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節(jié)第五十七章 約相見
“告訴母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衛(wèi)長嬴定了定神，并不理會黃氏暗扯著自己的衣袖，平靜的對滿樓道。
這才轉(zhuǎn)頭與黃氏道，“總歸要跟母親說下的。”
“婢子伺候少夫人更衣。”黃氏暗松了口氣，沈宣他們才走，戎人即使已經(jīng)破了城，但有自愿留下來斷后的沈藏厲抵擋，應(yīng)該還能撐上一會。衛(wèi)長嬴走之前要跟蘇夫人說一聲就說一聲吧，這點辰光照理還是有的，蘇夫人平常待媳‘婦’不錯……重點是只要衛(wèi)長嬴不是改了主意就好！
這時候滿樓得了答復(fù)按理應(yīng)該立刻回去稟告了，但她卻沒走，而是催促道：“少夫人您快一點！還有，黃姑姑，夫人叮囑，您給少夫人換顏‘色’暗一點、最好是下人穿的衣袍！”
“嗯？”正要往內(nèi)室里去換衣服的主仆都不禁愕然！
雖然說黃氏確實也是這么打算的，甚至剛才趁衛(wèi)長嬴給兩個兒子收拾東西時，她都已經(jīng)把這樣的衣物找出來、并將重要的東西給衛(wèi)長嬴打好包袱了，但滿樓這話？
“裴家大少夫人來了，同來的還有裴大公子，以及鄧公子兄妹、顧家二公子。”滿樓深深吸了口氣，神‘色’復(fù)雜的看著衛(wèi)長嬴，道，“裴家大少夫人說，打從當年去西涼的路上，就常與少夫人您作男裝騎馬。在西涼時，您得空也會跟她一起到城外跑馬游玩。您兩位的騎術(shù)都是很好的，所以她出城之前特意來找您同行，都是‘女’眷，方便照應(yīng)！”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讓衛(wèi)長嬴主仆都有點回不過神來！
數(shù)息后，衛(wèi)長嬴才驚愕的問：“那母親的意思……？”
“當然是讓您跟他們一起走！”滿樓沉聲道，“咱們?nèi)泳冗^裴大公子。鄧公子以及顧家二公子，您在西涼都是見過的，既是咱們公子的同僚，夫人說他們向來也都是公子的知‘交’好友，都不是外人。之前就您一個‘女’眷，不方便跟著閥主他們，也是怕在路上出了意外還不如在這宅子里來的體面……但現(xiàn)在裴家大少夫人既然找上‘門’來了，又再三保證您騎術(shù)比她還好，裴大公子與鄧公子都愿意護著妻子或妹妹同行，還有裴家大少夫人的庶兄顧二公子在，有這許多人照應(yīng)，夫人也想您試一試！”
她聲音一低，“夫人說，但望您一路順遂，往后，也代夫人與其他少夫人們看顧些孫公子以及四孫小姐、五孫小姐們！”
“少夫人，不可讓顧夫人他們多等，快跟婢子進去更衣！”衛(wèi)長嬴聽了這番話，一瞬間熱淚盈眶，說不出的百感‘交’集、五味陳雜。黃氏趕忙拉著她，對滿樓道，“滿樓姑娘少待，之前少夫人去西涼路上穿過的男裝，就放在里頭，馬上就能尋出來！”
滿樓點頭：“快一些！西‘門’似乎已經(jīng)破了，便是咱們太傅府離西‘門’遠，但既然要走，終究不可多留！”說罷轉(zhuǎn)身回上房去稟告。
衛(wèi)長嬴被黃氏扯進內(nèi)室，一眼看到榻上放著一個打好了結(jié)的包裹，旁邊是折疊整齊、還帶著衣箱里防蟲香囊氣息的玄‘色’男子勁裝。
她依稀記得這是自己當年匆匆趕去西涼的路上，因為路途遙遠，馬車坐到后來顛簸得受不住，加上顧柔章的攛掇。黃氏跟幾個針線好的使‘女’，就將帶給沈藏鋒的衣袍，揀簇新沒上過身的兩套照著她們兩個的身量重新做了一下，讓她們不時可以下車騎馬活動下筋骨。
但去到西涼后，她忙得不可開‘交’，在顧柔章離開之前，根本沒有過能夠陪她去城外跑馬的機會。之后沈藏鋒空閑下來，夫妻兩個倒是去城外并轡馳騁過兩次，那時候因為沈藏鋒陪著，所以也不必作男裝了。
