴上也看見過一眼——當時蘇魚麗提到，她這堂妹蘇念初因為建議清欣公主學(xué)丹青，結(jié)果公主沒耐心，學(xué)不出成果來跑到圣上跟前哭訴，圣上就把蘇念初的父親、自己的女婿大罵了一頓……
論起來也是圣上的嫡親外孫女呢，可因為外祖母廢妃霍氏頂著謀害圣上最寵愛的六皇子的名頭，卻跟尋常臣子之女沒什么兩樣。父親雖然是青州蘇氏的嫡出子弟，然祖父已經(jīng)去世，父親也斷然不可能登上閥主之位……
衛(wèi)長嬴心頭失望得緊，淡淡的道：“原來是這位小姐，以前蘇大姐姐給我說過，我竟忘記了。”
劉氏察言觀色，就知道她對這個弟媳人選不滿意，可現(xiàn)在賜婚圣旨都下來了，她就安慰道：“這蘇家五表妹我見過兩回，是個溫婉且識大體的女孩子。”
“但望如此罷……”衛(wèi)長嬴這會心不在焉的也沒心思跟她多講，滿心盤算著要立刻著人去打聽詳細——好好的怎么就會給從來沒到過帝都的衛(wèi)長風(fēng)賜婚了呢？要知道紀王太后才甍逝，衛(wèi)家也新喪了人，這種情況下宮里竟會忽然下旨賜婚——想也知道必有內(nèi)情！
想到如今紀王、伊王雙雙在帝都滯留不去，京中暗流洶涌的局勢，衛(wèi)長嬴越發(fā)覺得不祥。劉氏察覺到她的焦灼心情，忙識趣的叫了沈舒景過來，母女兩個一起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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