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龜茲正殿燈火通明,懸掛于殿堂各個角落的百盞蓮花燈像是漂浮在平靜的海面上,散發而出的柔美光芒堪比皎潔的月光。
殿堂的規模并不算大,若論氣派甚至還比不上大宛,但勝出在設計巧妙裝飾高雅。除卻令人賞心悅目的蓮花燈,殿堂里的一桌一椅都能顯現出獨特的匠心,上好的紫檀木桌椅做工精良,鑲嵌于兩側的月光石構成抽象的少女形態,朦朧唯美足以稱為藝術品。
每位賓客面前擺放的餐具都是漢白玉駱駝骨制成,至純的白柔和而不刺眼,柔和的質感典雅而不媚俗。漢白玉酒杯里的佳釀清澈見底,清晰可見杯底那朵粉蕊蓮花,輕輕舉起酒杯,蓮花隨著佳釀舞動,讓人有種迫不及待一飲而盡的沖動。
國王王后的寶座舍棄了金箔裝飾,取而代之的是充滿靈性的各種寶石,比如五色水晶、月光石、綠松石、白硨磲等等。這些寶石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繽紛耀眼的色彩,置身于夢幻般的殿堂,目光所及之處,實在是美不勝收。
置身其中,劉燁的心情格外舒暢,不愧是以藝術見稱的龜茲王國,就連宮殿也布置地如此美妙。國王和王后舉杯敬過諸位,向眾人介紹了遠道而來的兩位貴客,與劉燁、圖奇棠寒暄過后,重又將崇敬的目光聚集在巫女身上。
巫女坐在國王左側,她的座椅沒有任何裝飾,那身不含一絲雜色的玄衣映襯著她蒼白的面容,乍看上去有些詭異的感覺。她微微垂眸,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眼角流露出的微妙情愫,小巧精致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雖然看著是位美人,但她身上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氣息,讓人毫無親近之意。
顯然,她也不希望親近任何人,眾人敬酒的時候,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紋絲不動,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還以為那就是一座雕塑。
等待眾人放下酒杯,滿懷虔敬地望著她,她才稍稍有了些反應。巫女緩緩睜開雙眼,翡翠般的眸子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心。劉燁從沒見過那么美麗的雙眸,用最上等的翡翠也難以形容,即使她那許久不見陽光的蒼白面容給人不健康的感覺,但看到這雙眸子,仍是不禁要贊嘆她的美。
龜茲王室中人不是第一次見到巫女,此時依然有人為她心神蕩漾,巫女是最接近神的人,地位崇高只能供人仰視,絕不容許凡人赤裸裸的正視。留意到殿中不敬的視線,國王和王后清清嗓子以示警告。
生怕外來的客人不懂這里的規矩,服侍劉燁和圖奇棠的龜茲侍從悄聲提醒道:“王子殿下,公主殿下,請低下頭聆聽巫女殿下指示。”
劉燁承認自己剛才有些失神,在她的觀念里,巫女和女巫是很難分辨的,見慣了電影了丑陋老太婆的女巫形象,見到這么美麗的巫女難免震驚。低頭看了圖奇棠一眼,他早就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簾。
國王王后確認再沒人對巫女不敬,雙雙朝她拜了拜,恭敬地請她指示。所謂指示,就是占卜,每當遇到什么事情,國王王后都要請巫女占卜,眼下來了兩位賓客,自然也要請她占卜,看看兩位客人帶來的是福還是禍。如果是福自然好,但若有禍也不打緊,巫女會有辦法消災避禍的。
巫女身后的信徒雙手捧著一只兩寸多長的竹筒遞到她面前,竹筒興許是用的久了,周身呈黃褐色,邊沿圓滑發亮,巫女拿著竹筒很順手,她晃了晃,竹筒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劉燁不清楚竹筒里裝的是什么東西,見那巫女再次閉上眼睛,右手拿著竹筒,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搖晃多次,嘴里念念有聲。國王王后雙手合十雙眼緊閉跟著念經,不僅是他們,巫女身后的信徒和殿堂里的龜茲王族都這樣做。
幾分鐘后,巫女猛地將竹筒倒在桌上,眾人隨之停止念經,好奇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那只竹筒。巫女拿起竹筒,桌上擺放著四枚月牙狀拇指大小的白骨。白骨攤開在桌面上,沒人知道那代表什么含義。
巫女看了眼,將白骨收回竹筒,沉吟片刻,遲遲沒有開口。國王和王后相視一眼,不敢打擾巫女思考,憋著滿肚子疑問靜靜等待。
