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消息不算好消息,那好消息也太少了。
衛長嬴滿心歡喜的接了信和東西,很是大方的打賞了她一對銀鋌——等滿樓走了,她迫不及待的拆了信先看。
許是西涼戰事緊急,沈藏鋒是匆忙之間寫就的,字跡顯得很潦草:大致就是報了平安,然后慰問了她懷孕產子之事,詢問了母子是否康泰,沈宣夫‘婦’如何……家常里短的話說完,略講了兩句甜言蜜語,就說起這次送給她賀生辰的東西。
因為西涼那邊沒什么出產,沈藏鋒之前想給妻子送點什么慶生,奈何一時間尋不著合宜的。倒是他之前與上司、都尉沈由甲設下圈套伏擊狄人大單于穆休爾,雖然叫穆休爾脫逃而去,然而殺了其帳下十鷹。士卒從其中一鷹身上搜到一塊拇指大小的血‘玉’,因‘玉’‘色’極好,曉得價值不菲,未敢‘私’吞,就上繳了換取功勞。
沈藏鋒在沈由甲處看到,就拿自己的一柄匕首與他換了來,‘交’給匠人做成一副比翼鳥耳墜子,既是給妻子做生辰禮,也是與先前蘇夫人給的那對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配成套。
看完了信,衛長嬴喜滋滋的開了隨信送來的錦盒,卻見里頭的比翼鳥耳墜子果然‘玉’‘色’極好,紅‘艷’‘艷’、光滟滟,猶如將凝未凝的鮮血也似。問題是……比翼鳥的雕工決計比不上蘇夫人給的那對對簪不說了,連包邊的赤金耳托也顯出匠人手藝的粗糙來。
怎么看都是糟蹋了好好的一塊血‘玉’……
不只衛長嬴,圍上來的黃氏等人抱著“夫人賜的對簪‘艷’壓群釵,平常都不好配首飾,如今公子可算給補出相配的耳墜子啦”的心情,卻看到這么一副耳墜子,大失所望之余,真心覺得沈藏鋒‘浪’費:這么好的血‘玉’在閥閱中都是難得一見,公子您在西涼尋不著合宜的匠人,就不能把原石送來,咱們在帝都找葉氏去做么……
不過因為是沈藏鋒送的,而且是掐著日子從西涼送來,衛長嬴失望之后還是歡歡喜喜的立刻戴上,命人取了銅鏡上來,對鏡左右顧盼,問:“好看嗎?”
眾人自不會掃了她興致,一起說好看。
因為信和這副耳墜子,衛長嬴接下來連著幾日都是心情大好。
但到了五月末的時候宮里忽然傳出一個消息,讓她覺得很是意外:珍意夫人病重,病重到了瀕死的景況。
圣上對于失了興致的妃嬪一向都是視同無物,即使珍意夫人貴為從一品夫人,圣上如今也不會去探望她的。
不過賢名在外的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自要去盡一盡心意,她們一去,珍意夫人就拖著最后一口氣求了她們一件事情——希望在死前能夠看到‘女’兒下降。
珍意夫人名下還養著十一皇子、已封伊王的申博,按說不好只提安吉不提申博。但珍意夫人也有理由:“賤妾出身寒微,自己就非常愚昧,如何教養得了公主?嘗聞瑩兒這些年來,在命‘婦’貴‘女’之間多有失儀,心中實在為她擔憂!好在博兒是皇子,十歲之后移居嘉木宮,自有良師益友教誨,不至于為賤妾所耽誤。如今賤妾就怕自己這些年來多病且無知無識,以至于瑩兒在外沒有賢名,往后沒有人家會要她……”
她這么說,場面上不管皇后還是貴妃都免不了要安慰她,都說安吉公主其實還好,讓珍意夫人放寬了心,好好的將養。
然而珍意夫人死活不信這話,堅持說自己命不長久,擔心兇悍名聲在外的安吉公主會沒人要,一定要看著安吉公主下降、至少定好了親才能閉眼,請求皇后與貴妃一定要成全她。
皇后、貴妃見她這樣,心里多多少少猜到她是看中了人了,就出言試探起來。
可她們不答應,珍意夫人哪兒肯說?如此推來擋去的,珍意夫人就吐了血……躲在屏風后的安吉頓時急了,跑出來一邊服‘侍’她一邊說自己不想下降、索‘性’等服‘侍’完母妃就這么一個人過一輩子云云……珍意夫人又扶榻流著淚祈求……
斗錦宮里‘亂’七八糟的,皇后與貴妃心里也‘亂’七八糟,先草草告辭而去。回到各自的宮里少不得要召了心腹商議:“看珍意的樣子確實拖不了太久了,安吉也確實在外頭被看得跟洪水猛獸也似,往后還真不知道士族里誰家敢要她!
“珍意夫人久已失寵,安吉公主也不得圣上歡心,母‘女’二人能指望的,惟未央、明光二宮慈悲罷了!眱蓪m的心腹們都這么說,“所以今兒個才那樣苦苦哀求娘娘答允!
“只是先前本宮得到消息,安吉看中的人是衛長風。”這么說的是鄧貴妃,她皺著眉道,“如今衛長風已經與安吉的甥‘女’、靈仙之‘女’蘇念初定了婚事,如今珍意想讓安吉公主下降誰呢?”
顧皇后那邊是這么說的:“先前端木氏因為其嫡幼‘女’衛長娟挑唆清欣,為給衛長娟脫罪,將安吉似有看中衛長風、并與衛長嬴‘私’下長談的事情告訴了本宮。本宮后來讓人留意,除夕宴上,果然安吉趁著人多,主動親近衛長嬴,衛長嬴對她也似乎不見外,便讓人把這消息透‘露’給鄧氏,果然鄧氏扳倒本宮心切,立刻借著圣上久有鏟除閥閱之心,把事情說了。本宮也借此事給鄧氏樹了瑞羽堂這個敵人。如今珍意夫人想讓安吉速速下降……難道鳳州那邊?”
