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沒有開燈,銀色月光由著落地窗傾瀉一室,映照在蘇念的臉上,倒是遮掩了她的蒼白。
她神經緊繃,好幾秒,才說:“怎么,現在連我上做什么都要查了?我連這點自由也沒有了嗎?你要不要干脆連我手機都收掉,然后把我鎖在這間臥室里,等十個月之后孩子出生?”
葉殊城聞言,眉心微蹙,凝視她的眼睛,看清她眼底的情緒。
不耐煩,抵觸,抗拒,以及……
厭惡。
他心里堵的慌,許久,開口:“我不想懷疑你,你也不要給我懷疑你的機會,蘇念,我不會放手,你得試著接受我,沒有那么難的,你忘了嗎?我們以前在一起也很好。”
他不提從前還好,提起從前,她沒辦法冷靜,咬牙切齒,“廢話,你當然覺得好,你左擁右抱,任由許靜禾踩在我頭上!”
因為氣憤,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聲音也大起來。
他默了數秒,說:“繼續。”
她一愣。
“你喊出來……你罵出來,你可以打我,如果這樣就能讓你好受一點,你用什么方式對我都可以,只要你不傷害孩子。”
他注視著她的眼底溢滿悲哀。
他突然開始想念,想念最初在一起的那個時候,她乖巧順從的溫柔姿態,那時候的她多好。
“……”她怔了好久。最后沉默著翻身,背對著他。
她心底有氣,可是罵他打他有什么用?她痛恨做無用功,也不想為了他將自己變成一個潑婦。
她覺察到背后他的胸膛緊貼上來,他的手依然摟著她,她惡心的想要吐。
……
葉殊城說了要給她做飯,后來的幾天還真的一天不落親自下廚給她做飯。
圍裙穿在他身上有種違和感,有時候她看著他在廚房忙碌,會有些恍惚。
要怎么原諒,她學不會,她這輩子真正稱得上深愛的,就只有一個他,可是他先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讓她傷透心,現在又用對她的禁錮讓她無法喘息,以至于生出些反感來。
她以為自己終于能痛快恨他了,可他又這樣溫柔,給她承諾,照顧著她。
她恨極了他永遠不給她一個干脆,更恨極了搖擺不定的自己。
幾天后,她向葉殊城提出要去建筑設計部上班。
話是在飯桌上說出來的,他聞言愣了愣。
她說:“你那天叫何曾來,他說過,你答應我可以回去進入正式項目組的。”
他放下筷子。
“對,我知道你會心急,所以同意你上班,但是醫生說過前三個月很危險,所以你等三個月后再去。”
她一愣,“那三個月后競標都到什么階段了?”
“這是長線項目,三個月后你進去還可以,應該是在標書制作的后半段。”
她壓抑著情緒,“我去的越遲,不服我的人就越多。”
“沒有人會不服你,你是我的人。”
她說:“你這就成濫用職權了。”
“對,我就是。”
他話說的有些欠扁,關鍵還是很認真的模樣,她猶豫幾秒軟了調子:“可是我想去……”
他一愣。
她話說的像是小孩子在撒嬌。
他突然笑了一下。
這些天除卻那天安子晏來了他看到她笑,之后她和他之間的氣氛一直就很壓抑,她難得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心軟了,“這樣吧。我安排人接送你上下班,你要嚴格按照朝九晚五時間上班,不準加班,工作量這邊我會和何曾交待一下。”
什么叫安排人接送上下班,分明就是監視的手段,她看穿,但是不拆穿,假裝很高興,唇角勾起來。
“好,謝謝你。”
他笑說:“對我說謝謝啊?”
