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卷]
第545節(jié)第六十八章 祝承義
“……祝承義是當年‘侍’奉過朕生母的人。朕之生母為廢后顧氏謀害后，朕偶爾趁養(yǎng)母不備，跑去她住過的宮殿里緬懷，時常看到他偷偷在角落里為朕的生母焚香祝禱。后來朕的養(yǎng)母失了寵，朕住入嘉木宮后，祝承義省吃儉用的攢下微薄月例給朕，朕至今記得朕十歲時嘉木宮中雪大如席，天寒地凍，祝承義未穿裘衣，凍得哆哆嗦嗦的從角‘門’去找朕，在無人處硬塞了他典當裘衣的銀錢給朕，道是怕朕被人克扣皇子份例、傷了身體……臨分別時他正當壯年卻因無衣御寒而顯得顫巍巍的磕下去的那個頭……”
實際上審訊申博一點也不難——他被俘虜?shù)钠鸪酰钦麄�人都像魘著了一樣，眼神木木的似乎魂兒都不在了。
之后擔心家人的裴愾按捺不住脾氣，挽了袖子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硬生生的把他打得不能不回神之后，申博如夢初醒，望著四周怨毒的眼神，沒有問罪沒有反抗，卻一邊舉袖擦著‘唇’邊的血跡，一邊瘋狂大笑起來！
一直笑到衛(wèi)長嬴等人趕來，下令打來冰水當頭潑到他頭上，讓他老老實實的說清楚‘誘’騙宗室、貴胄走東‘門’的經(jīng)過，申博才止住笑聲，用空空‘洞’‘洞’的眼神看了眼她，踉蹌起身，尋了個席位隨便坐下，就這么‘波’瀾不驚的說了起來。
只是他說了這么半晌祝承義——這宦官眾人依稀有點印象，好像是申博登基之后提拔的貼身近‘侍’。但申博這個皇帝，自己都形同傀儡，不怎么被士族放在眼里，他跟前的‘侍’者誰又會去注意？
正聽得不耐煩，想找點法子讓申博說回正題，不想申博又是一陣發(fā)瘋一樣的笑——他邊笑邊道：“這么一個忠仆！你們說朕該不該信他？哈哈哈哈……朕不但信他，朕心里，他是比先皇還重要還可信的人啊！朕一度想，朕的生母去后，這世上朕最可信任的，就是祝承義這個內(nèi)‘侍’了！朕年幼時，甚至……甚至還幻想過自己不是什么皇子、祝承義也不是什么內(nèi)‘侍’！朕是他的孩子，他是朕的……父親！”
堂堂皇子，天潢貴胄，即使因為后宮爭斗頗受過苦，但怎么說皇子這個身份也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尊貴了。申博居然一度寧可去做一個內(nèi)‘侍’的孩子……原本打算讓人上刑、好好給這位大魏皇帝清醒一下，讓他識趣一點的眾人都凝了神，似乎聽出了點什么……
“所以朕一直小心翼翼的，惟恐連累了他！哪怕朕得了先皇的寵愛、哪怕朕被封了王、后來又做了儲君！”申博歇斯底里的叫喊出來，不住的拿手捶打著跟面的長案。他本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帝王，身嬌‘肉’貴，面前這張長案又是上好堅實的木料所制，幾下捶打，長案無事，申博的指縫里卻已經(jīng)滲出血跡，是反震之力讓他的指甲不自覺的掐進了‘肉’里。
但申博神‘色’癲狂，根本就不在乎……他此刻目光之中的慘痛，連掛心親眷的眾人也為之動容！
只聽他幾乎吶喊一般叫道，“一直到朕登基了，處決了廢后顧氏，朕這才松了口氣，將他召到跟前，做了貼身內(nèi)‘侍’！其實這是因為朕知道，朕不過是個傀儡，拗不過士族！否則，朕甚至想封他為異姓之王——這樣的人，你們說，朕能不相信？！”
“那這祝承義？”雖然申博這番訴說，令眾人心驚，但顧夕年卻仿佛絲毫不受影響，申博才一反問，他就冷漠的追問了起來。
“他……就是廢后顧氏的人！”申博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目光木然的望向顧夕年，用毫無生氣的語氣道。
眾人瞳孔皆是一縮：“廢后顧氏！”
“這不可能！”一片震驚中，衛(wèi)長嬴忽然出言，厲聲道，“廢后顧氏之子衡王申尋及其妻子兒‘女’雖然在封地衡城，避過此次城破之災！但其親生之‘女’庶人申寶仍在帝都之內(nèi)！寄居于蔡王府！申寶美貌非凡，即使廢后顧氏與戎人有什么協(xié)議，又豈能保證戎人見到申寶的美貌后不動心？！廢后顧氏城府極深，怎會輕易信任戎人的承諾？”
申寶那樣的美貌，沒有相當?shù)奈淞肀Ｗo，那是妥妥的淪為玩物！
別說粗野而對大魏皇室毫無敬畏之心的戎人了，就是之前廢后顧氏還在世那會、申寶雖然被先帝革去公主尊號、降為郡主時，廢后顧氏尚且對她不放心，再三請求娘家洪州顧氏照看她之外，還拿半張“夢見散”的方子托付端木芯淼保護她！
顧氏既然把‘女’兒托付給了端木芯淼，又怎么會再留后手去聯(lián)絡戎人？
何況洪州顧氏也有子弟在京中啊！
且不提廢后顧氏舍得不舍得這些親人，就說她一直到死也沒發(fā)瘋，豈不明白這么做的話，不說宗室，就說士族，被她擺這么一道狠的，一旦知道后，還不得把她與膝下子孫都挫骨揚灰？！怕是連洪州顧氏都會被遷怒、叫舉國士族打壓得無以翻身！
這個道理衛(wèi)長嬴知道，旁人也清楚，先前見申博因被祝承義所欺騙，悲憤‘欲’絕，多多少少對他有些惻隱，此刻卻皆是疑云大起！
鄧宗麒沉聲問：“圣上要如何解釋衛(wèi)嫂子之疑？！”
