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使者來的正是時候,劉燁監管的一百間商鋪已經建好了七八十間,臨交工的日子也就剩下一個半月了。明知這些大漢工匠完工之時就有可能送命,劉燁愁得每晚睡不著覺。
每當夜不能眠的時候,劉燁就在想她的計劃,想了無數種可能性,惟恐大漢那邊遲遲不來買馬,或是改變主意不來西域。好在大漢使者在完工前趕來了,她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衛律為人精明,他眼里只能看到錢,利欲熏心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他想不到劉燁會設下圈套,只想著盡快搜羅五百匹良種馬,做成這筆大買賣。
過了衛律這關,接下來就是老奸巨猾的烏布吉了。
劉燁拿著偽造過的文書前去見烏布吉,心里惴惴不安,除了擔心他會識破假文書,還有扶瑪失蹤的事。這幾天扶瑪一直被關在山上的小木屋里,由常惠和馮嫽輪流看守,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得緊盯著她,萬一有個疏漏,他們都得跟著遭殃。
這個扶瑪也是怪人,她被囚禁不哭也不鬧,但就是不能不讓她見翁歸靡。否則她就會往死里鬧,鬧得誰都別想安生。
可憐的翁歸靡淪為陪吃陪喝陪聊,只要她醒著,就得見到他才行。翁歸靡為了大局著想,也為了開解她,任勞任怨地陪伴在她身邊。
扶瑪守著心上人,失去自由也能尋得快樂,但失去孫女的烏布吉就不像她那么自在了,每天為工地的事情煩神,惦記著遠去匈奴的老賢王,還得叫人到處找扶瑪的下落。在赤谷城的這兩個多月,他覺得自己蒼老了許多,而在除去那個令他心力交瘁的人之前,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令他心力交瘁的人就是劉燁,她在師中的陪同下,頂著頭頂的烈日來到修葺中的城墻附近,為烏布吉搭建的帳篷就在這兒。
赤谷城的城墻也在重建的范圍之內,主要是阻隔匈奴交界處的匈奴人侵犯,烏布吉把據點設在這里,就是為了方便察看匈奴那邊的動靜。因為軍須靡做夢都怕匈奴借機作亂,來個打砸搶燒,斷絕烏孫興盛的念頭。
軍須靡為烏布吉配備的精良騎兵不分晝夜守著城墻,稍有風吹草動就會來通報,就算匈奴真有侵犯的意圖,也能在第一時間控制住局勢。
這帶區域散發著陰冷肅穆的氣息,騎兵們毫無表情的冰塊臉,以及他們手中寒光畢現的長矛,都有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力。即使是艷陽高照的天氣,仍是覺得頭皮發麻。所以修建城墻的烏孫工匠從來不敢偷懶,哪怕是日夜不停歇沒有工錢拿也不敢吭聲。
劉燁和師中沿著青灰色的城墻根走,一來防止太陽光紫外線的過度照射,二來也能抵擋城外的沙塵,還能方便他們觀察敵情。
城墻另一端的帳篷外面有四名騎兵把守,他們漠然注視著劉燁和師中,如果烏布吉在帳篷里發令取他們性命,這些騎兵一定眼睛都不眨,直接手起刀落。
越是走近帳篷,師中就越小心,他下意識地走在劉燁前面,略微伸開的雙手保護著她。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劉燁卻沒來由地想笑,師中這個姿勢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經常玩的游戲——老鷹抓小雞,而師中這種形象著實跟老母雞扯不上關系。
“公主,你笑什么……”師中回過頭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你覺得我好笑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么小心。”
“可是……”師中話沒說完,眼角余光瞥到某處血花飛濺,匆忙將劉燁攬在懷里。
劉燁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到,心想一向冷靜的師中怎么可能性情大變,在烏布吉的門口跟她來個零距離的擁抱。
就在這時,師中背后傳來“嗷”、“嗷”的兩聲慘叫,劉燁好奇地探頭看去,只見距離帳篷不遠的那片空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地上那具仍在扭動的白花花的肉,團發出那兩聲慘叫之后,就轉為無力的呻吟了。
劉燁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更沒見過殺豬,但這白花花的肉,團看上去跟電視里的活豬沒兩樣。那個背對著他們的人身高約有五尺,當然,這里說的是西漢時期的丈量標準,西漢的五尺也就相當于現代的一米二,這人從背影看也就是小學生的身高。
但他那身材硬生生地往橫著長,高度與寬度沒什么差別,乍看上去就是個正方形,往那一站像座小土堆。他左手拿著啃了一半的大餅,右手攥著一把殺豬刀。那把黑乎乎的三角形殺豬刀,長約三十公分,刀尖呈月牙狀,鋒利無比,刀刃被磨得雪白發亮,可見死于這把刀下的豬魂難計其數。
那人抬起左手往嘴里塞大餅,右手殺豬刀還在往下滴血,他看著那頭豬咽氣,就像看人家洗衣服做飯那么稀松平常。如此專業敬業的殺豬匠實屬少見,劉燁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師中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訝異地半天說不出話。
他三下五除二消滅了那塊大餅,拎起殺豬刀走向那頭已經斷了氣的豬,寒光交接之間,聽那“嚯”“嚯”幾聲響,數百斤的大肥豬就被分解成若干塊,鋒利透亮的刀鋒在半空中飛舞,劃出一道道一閃即逝的銀色弧線,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這般精湛的刀法確實牛叉,很難想象體型如山的殺豬匠動作竟是這么干凈利落,但地上那一塊塊大小均勻血跡斑斑的豬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劉燁看著直犯暈,聞著直干嘔,她拉了下師中的衣袖,道:“走吧,別看了。”
師中收回視線,扶著搖搖欲墜的劉燁走向烏布吉的帳篷,請侍衛們通報。那個殺豬匠已經把分割好的豬肉丟進了燒開的沸水里。
見狀,師中笑道:“原來他也是漢人!”