所以這套衣袍除了去西涼的路上穿過外，根本就沒上過身。后來回帝都時，也不知道怎么就收拾進了行囊。
不過衛(wèi)長嬴知道，這套衣袍縱然隨手帶了回來，但原本肯定不是就放在內(nèi)室的。作為大魏一等豪‘門’的貴‘婦’，她的衣裙委實太多了，內(nèi)室里的幾大口箱子都是當季最頻繁穿的，當季許多服飾還要放其他屋子里，更何況這套當時認為回了京一準沒機會再穿的男子袍服？
不必問也知道是黃氏方才快手找了出來，自己衣服那么多，真不知道這位姑姑又要忙這個又要忙那個，是怎么這么快就找了出來？
衛(wèi)長嬴想到初見黃氏的情景，心中一陣酸楚，驀然轉(zhuǎn)頭朝外喊道：“琴歌、‘艷’歌！你們也去更衣！”
“少夫人說的是，你們會得武藝，這一路上可以護衛(wèi)少夫人。”黃氏這時候已經(jīng)快手快腳的替衛(wèi)長嬴脫去原本的貴‘婦’華服，聞言亦道，“不過是兩匹馬的問題，咱們家馬廄里本來豢養(yǎng)的馬就多得很。好的現(xiàn)在都被帶走了，差一點的還有好些。總比庶民只能靠兩條‘腿’來的好……想來夫人既然許少夫人跟顧夫人她們一起走，也不會吝嗇兩匹馬給琴歌與‘艷’歌。”
“還有江伯……”衛(wèi)長嬴之前滿心都掛念著兒子，這時候自己能夠走了，她記起來的人就太多太多了，哽咽道，“還有賀姑姑和黃姑姑您！既然琴歌‘艷’歌也能一起走，那她們也可以帶上姑姑們？”
黃氏卻搖頭，道：“早先閥主他們走時，江‘侍’衛(wèi)若愿意跟上就可以跟去的。但江‘侍’衛(wèi)不愿意離開賀妹妹和荷月。至于婢子，婢子手無縛‘雞’之力，跟著就是個累贅，怎么能夠拖累了少夫人？”
她深吸一口氣，打斷了衛(wèi)長嬴將要出口的話，低聲道，“少夫人，如今非常時期，您能活著，婢子們就謝天謝地了！其他的人您不必多管，這偌大帝都，能隱匿的地方多著呢！戎人即使殘暴，可也不是所有他們占據(jù)過的城池，就真的沒人能夠活命了！做下人的不比做主子的打眼，這會子反倒更安全。若咱們這些人命大，您今兒走了他日未必沒有相見之日……倒是您，更兇險，這一路務(wù)必……保重！”
說話之間，黃氏已經(jīng)替衛(wèi)長嬴換好了玄‘色’袍服，又替她摘去釵環(huán)，梳了個男子發(fā)式，拿同樣的玄‘色’發(fā)帶緊緊綁了。不過衛(wèi)長嬴容貌‘艷’麗，肌膚白嫩，即使遠一點誤認她作男子，在人群里想也打眼。
黃氏當然不能就這么放她出‘門’，從懷里取出一瓶‘藥’，捏碎了往她臉上一陣抹，邊抹邊道：“這本是傷‘藥’，好在也沒什么毒，抹上去后臉‘色’會發(fā)黃，近看極不自然，但離遠兩步未必看得出來……至少在‘亂’軍之中不像您本身這么招人注意的。往后到了寧靖的地方拿水用力洗幾次就成。”給衛(wèi)長嬴涂完‘裸’‘露’在外的皮膚，黃氏順手把‘藥’塞進她懷里，“興許用得上。”
又拿過包袱，神‘色’凝重的道，“里頭有些要緊的細軟，當年蘇夫人給的那對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咱們家老夫人給的幾件壓箱底的首飾，便于路上用的碎銀子和幾張銀票……哦，還有您跟公子定親時的那對膩葉蟠‘花’佩都在——還有路上會用到的‘藥’，婢子這兒有的都給放進去了！只是倉促之下來不及標明怎么個用法，您用之前最好設(shè)法‘弄’只小獸試一試！”
說罷也不等衛(wèi)長嬴再說什么，用力推著她往外走，邊走邊喊：“琴歌！‘艷’歌！”
這兩個暗衛(wèi)出身的使‘女’早就得了黃氏的話，便是衛(wèi)長嬴今兒個自己不肯走，打暈了也要嘗試帶她走——宋老夫人是絕對受不了自己唯一的孫‘女’試都不試就這么殉了節(jié)的。是以早就換好了勁裝在里頭，不過是怕衛(wèi)長嬴看出來有所戒備，才在外頭另套了衣裙。