她抿唇低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他看的心里一動,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個桌角,他抬手拉她的手,“過來。”
她抬頭,愣住。
他說:“光用嘴說沒誠意。”
說話間另一只手在自己臉頰點點。
她忍不住笑了,嬌嗔道:“流氓。”
他不屑,“我要是真流氓就會讓你用嘴做點別的,快。”
她聽出他的暗示,臉發燙。他居然還催,好像迫不及待,她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很夸張發出聲響,然后離開一點,壞笑:“我嘴巴上都是油你也不嫌。”
他也笑了一下,“不嫌,你什么樣子我都不嫌。”
“那萬一我有一天老了呢,我滿臉褶子頭發白了,牙齒也掉光了,”她開著玩笑,“你難道不會去外面找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他略一沉吟,“既然你這么不放心我,不如綁住我,明天就和我去領證,我叫我律師團做公證擬個協議,婚后所有財產都規你,房子公司股權都是你的,這樣你就不怕我去找別人了。”
他這一席話說的順利,她呆住,好幾秒,才笑:“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我明天就可以讓律師團去做這件事。”
他言語間,眼底隱隱有期待。
她突然不忍心再看他,他的期待讓她覺得害怕。
“趕緊吃飯吧。”她說。
他抿唇,有些失落,但是想起安子晏的話,覺得不該操之過急,便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
那天安子晏來和蘇念談過之后也沒有給出什么實質性建議,說自己對女人很有經驗,但是蘇念不在他的經驗范圍內,葉殊城并不質疑這話,從很久前她被沈良夜下藥之后刺傷自己開始,他就知道她是特別的。
安子晏最后告訴他,既然他們還沒有鬧到水火不容,倒不如先慢慢感化她,還提出要盡量在控制她的范圍內,給她多一點空間,除此之外,安子晏覺得他該準備個像樣的求婚。
不是強取豪奪式的下命令。而是真正花心思給她一個浪漫的求婚。
這是給葉殊城出了一個超級大難題,他琢磨了幾天也沒有任何思路。
晚上他洗過澡到臥室,她已經躺在床上,他上去后熄滅壁燈,抬手習慣性摟住她。
很意外,她這次一點也沒有掙扎。
他以為她睡著了,低頭又見暗夜里,她圓睜的眼眸發亮。
他的手在她腰間摩挲,他在想,她的態度有軟化,是不是安子晏的建議起作用了,他說不定真的可以這樣一點一點感化她。
直到有一天,她心底的仇恨徹底消散,可以心無旁騖,好好和他在一起。
她身子突然扭了一下,輕笑,“你別碰,有些癢……”
他也笑了,低頭湊得離她更近。
“那……我碰別的地方好不好?”
話音低沉魅惑,他呼氣吹過她的耳朵,她縮了縮,想要往后,被他一把抓了手,他起身在她上面,俯下身子去親吻她。
他終于等到她服軟了。
他吻了很久,掠奪她所有呼吸,手在她柔軟的身體上流連,兩個人的氣息都亂了,她手抵在他胸口,唇舌廝磨間含混出聲:“不行……孩子……”
話出口,她自己恍然愣住。
潛意識在作祟,她還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他挨著她的唇,粗喘,聲音啞到極點,“放心……我知道分寸。”
說話間唇已經順著她的鎖骨往下滑去。
她渾身都在發燙,眼睛直勾勾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手被他按在兩邊,十指相扣,彼此的汗水都匯聚在緊緊貼合的掌心。
他是知道分寸,不能做的是沒做,能做的一點也不落,折騰她也折騰他自己,好久,低頭吻了吻她削瘦的肩頭,然后翻身下床去浴室沖冷水澡。
她平躺著,靜靜平復喘息,聽見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心里矛盾極了。
……
韓競回到韓家之后的一段時間一直過的很郁卒。
其實韓競大學的專業是金融,也是韓照源的意思,韓照源原本想他大學畢業之后再去攻讀,韓照源當時花了很大心思,找各方關系,報了國外一所知名大學的,結果韓競一心要從事攝影,和家里大吵之后就離開了,名也算是白報了。
韓競沒能躲過這一劫,韓照源的意思是,他目前的狀態不成熟,光靠大學學的那一點東西根本不足夠做管理,所以不光要學習,還要磨練。
最后的結果是,他每天要不但要呆在韓氏集團總部跟著韓照源打雜,還要抽出時間來自學課程。
而且韓照源不時還要抽查他的學習情況,一旦發現他的學習進度落下或者效果不理想,都會像是跟自己員工一樣探討是什么原因,尋找解決辦法。
這也是韓競不想回到韓家的原因,回去之后他的感覺不是回家,而是上班了。
過去幾年將書本早就扔開,再投入學習并不容易,所以他回去之后每天都在挨韓照源的訓,不分時間地點。
這天晚飯餐桌上,韓照源又問起他一些關于風險投資的問題,韓競白天是背過的,但是這會兒怎么也想不起,韓照源飯都不吃了,擰眉道,“你真的有認真在看書嗎?怎么一問三不知呢?”