“何以見得?”劉燁看了眼,恍然大悟道,“哦,是的,他是漢人,只有漢人才習慣煮肉吃,西域人十有八九都吃烤肉的。”
兩人正說著話,烏布吉的侍衛掀開門簾請他們進去,劉燁欠身進了帳篷,師中緊隨而入。烏布吉剛罵完那幾個至今還沒找到扶瑪的手下,聽說劉燁來了,強顏歡笑起身相迎,幾名灰頭土臉的手下趁機溜走,繼續在赤谷城各處尋找扶瑪的下落。
“右夫人請坐……”烏布吉的臉上掛著勉強的笑意,他沒心思多說什么,直接問她,“不知右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劉燁也沒工夫跟他寒暄,拿出那張羊皮卷遞給他:“大漢有意向烏孫購買五百匹良種馬,按照規矩,大漢的使者帶來了一半定金,長老你看過沒問題的話,還要去稟報大王的吧,那我叫人把定金給你還是給大王呢,交給你也是一樣的吧!”
烏布吉看到五百匹馬和定金的字樣,立即兩眼放光,支起耳朵聽她說,頻頻點頭道:“一樣的,一樣的,這事兒以前是左賢王管,現在歸我管啦……烏孫與大漢是同盟國,大漢有需要定當全力支持,別說五百匹馬,就算是一千匹馬也能在十日內準備妥當……”
“嗯,越快越好,來的路上我還在想,要是長老你能全權負責就再好不過了,不然再去稟告大王,來來回回又要拖幾日呢!”
“不用,不用,咱們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麻煩。”烏布吉最頭疼的就是軍須靡成天念叨的國庫問題,大漢這筆錢來的正是時候,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啊!
劉燁心里冷笑,有錢賺就是自己人,烏布吉跟衛律又有什么分別。
“不過,要在文書上蓋上烏孫的國印才行呢,是不是還得去見過大王?長老你能做主嗎?”劉燁明知烏布吉手里就有國印,故意這樣說刺激他。
烏布吉笑呵呵地展開文書,道:“右夫人放心,老臣手上的國印就能代表烏孫,大漢的使者拿回去一定能順利交差。你要是當真放心不下,老臣就派人去稟告大王,但是烏孫最大的馬場就在赤谷城,到頭來還是得由老臣經手!”
“那好,就不麻煩大王了吧,長老在文書上蓋上國印,我這就叫人送來定金。”
“好啊,好啊……”烏布吉連忙搬出來案臺下的檀木盒子,從中取出碗口大小的印章,沾上朱砂,用力地蓋在文書上。
劉燁接過烏布吉雙手呈上的文書,笑道:“定金明日就差人送來,有勞長老了。”
“應該的,應該的……”烏布吉樂不可支笑逐顏開,“老臣盡快準備好馬匹,絕不耽誤大漢使者的行程。”
這時,一股地道的肉湯香味飄了進來,劉燁情不自禁說了聲“好香”,烏布吉連忙叫侍衛端來肉湯給劉燁品嘗。
不一會兒,那名殺豬匠端著托盤走進帳篷,習慣性地送到烏布吉面前,不料烏布吉臉一沉,道:“真沒規矩,先給右夫人送上才是,還有師大人……”
殺豬匠愣了下,猛地回頭看向劉燁,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像獅子頭那么圓。他的眼神跟他的刀法一樣,活靈活現,劉燁卻覺得心里發毛,沒有心情喝那碗肉湯,起身向烏布吉告辭。
劉燁和師中沿著城墻往回走,沒走幾步聽見有人用漢語喚她“右夫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殺豬匠。
“右、右、右夫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追過來,急切地注視著劉燁,拍著自己的胸脯,語無倫次地說,“哈、哈、哈魚,我叫……我、我、我是,漢、漢人……做夢、夢都想服侍您……您、您喝口湯、湯吧……”
劉燁這才看見他手里端著那碗灑出去一半的肉湯,他是漢人,怪不得會做地道的肉湯。
“你叫哈魚?”
殺豬匠一個勁兒地點頭,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劉燁,像是見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飽含激動與興奮。
劉燁接過碗喝了湯,微笑道:“謝謝,哈魚,我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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