剛才衛(wèi)長嬴親自發(fā)話讓她們?nèi)ジ拢齻兪帜_自然非常的利落。
黃氏硬推著衛(wèi)長嬴出來，她們兩個已經(jīng)在等著了，都是一身黑‘色’男子勁裝。知道接下來必是兇險萬分，兩人毫不掩飾真正身份，背上負著三尺有余的斬馬刀，腰纏生滿倒刺的長鞭，臂上弩箭，靴間匕首……可謂是兵刃齊全，眉眼之間煞氣凜然！
看到她們這副裝扮，黃氏心中信心更大，將包袱塞在衛(wèi)長嬴手里，微笑著道：“少夫人，您……快去吧！”又附耳輕聲叮囑，“方才您給兩位孫公子收拾東西時，婢子把兩顆蠟封的‘藥’丸縫到了腰帶里，那是
季神醫(yī)親手所制，剩一口氣就能吊住命的。但您輕易不要說……免得招了覬覦，或者危急時候，您吃虧！說出來時，就說拿腰帶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就當婢子沒來得及告訴您！”
“黃姑姑！”衛(wèi)長嬴知道此刻不宜拖延，卻還是緊扯著黃氏的手不愿意松開——到這時候，她才明白，祖母宋老夫人給她的這一個陪嫁，是何等的出‘色’與忠心！
她一直以來以為都沒有小看黃氏，但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小覷了祖母的手段以及黃氏的才干！
可是這樣能干這樣忠心的老仆，卻只能任她留在這帝都、生死憑命？！
衛(wèi)長嬴在這一刻是如此的痛恨自己早先的目光狹窄：“如果這些年來我不是安分守己的做個深宅貴‘婦’，而是將祖母給予我的嫁妝拿一部分出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招募與訓(xùn)練一支數(shù)百人的‘私’衛(wèi)也是綽綽有余。那樣的話這次突圍我又豈會只能聽著公公的意思、此刻眼睜睜的看著忠仆們盡心盡力為我謀取活命的機會，她們自己卻……我以為夫家能夠庇護我，可到了現(xiàn)在才知道，若非娘家祖母深謀遠慮，若非顧柔章大義，若非婆婆心軟……原來依靠旁人終究只是一場空！”
“少夫人您去吧！”這次卻是黃氏一根根的掰開她的手指了，黃氏眼里噙著淚，嘴角卻微微上勾，輕嘆道，“不能再耽誤了，仔細顧夫人他們等不及先走！”
“姑姑！姑姑！”衛(wèi)長嬴淚下如雨，可黃氏冷靜而堅決的，招呼琴歌、‘艷’歌一起，硬將她架出金桐院，狠狠關(guān)上‘門’！
琴歌沉聲抓著衛(wèi)長嬴的手臂往上房來：“少夫人，快走！”
衛(wèi)長嬴失魂落魄的望著金桐院——她知道黃氏此刻唯一的心愿就是讓自己活下去，甚至沒有考慮到自己膝下的子孫全部都在帝都、黃氏視同胞妹的賀氏一家也在帝都……她也知道方才黃氏讓自己走時，整個金桐院里除了按照黃氏的計劃、不管蘇夫人準許不準許都會陪自己離開的琴歌、‘艷’歌外所有下仆全部不見蹤影，是生怕她不忍心……此刻她要是耽誤太久，顧柔章他們等不及先走了，等若是白費了這些人的滿腔冀望、以及婆婆蘇夫人的好心。
可她感覺自己的腳下是這樣的無力……
被兩個使‘女’幾乎架著走了數(shù)步后，金桐院的大‘門’卻開了。
衛(wèi)長嬴一個‘激’靈，瞪大眼睛望著打開的‘門’，卻看到——以黃氏為首，自己的陪嫁、以及伺候多年的沈家下仆，大大小小的站了一院子，朝自己深躬行禮訣別，齊聲祝禱：“愿少夫人一路平安！得脫敵手，歸來之后，再有相見之日！”
“我一定活下來！”衛(wèi)長嬴淚流滿面，大聲喊道，“你們也要活下來！我們一定再有相見之日！” ，本書最新章節(jié)，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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