韓競不說話,低頭拼命扒拉米飯。
韓競母親姜蓉見狀,有些于心不忍,勸韓照源“算了。什么事情等吃過飯再說吧……”
姜蓉對于韓競其實是有些愧疚的,她并不是特別贊同韓照源的這種教育方式,之前那一場導致韓競離家出走的爭吵中她沒能為韓競說句話,自己的兒子跑外面吃了這么久的苦,她這個當媽的心里也難受,現在看到韓競回來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兩天,韓競又落入這種艱難處境中。
姜蓉說話軟綿綿的沒有什么震懾力,就像她在這個家的位置,她性子柔,這家里就是韓照源一人專政,她有心幫韓競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韓照源瞥了姜蓉一眼,“慈母多敗兒。”
姜蓉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這個家是這個絕對男權至上的地方,姜蓉出身也并不好,嫁給韓照源算是高攀,導致連一點兒發言權都成了奢望。
韓競煩躁地一把放了碗和筷子,看著韓照源,“我每天要跟著你去公司上班,上班時間內不能看書,下了班就幾個小時的時間。你每天給那么重的任務,不好意思,我這腦袋笨,這么短的時間記不住那么多東西,你看我要不要干脆別吃了也別睡了,就看書?”
韓照源眉心皺的更緊,“我不看過程看結果,給你的內容都在可接受范圍之內,從管理學上講,你這是自己不會規劃,不會管理自己的時間。”
韓競:“……”
韓照源說話這個尿性他也不是才知道,可是每一次聽都覺得火氣上涌,到現在也不能習慣。
他說:“成,那我不吃了,你們吃,我上樓去看書。”
姜蓉一臉擔憂:“韓競……”
他沒理會,起身就走。
他并不是不尊重姜蓉,而是姜蓉在這個家里并沒有為自己贏得任何尊重,從他小時候開始就這樣,姜蓉的軟弱讓他覺得煩。
他剛走到客廳。傭人帶了個人進來,他瞥過去,一愣。
葉珺綾居然來了。
她手里還拎了些水果,見韓競,笑:“你真回來了,叔叔阿姨呢?”
他往身后廚房指指,“他們在吃飯。”
她說:“那我去打個招呼……”
韓競也不多說,轉身就要上樓,葉珺綾忙叫住他,“你去干嘛?難得回來了,你不和叔叔阿姨一起吃飯?”
“我倒是想,我爸不讓,”他翻白眼,“我還有一大堆書,你今天過來干嘛?”
葉珺綾抿唇,隔了幾秒,小聲道:“我不是聽說你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他扯著唇角笑,“那你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
葉珺綾愣在原地,十分尷尬。
以前和韓競交往的時候她不時也會來韓家,她本來以為韓競既然回到韓家了,一切就和以前一樣了,可現在韓競這么直白下逐客令,她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哪怕知道韓競就這個糟糕脾氣,心里也還是有些難受。
廚房有人出來,是姜蓉,見著葉珺綾,笑起來,“珺綾來了啊,快過來,吃飯了嗎?”
葉珺綾終于找到臺階下,趕緊看向姜蓉,“吃過了,我來看看您和韓叔叔。”
“真有心……”
姜蓉話沒說完,韓競已經上樓梯,留了個沒禮貌的背影。
姜蓉頓時也覺得有些尷尬了,待韓競身影消失在樓上拐角,她才小聲問:“你是來看韓競的吧?”