云氏就道:“可是之前傳旨的使者不是說,常山公已經答允這‘門’婚事了?”
“當初宋家也不是也催促宋在水回京完婚了?可后來宋在水破了相,他們也‘不好意思’把這樣的‘女’兒嫁給尋兒了——這能怪他們不踐諾么?外頭誰不說宋家才是受委屈的那一個?”顧皇后哼了一聲,道,“衛煥那樣的老狐貍,他答應了算什么?他指天發誓都不足為信!你以為他會不給自己留好違誓的空子?”
云氏沉‘吟’片刻,道:“只是蘇念初究竟是蘇家之‘女’,而且論起來還是安吉公主殿下的甥‘女’,做姨母的和甥‘女’搶夫婿,傳了出去著實不好聽不說……安吉公主殿下能給衛長風的助力還不如蘇念初呢!也就是公主殿下自己厲害些,比蘇念初來得潑辣罷了?尚l家那些事兒,是潑辣能解決的么?”
“倒也是。”顧皇后瞇起眼,道,“但這一次臨川生辰,衛長嬴因為要守嬸母的孝沒赴宴,安吉尋了一圈不見她,就去找了她的小姑子沈藏凝,‘私’下里嘀嘀咕咕了一番……安吉之前與沈藏凝也不熟悉,如今叫她去傳話,顯然是急了!而且一直盯著衛長嬴?”
“前些日子靈仙公主送櫻桃進宮,又請宮中諸位去公主府試新菜?”云氏猛然聯想了起來!
顧皇后一皺眉,道:“如果靈仙這么做是為了替身上有孝不便進宮的衛長嬴傳遞消息的話,那看來珍意夫人如今想讓安吉下降的應該不是衛長風了!
哪有做人岳母的幫著異母妹妹搶自己‘女’婿的?
云氏沉‘吟’了片刻,道:“婢子想著珍意夫人失寵多年,安吉公主殿下雖然潑辣,行事卻自有度。先前安吉公主殿下還傷過咱們清欣公主殿下,如今既然想求娘娘的恩典,特別好的人肯定是不敢指望的。娘娘不如先答應了珍意夫人如何?畢竟,伊王殿下不孝的事情,娘娘既然還沒與圣上說。不如,這一回就請求圣上體恤一回珍意夫人?”
她的意思顧皇后明白,不由微笑起來:“說的也是,橫豎一個公主,終歸是要下降的,就積這一回德又有什么不可以?珍意夫人可不只一個‘女’兒,申博論起來怎么也在她名下養著呢!她如今病得那么重,得看到兒‘女’都成了家,這才能無牽無掛的走!”
皇后這邊想到可以順水推舟的答應珍意夫人所求,好讓申博也速速成婚——免得他出了孝再借婚禮拖延赴封地的辰光。鄧貴妃那兒也想到了,頓時把珍意夫人到底想把安吉公主下降給誰的事情拋開,與姚桃速速商議:“顧氏那個賤‘婦’一定會答應的,本宮該如何是好?”
姚桃想了想,就道:“皇后若是一力要體恤珍意夫人和安吉公主,娘娘也不好直接阻攔。莫如這樣,娘娘先允了珍意夫人,等她說出覷中誰家公子,然后再攔阻,這樣如何?”
鄧貴妃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方法能阻攔顧皇后了。
后妃兩個既然作了計較,就各自派人去斗錦宮告訴珍意夫人,道是愿意為她在圣上跟前陳明心愿,只是不知道珍意夫人可有駙馬人選?
珍意夫人知道兩邊這么問肯定各有盤算,但她如今除了指望上天庇佑之外也沒有任何法子能夠繞過這兩位直接下降‘女’兒了,只好默禱片刻,說了出來:“嘗聞云霞霍氏的大公子霍照‘玉’謙遜敦厚,有容人之雅量,或許能夠寬容瑩兒?”
知道了珍意夫人的人選,皇后與貴妃先是有點詫異:“霍照‘玉’?此人在名‘門’子弟中似乎聲名不很顯?珍意母‘女’卻是如何打探到的?”
就有宮人提醒:“安吉公主殿下先前與衛長嬴親近,這霍照‘玉’的庶弟霍沉淵,乃是司徒衛煜、論起來是衛長嬴族叔祖的入室弟子。興許衛長嬴因此向公主殿下推薦了他!
“如此說來,還是瑞羽堂的手筆?”顧皇后尋思了一回,決定裝作不知道,“來人備輦,本宮要去宣明宮!”
鄧貴妃則是微微一笑:“瑞羽堂,安吉居然膽敢勾結瑞羽堂。且看顧氏這賤‘婦’舌燦蓮‘花’,能不能說服得了圣上順著瑞羽堂的意思走?”
然而后妃兩個到得圣上跟前一番‘唇’槍舌戰,到底顧皇后更勝一籌,等鄧貴妃說了事情可能是瑞羽堂在背后,立刻就著這個話頭話里有話的提醒著圣上:“臣妾固然憐惜珍意夫人與安吉這孩子,然而霍照‘玉’究竟是云霞霍氏子弟,霍家是否愿意尚主,咱們如今還不得而知?”
這話讓圣上立刻想到了瑞羽堂那詭異的順服——衛煥此人城府極深,衛長風是他親自栽培、又是其發妻宋老夫人豁出‘性’命也要扶持的唯一的嫡孫,怎么就會答應了皇家蠻橫的賜婚了呢?
顧皇后這話等于是暗示圣上可以借著詢問霍家的意思,再次試探衛家是不是真的謀劃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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