又過了幾分鐘,巫女面向劉燁和圖奇棠,圖奇棠隨即雙手合十微微欠身,劉燁想起來他也是信教的,也許安息和龜茲一樣,都在國內推崇神的使者。為免國王王后不悅,得罪位高權重的巫女,劉燁學著圖奇棠的樣子給巫女行禮,她可不希望被巫女說成是帶來禍害的瘟神。
巫女淡淡地打量著他們,用西域語說道:“王子殿下是神請來的客人,他會給龜茲帶來福運。公主殿下視神為無物,她不相信神的力量。”
劉燁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看也知道,現在所有人都在瞪著她。不過,這個巫女說的沒錯,她確實不信神,也不相信巫女是神的使者。
國王和王后心有不滿,卻又不敢說大漢公主的不是,連忙賠著笑臉道:“巫女殿下,漢人沒有這種習俗,不知者無罪,請您向神靈求情,千萬不要怪罪。”
“神沒有怪罪,你們大可放心。”巫女看著劉燁,繼續說,“只要公主殿下愿意接受神的洗禮,仍能感應到神的恩澤。”
不待劉燁應聲,國王和王后連忙點頭:“寬容的神哪,世間萬物都以接受您的洗禮為榮。”
巫女看也不看國王和王后,目光沒有離開過劉燁,劉燁知道她要自己給個答案,不然不會善罷甘休。對龜茲人來說,神是至高無上的存在,神的使者也是不容輕視的,巫女肯看你一眼,是你的造化。但對劉燁來說,她對龜茲人的信仰并不了解,讓她接受神的洗禮從何說起。
被巫女盯上,逃避是沒用的,劉燁明白這個道理,坦然迎向她的視線:“巫女殿下,可否給我一些時間認識神呢,在此之前,我對神一無所知,如果倉促接受洗禮,我認為這是對神的不敬。神的信徒應該是發自真心,而不是盲目隨從,既然神沒有怪罪我,等我感應到神的存在,誠心皈依才是正途。”
眾人沒想到劉燁敢跟巫女講道理,被神的使者選中是千載難逢的好事,而她居然拒絕巫女為她洗禮,非要等她有感應了再說,此舉無疑是對神的大不敬。
國王和王后再也看不下去,即使對方是大漢的公主烏孫的右夫人,也不能對他們的神不敬,更不能拒絕巫女為她洗禮的提議。
國王是個中年大叔,面貌尋常體形瘦弱,除了頭頂的王冠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從頭到腳沒有一處王者風范。他是先王的惟一繼承人,擁有純正的王室血統,從他登基以來,雖說沒有多大建樹,卻也沒有做過錯事,無功也無過,算得上是體恤百姓的良君。
龜茲國風調雨順生活安逸,上有神靈保佑下有百姓擁護,按理說這位國王沒有什么煩惱,但他最大的煩惱眾人皆知,那就是他至今沒有繼承人。國王崇敬神和巫女,請求神靈賜福給百姓,其實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子女繼承王位。從先王開始,王族血脈就相當單薄,等他這惟一繼承人繼位,血脈就延續不下去了,如果王族血脈當真斷在他手上,那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千古罪人。
最能感受國王痛苦的人就是王后,十幾年來沒有子嗣,她的痛苦就快到達極限,若不是巫女承諾三年之內將有子嗣,恐怕早就支撐不下去了。不管國王有沒有問題,沒有繼承人的責任都要由王后承擔,兩千多年前的西域沒有染色體的說法,接連生女兒都要怪到女人頭上,更別說是連女兒都生不出來了。
所以,王后受到的壓力比國王更多,可以說她做夢都想生孩子,哪怕是個女兒也好,最起碼能證明她也是個女人。國王娶妻必定是千挑萬選,王后原本也是出身貴族的美人,秀外慧中德才兼備,但這些年為了孩子犯愁,再水靈的美人也愁成了半老婆娘。
巫女來到龜茲以后,凡是她的指示沒有不靈驗的,國王和王后對巫女深信不疑,相信她能給他們帶來夢寐以求的繼承人,他們恨不能將巫女捧在頭上,哪敢違背她的指示。
國王王后不能容許有人與巫女作對,不管那個人是誰,都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她。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劉燁,既有氣惱又有哀求,心里恨不能抓過她來接受洗禮,話到嘴邊語氣還是緩和許多。
“公主殿下剛來龜茲,不了解神也是正常,但你看我們龜茲人都在信奉神靈,難道還會有假嗎?正因為我們信奉神,才會得到神的恩澤,所以公主殿下不僅要信神,回到烏孫也要請神壇普及大眾,這樣才能修功德享福報,讓更多人感應到神……”
國王還沒說完,王后又道:“右夫人至今還沒有子嗣吧,不用著急,信神之后,神會給你想要的一切,到時候你與昆莫有了繼承人,就相信神的力量啦……”
國王王后爭先恐后為劉燁洗腦,這時,巫女寬袖一揮,兩人頓時安靜下來,眾人以為劉燁的不敬激怒了神,屏息凝神聽候巫女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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