葉珺綾臉上的表情也繃不住了,眼簾低垂下去,聲音透著深深的失落,“他好像……還在生我的氣。”
姜蓉說:“你也知道韓競那臭脾氣,他到現在還記恨我跟他爸爸呢,所以你別太往心上去。”
葉珺綾擠出個笑來點點頭。
她跟著姜蓉去餐廳和韓照源打過招呼之后,坐了也沒幾分鐘,便提出要上樓去找韓競,韓照源和姜蓉應允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就上樓,敲響韓競房門。
韓競打開門,嘴巴里面叼著一支筆,有些痞氣,低頭看她,好看的眉心微微蹙緊,心底里的不歡迎悉數表現在臉上。
葉珺綾說:“你是小孩子嗎,氣生那么久?”
他將筆取下來,“照你意思,成年人就該好了瘡疤忘了痛?”
她搖頭,“成年人會權衡,我家和你家生意上多少往來,你以后是要接手韓氏的,這意味著你和我以后也會合作,你現在給你未來的合作伙伴擺這么一張冷臉,就不怕以后不好見面?”
他笑:“葉珺綾,就你成熟,你要是成熟,你也應該腦子明白點,你當初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除了落井下石數落我之外什么也沒做,還在那個時候離開我,你覺得你現在這樣,還能在我這里討到什么好臉色?怎么,你想我和你一樣,為了工作往來就假惺惺和你噓寒問暖?抱歉,我就是幼稚,我做不到。”
韓競句句話都帶刺,刺的葉珺綾臉色發白。
她在外多少也是葉家千金,人上人,獨獨到了韓競這里,面子什么的都成了浮云,她看著他,問:“你什么回到韓家?我當初那樣勸你,你都不聽,現在怎么會突然想通了?”
“我沒想通,”他懶懶靠了門框,“老頭子威脅我,蘇念被綁架了,我當時需要人幫忙……”
他頓了頓,“看你表情,你還不知道這事兒?你這個姐姐做的太不稱職了,你多少也該關心一下葉殊城,他和這件事也有關系。”
她一怔,她還真不是很清楚這件事,只是略有所聞,知道葉殊城之前卷入什么麻煩事兒,但不清楚韓競和蘇念都被卷進來,可是從韓競的話中,她辨析出一條信息。
——韓競是為了蘇念回到韓家的。
她當初以分手要挾,韓競都沒有妥協,現在居然因為蘇念就這么自己乖乖回到韓家任由韓照源擺布了。
韓競見她不語。催,“你沒事的話就走吧,我今天任務還重的很,沒時間跟你說閑話。”
韓競這種態度讓她心里憋屈極了,脫口而出:“你還真喜歡上蘇念了?”
韓競冷睨著她,“不行?”
她說:“你別做夢了,那天殊城給家里打過電話了,說他最近有結婚的計劃,遲幾天會帶那女人到家里見長輩,.趕出去,人盡皆知,那他是要和誰結婚?我不說你也該想到了吧?”