申博嘿然道：“朕說祝承義……”似乎至今說到這個名字，貴為帝王的申博仍舊有些不堪承受，頓了一頓，呼吸了一下才略低了聲音道，“他是廢后顧氏的人，可沒說，這次之事，出自顧氏授意！”
又道，“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之前將朕拱衛(wèi)車中的那些內(nèi)‘侍’，皆是死士？但卻不是朕的死士嗎？”
見衛(wèi)長嬴與沈舒景投來疑‘惑’的目光，裴愾解釋道：“先前那些人見‘私’兵戰(zhàn)敗，就紛紛請降，是以也沒太注意。結果回來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在路上全部嚼舌自盡了！”
不然他們也不會全都圍著申博，肯定要分出人手去審問申博的隨行之人的。
說起來也正是因為申博的緣故，裴愾等人才會疏忽了那些內(nèi)‘侍’。因為本朝又沒有宦官專權的事情，看到內(nèi)‘侍’陪著皇帝倉皇出行，誰都會認為皇帝是一切的主謀。
當時申博被祝承義乃是廢后顧氏的心腹一事刺‘激’得死去活來，昏昏沉沉的沒有指認，那些內(nèi)‘侍’又沒拼死反抗、表現(xiàn)得一點都不像死士……眾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申博身上，難免就疏忽了內(nèi)‘侍’們。
此刻聽申博這么說，顧夕年目光微凝，道：“這么說你是被他們挾持了？那接應你們的‘私’兵是怎么回事？”
“……那些‘私’兵你們還沒問么？”申博淡漠的道，“那是朕的那位九哥、申尋封地上招募的‘私’兵，那些內(nèi)‘侍’要帶朕去的，正是衡州！”他譏誚的一笑，“若非朕這個九哥不忿朕坐了他的位置，定要親手折辱了朕才甘心，怕是朕當初也會一樣從東‘門’走……繼而，死在戎人的追殺之下！”
“從東‘門’走的人到底如何了？！”跟著嬸母過來的沈舒景終于按捺不住，尖聲問道！
申博漠然掃了她一眼，他登基的日子短，因為社稷不穩(wěn)，也沒太多心思在‘女’‘色’上頭，卻不認識沈舒景，就道：“據(jù)說貴胄撤退時都沒帶‘女’眷，不想不但衛(wèi)夫人，還有個沒出閣的‘女’孩子也跑了出來？真是好命……戎人事先知曉大魏宗室、貴胄都會從東‘門’走，你說他們會怎么辦？當日從東‘門’走的人，不說全部，至少大半應該都遭遇了不測了……”
“你胡說！”他這話一出，眾人皆是心頭劇震！沈舒景更是全然無法接受，死死拽著帕子，愣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的低聲呢喃道，“祖父……祖父與叔父、堂弟們，都會得騎‘射’！而且所騎之馬也好得很，我沈家以武傳家，男子個個身手矯健，即使祖父與叔祖父，亦還在壯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亡于戎人之手！”
“你是沈家的閨秀？”申博眼中‘露’出一絲殘忍之‘色’，嘴角卻微微勾起，笑著道，“哦，那朕可以告訴你更詳細的——朕被內(nèi)‘侍’挾持著從北‘門’出城，繞過西‘門’之外、往南而行時，曾見過戎人‘精’騎追殺沈氏一行人。當時，他們正倉皇西逃，不過，沈太傅與沈‘侍’郎、還有沈‘侍’郎的嫡長子都已經(jīng)不在隊伍之中！”
他的臉上，甚至‘露’出愉悅之‘色’，顯然此刻衛(wèi)長嬴與沈舒景的神情，讓被祝承義捅了痛入骨髓的一刀的落魄帝王感到些許安慰，所以申博繼續(xù)溫柔的道，“還有蘇家，蘇家祖孫三代……連同他們的死士，是朕親眼看著被戎人全部‘射’成一群刺猬的！據(jù)挾持朕的內(nèi)‘侍’估計，戎人怕是調(diào)了數(shù)千從不虛發(fā)的神箭手專‘門’在東‘門’外聚眾等候，專‘門’找突圍人群里的顯要之人點殺！”
“突圍之人都擇了不引人注意的衣飾，但坐騎是騙不了人的。”申博含笑道，“坐騎越是出‘色’、戎人越不會放過、騎士死得越快……誰叫沈太傅與蘇太保，所乘坐的都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乃是萬中無一的寶馬良駒呢？更何況戎人生長馬背上，如何辨別好馬，他們比咱們魏人不知道要在行多少！”
話音未落，衛(wèi)長嬴與沈舒景同時低叫了一聲，雙雙暈了過去！
——沈家為了盡可能的全部突圍，不但選了之前從劉家‘交’換過來的那些萬中無一的駿馬，甚至還把兒媳衛(wèi)長嬴從西涼帶回來的、從整個狄部馬群里挑出來的“赤炎”都半強迫的帶了去……可這個本意是求活的做法，竟然反而害了他們這些人的‘性’命？！
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突圍的隊伍里，想到抱他們的無論是公公還是叔伯還是死士，所乘坐的都是一等一的駿馬，再想到申博所言親眼看到蘇家眾人全部被‘射’成刺猬無一逃脫……衛(wèi)長嬴幾乎要直接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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