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到底還是沒能拗過沈宣，流著淚叫了沈藏凝到跟前，‘交’代此事。
沈藏凝卻是想得開，聞?wù)f之后非但沒有哭鬧，反而反過來安慰母親：“這顧嚴(yán)我平常是沒有留意過，但正如父親所說，母親您一度都動了把‘女’兒許配給他的心思，想來差不到哪里去。橫豎各家子弟，我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嫁誰不一樣呢？如今父親遇著難事，我這做‘女’兒的替父親分擔(dān)些，不也是應(yīng)該的？”
她越懂事，蘇夫人越難過，不禁懊悔從前對這個小‘女’兒非打即罵，全然不似對長‘女’沈藏秀那樣鐘愛，摟著她哭道：“要是你父親只是把你許給那顧嚴(yán)也就算了，可眼下那顧孝德惟恐失了圣心，根本就沒有聘下你的意思！你父親這是要你去……去……”
“主動勾引”這四個字蘇夫人怎么也說不出口，禁不住大哭起來。
沈藏凝卻沒哭，任母親攬著自己，懶洋洋的道：“父親既然有了安排，我只管照做就是。對我來說，不過是去‘春’草湖畔住上幾日光景，還有嫂子陪我一道，這么點子事情，母親何必如此難過？我在家里錦衣‘玉’食這些年，受盡父兄寵愛，偶爾孝順一回，母親該欣慰才是。”
蘇夫人連聲道她不曉得事情輕重，不想沈藏凝道，“這天下有幾個‘女’子不是夫家三媒六證抬過‘門’的？可也不是每個出閣之前拿足了架子的人都能得夫家尊重罷？說來說去，人各有命，須怨不得旁人。”
她這么想得開，蘇夫人之前預(yù)備好的心疼話兒跟開解的話全部沒了用武之地——除了叮囑沈藏凝去了‘春’草湖畔別院后要做的事情外，也沒有旁的話可講了。
蘇夫人心里堵得慌，打發(fā)走了‘女’兒，狠狠的摔了幾樣?xùn)|西，才悵然若失的坐下來深思。
這時候距離沈斂昆的婚期以及裴美娘的產(chǎn)期都沒多少辰光了，這兩件事情雖然不需要沈藏凝去‘操’心，但新嫂子快進‘門’、小堂侄將落地，她卻往‘春’草湖邊跑，總要有個理由。
按照沈宣的打算是讓衛(wèi)長嬴陪她一起去——這樣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懂得醫(yī)術(shù)的黃氏帶上，但太師為了萬全起見，直接讓端木芯淼出面，邀沈藏凝去芙蓉洲的解家酒肆品嘗湖鮮。
幾位朝中大佬放下臉面來算計一件兒‘女’婚事，又有端木芯淼這樣的醫(yī)者同行，自然效果顯著。
沈藏凝也就出‘門’了兩三日，回來之后，帝都就傳出沈家四小姐與端木家的八小姐一道在芙蓉洲游覽時，因端木八小姐不慎踩著了沈四小姐的裙角，導(dǎo)致沈四小姐墜湖，而恰好經(jīng)過的顧家二公子顧嚴(yán)慷慨相救，在眾目睽睽之下托著沈四小姐浮上船頭、兩人肌膚相觸之事。
不管幕后如何，總而言之，這種情況下，顧家肯定是要向沈家提親了。否則的話，沈家即使不找上‘門’去，洪州顧氏往后也沒法再立足于世——沈家‘門’楣可是比顧家高的，沈藏凝又是那樣明媚可愛的一個美人，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顧嚴(yán)分明就是走了桃‘花’運，才遇見了這樣的好事。
一時間帝都謠言紛紛，暗流洶涌，都在等待著顧孝德的選擇。
太傅府里，幾日就瘦了一圈的沈宣滿懷愧疚的親自去后院探望小‘女’兒。一照面，沈藏凝如從前一樣歡歡喜喜的撲上來撒嬌，把沈宣滿腹話語都堵住，良久才歉然一句：“我兒不會水，這回可嚇著么？”
“端木姐姐特意叫船娘把船駛到不那么深的地方才把我推下去的。”沈藏凝抱著父親的胳膊笑嘻嘻的道，“起初呢當(dāng)然是嚇得不輕，但照端木姐姐的話，不然怎么像真的呢？那顧嚴(yán)把我救上船之后，我就放心了——后頭的事情可都是端木姐姐的了。”
端木芯淼或黃氏同去就是為了防止萬一顧嚴(yán)那邊出了岔子，讓沈藏凝當(dāng)真香消‘玉’隕那可就是個笑話了。畢竟這個墜湖施救的橋段是太師跟沈宣一起決定的，雖然平常，但卻是所有方法里最自然、男‘女’雙方最不容易被議論的一個。
否則哪怕是設(shè)計讓顧嚴(yán)冒犯沈藏凝，傳出去到底也不好聽。像現(xiàn)在，謠言只要略作引導(dǎo)，那就是一段佳話、甚至所謂天賜良緣了：男未婚‘女’未嫁，正當(dāng)少年，又都是一表人才‘門’當(dāng)戶對，某日佳人游湖，不慎落水，才子慨然施救，遂成佳偶，這簡直就是才子佳人話本里楷模般的姻緣嘛！
只是真相如何，當(dāng)事之人都是心照不宣。所以究竟是姻緣還是孽緣，不到往后，誰也不敢肯定。
沈宣陪沈藏凝說了會話，被明媚如初的小‘女’兒一頓嘰嘰喳喳，心情卻好了很多，暗自盤算著顧家提親之后，要對顧嚴(yán)怎么個軟硬兼施法，好叫他不敢委屈了‘女’兒。
但顧家那邊，以顧嚴(yán)下水救人感了風(fēng)寒為理由，竟是拖了好幾日也不提提親的事情。到了沈藏凝回來之后的第五日傍晚，倒是有宮人喬裝前來拜訪，稱是奉了顧皇后之命。