韓競怔了怔,好幾秒,才出聲:“葉珺綾,你真無聊。”
說罷,一把將門關上了,葉珺綾被關在門外,氣得跳腳。
而一門之隔,韓競靠在門板上,愣了好一會兒,低下頭去。
他覺得他一進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是聽到葉殊城和蘇念要結婚,他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心口堵極了。
……
葉殊城辦事利索,翌日真來了一個人接送蘇念上下班。
原本他想要自己順路帶她,可他的工作時間不那么規律,偶爾還會有晚上的應酬,他希望她嚴格走朝九晚五的時間,所以安排了這么個人來。
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名叫鐘嘉,.的行政部門做助理,葉殊城叫他來,最主要的任務就一條,看緊蘇念。
雖然他覺得她態度微微軟化,但是他并不放心,蘇念在他這里有前科,一邊溫言軟語迷惑他,一邊在心底打自己的小算盤,他不能不提防著。
蘇念就這樣開始上班,葉殊城和建筑設計部總監交待過,也因此,關于她和葉殊城之間關系的傳言就更多,自然有些不服氣的人,每每提到她,語氣尖酸刻薄,有些甚至不避諱地在她面前說某些人就是憑借旁門左道進入項目組。
她都一笑而過,倒是何曾每天瞎操心,生怕那些人影響到她情緒,成天開導她。
葉殊城可是給他下達了重要任務,在工作時間內都要照顧好她,事無巨細,每天下班前還要和葉殊城匯報,恨不能精確到中午飯吃了什么,一天下來對著電腦的時間有多少……
看得出,葉殊城有些發愁,不讓她工作,她簡直要抑郁成疾,讓她工作,就意味著每天會花些時間靜坐在電腦前作圖,他只能叮囑何曾一定要注意不要讓她在電腦跟前坐太久,結果就是,何曾不時地叫她去做些手繪工作,或者讓她干脆跑腿去取文件,權當讓她活動鍛煉。
剛開始蘇念頗有微詞,正在電腦跟前作圖作的興起,突然被人打掉叫去跑腿,可是來回幾次之后她也總結出規律,何曾連手機鬧鐘都定好了,就瞅著她在電腦跟前坐的時間呢,她問何曾:“說實話,你這么折騰我,是葉殊城交待的吧?”
何曾點點頭,見她一臉不屑,趕緊說:“葉總是為你好。”
她煩躁起來,“什么時候你也站到他那邊去了?”
何曾說:“他是我領導啊。”
“……”
蘇念頓時就覺得談不到一塊兒去了。
她也拗不過葉殊城,認命了。
鐘嘉這個人話很少,每天就像個木頭人,只是每天早晨在酒店樓下等,白天就在建筑設計部等她下班,一路上她坐在車上。鐘嘉就沉默著開車,兩個人一天下來連話也說不到十句,她有試探性地和鐘嘉套近乎,對方完全不吃這套,基本上都是幾句就能把天聊到死路上去的那種,幾天下來,她也沒了心勁,只能想別的出路。
先不說孩子的問題,要她一直跟個犯人一樣生活,她接受不了。
又是兩周過去,葉殊城帶著她去醫院做了第一次產檢。
有賴于蘇念這段時間的配合,她身體各項指標都還算正常,只是缺乏一些微量元素。
將近六周的胎兒,在b超機子屏幕上是個小胎囊,很模糊,但是確實存在在那里,醫生又叫蘇念和葉殊城聽胎心,隱約但又真實,蘇念整個人都是愣的。
葉殊城眼底發亮,拉著蘇念的手,唇角帶掩飾不了笑意,“蘇念……那是我們的孩子,你看到了嗎?你聽……”
她沒說話,她看到了,也聽到了。
在這之前,肚子里的孩子對她來說抽象極了,她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可是這一刻,就在她眼前,就在她耳邊。
她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緊縮,有些抖,被葉殊城發現,他將她手攥的更緊,“沒事吧?”
她臉色發白,搖頭,“沒事。”
她的心跳的厲害,葉殊城之前那句話又在她耳畔響。
——孩子也會怕。
還有安子晏說的。
——你這是殺人。
不同的聲音和思緒交織在她腦海里面,她整個人被撕扯著,被他禁錮著,她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而葉殊城全然沉浸在喜悅中,從b超室里出來,還在醫院的樓道里,他攥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完全不顧場合。
她反應有些慢,好幾秒,才要收回自己的手,他攥的更緊,眸子鎖緊她的眼,俊朗的臉上漾著明媚的笑,“蘇念,謝謝你。”
停了幾秒,他又開口,嗓音醇厚低沉:“我愛你。”
她腦子變成一片空白,她無法思考了,連掙扎也忘了,任由他攬她入懷,他微微低頭,在她耳邊重復。
“我愛你。”
她臉色發白,唇有些哆嗦。說不出話,而他將她抱得很緊,很緊。
……
從醫院離開,兩個人去了公司,蘇念到自己工位上坐也沒坐,叫了何曾去小會議室,然后將門鎖了,對何曾說:“何大師,你得幫我。”
何曾被她這一陣動作弄的一頭霧水,“幫什么?”