來人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dāng)?shù)奶崞痤檱?yán)救沈藏凝一事：“府上四小姐到底是怎么落水的，顧二公子也是怎么落水的，太傅的這番算計，顧統(tǒng)領(lǐng)心知肚明，咱們娘娘亦然。”
沈宣安然道：“那么皇后娘娘有何見教？”
“府上四小姐回來已經(jīng)好幾日了，顧家始終未提親事。想來太傅心里也有數(shù)？”宮人淡笑著道，“顧統(tǒng)領(lǐng)對圣上向來忠心耿耿，太傅如今雖然將之迫到了不得不提親的地步，但容咱家說一句，太傅舍得四小姐，顧統(tǒng)領(lǐng)，也未必舍不得二公子啊！”
沈宣心中一沉，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道：“但顧二公子乃是皇后娘娘嫡親侄兒，想來有皇后娘娘庇護，即使有些磨難，總歸是能夠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的，是也不是？”
“太傅大人說的是。”宮人‘露’出一絲和藹的笑，“但不瞞太傅大人，皇后娘娘近來深為憂慮一事，甚至到了日夜惦念的地步，以至于無暇他顧。這顧二公子的事情么……”
暗嘆一聲，沈宣只得問：“敢問公公，皇后娘娘所憂何事，未知下官是否能盡綿薄之力？”
朝堂廟算，有時候拼的不僅僅是智謀，更是心狠的程度。
比如說這一次算計顧孝德的計策非常簡單，唯一的難處就是要沈宣能夠豁出最疼愛的小‘女’兒；而現(xiàn)在顧孝德一不愿意被牽著鼻子走、并且失去圣上的信任，二不愿意因此事受到千夫所指背負(fù)上不義之名，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就是學(xué)沈宣，干脆舍棄次子顧嚴(yán)！
只要顧嚴(yán)一死，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脫身了。就算沈家上趕著把‘女’兒送過去守寡，顧孝德也可以以體恤沈藏凝青‘春’年少為理由拒絕。‘陰’損一點的話，他甚至可以說兒子乃是被沈藏凝克死或者由于沈藏凝才死的……顧嚴(yán)不是救完人就號稱“風(fēng)寒”至今嗎？
假如他風(fēng)寒著風(fēng)寒著就這么死了……
現(xiàn)在滿帝都都知道沈四小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顧嚴(yán)抱上船的事情，顧嚴(yán)一死，沈藏凝還能嫁誰？就算有士族里景遇不太好的人貪圖富貴愿意娶她過‘門’，那沈家跟沈藏凝也都成了一個笑柄了——不僅僅是沈藏凝已在眾人面前被顧嚴(yán)觸碰過，更重要的是顧孝德一準(zhǔn)會讓顧嚴(yán)“因她而死”，在這種情況下，現(xiàn)在認(rèn)為顧家肯定要向沈家提親的輿論，會全部認(rèn)為沈藏凝給顧嚴(yán)守一輩子望‘門’寡那都是應(yīng)該的。
沈宣想起妻子蘇夫人所言“咱們賠了‘女’兒進去非但捏不住顧家把柄，反而丟盡顏面”，當(dāng)時只道妻子是心疼‘女’兒想方設(shè)法的找理由，卻不想這話竟然一語成讖——誰能想到顧孝德統(tǒng)共就兩個兒子，到現(xiàn)在連個孫兒都沒有，居然有這樣的狠心？
但現(xiàn)在懊悔也遲了……好在還有顧皇后，皇后既然派了人來，顯然她有把握保住顧嚴(yán)。只要顧嚴(yán)活著，縱然顧孝德堅持不就范，總歸不至于害慘了沈藏凝一輩子。
不過皇后不會平白發(fā)這種善心，沈宣飛快的思索著自己最多讓步到何等地步……卻聽宮人道：“清欣公主年已十四，皇后娘娘近來鳳體欠安，思及珍意夫人當(dāng)年之請，也‘欲’讓公主殿下盡早下降。”
沈宣以為顧皇后會為衡王申尋提什么要求，畢竟衡王是皇后唯一的兒子，或者衡王膝下那位據(jù)說很聰慧的皇孫申琳——卻沒想到是清欣公主，但既然是清欣公主，而且明確說到了下降，皇后的意思也很明白了。
沈宣便臉‘露’難‘色’，道：“這卻有些難辦，畢竟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葉，且絕‘色’無雙，非是尋常之子能夠匹配呵！”他這話也不全是謙遜，畢竟沈家現(xiàn)在兩個沒定親的公子都是庶出不說，比起他們的兄長們，無論武功文才，都有所不及。
但宮人笑道：“太傅真是過謙了，府上的公子，個個文武雙全，乃是人中之杰，這可是連娘娘在宮里也有所耳聞的。”
就在沈宣想試探他顧皇后到底是看中了自己唯一一個還沒定親的幼子沈斂恒呢、還是弟弟沈宙的幼子沈斂華時，不意宮人緊接著又道，“否則常山公膝下僅一位嫡孫‘女’，如何在襁褓里就許給了府上的三公子？”
……這話怎么聽著像是沒看中我家孩子啊？
果然宮人見他沒接話，索‘性’把話挑明：“皇后娘娘聽聞太子洗馬衛(wèi)新詠尚未議親？衛(wèi)洗馬乃是鳳州衛(wèi)氏子弟，才貌俱全，論輩分也合宜，娘娘以為堪為駙馬人選。卻不知道太傅愿意不愿意‘玉’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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