“我要想辦法去一趟醫院,我還要想辦法離開這里,能夠離開晉城最好。”
何曾摸不著頭腦,“什么意思?”
她聲線抖起來,眼眶泛紅:“我……我得把孩子打掉,不能再等了,要立刻打掉,不然,我……”
她語無倫次,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何曾嚇了一跳,摸了紙巾給她。“你別急,別哭啊,什么事情慢慢說。”
她眉心緊皺,眼淚流的更洶涌,“不能慢,不能再慢了,再等下去,孩子還會長大的,還會……”
她壓抑著幾乎要破喉而出的哭聲,手在自己小腹上輕按。
“我看到孩子了,我還聽到胎心了,這是一條命啊……”
何曾才算是聽明白了,看著她這模樣也不好受,臉色為難,“你這是何必呢,你要是真不想要這個孩子,那你哭什么?你不是喜歡葉總嗎,現在沒有許靜禾了,你又懷了葉總的孩子,那天他找我去勸你的時候,我覺得他對你也是真心的,你為什么不試著寬容一些,忘記過去……”
“他是程凜,”她的眼淚越擦越多,“何大師我沒有和你說,他就是許靜禾當年喜歡的那個男生,他換了名字身份,可他就是那個把我扔在火海里的人,他還在我和許靜禾被綁架的時候選了許靜禾,他要帶許靜禾走,他不管我死活……”
何曾并不知道后來發生的事情,她試圖說清,可是她的思緒和邏輯都是混亂的,話說的亂七八糟,何曾聽的迷糊,想打斷她,可看她哭泣的可憐模樣,又開不了口。
她低下頭去,啜泣出聲,“他說他愛我。可他關著我,他找人監視我,這是愛嗎?如果這是他的愛,我寧可不要,我不能這樣過日子的,難道我這輩子都要像犯人一樣嗎?我不愿意,他讓我覺得害怕,從以前到現在,他只是想控制我,我最討厭別人試圖控制我……何大師,我真的很害怕,我們這樣的關系怎么能生活在一起?不會幸福的,孩子怎么能生在這樣病態的家庭里?也不能跟著我,不然連個家都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繼續,何曾越聽心越沉。
她到最后喉嚨哽的說不下去,捂著臉坐在椅子上彎下身去,身體一抽一抽,好一陣子,抑制住哭泣。抬頭擦臉,又看向何曾。
“何大師,你幫幫我,鐘嘉看我很緊,我一個人沒辦法擺脫他的,我想你……”
“蘇念……”他打斷她,臉色為難,“你真的想打掉孩子嗎?這還沒去你就哭成這樣,你確定你下得了手?”
她氣息還有些亂,抽抽鼻子,“下不了手也得下,只要孩子還在,他就不會放過我,一旦孩子沒了,他肯定容不得我在他身邊的。”
何曾嘆口氣,看著她紅腫的眼睛,他不覺得她真的能夠做到下狠心把孩子打掉。
“我要是幫你,讓葉總知道,我這份工作就沒了,這個你清楚的吧?”
她一怔。好幾秒,臉色暗淡下去,艱澀出聲,“……對不起。”
她都忘了,對何曾來說最重要的是工作。
沒有人會幫她,不管是孩子的事情,還是逃離葉殊城身邊。
何曾說:“蘇念……”
“算了,”她面如死灰,打斷他,“是我不該說這些,我只是……”
她停下來。
她只是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瘋到想要留下孩子,但她沒勇氣。
跟著她和葉殊城,孩子會生在一個畸形的家庭環境里。
跟著她,孩子會和她一樣流離失所。
跟著葉殊城,她更不愿意。
連日來她一直生活在這種無形的煎熬之中,她真的快要崩潰了,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何曾說:“你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我建議你冷靜下來再思考,你以前一直很理智的,但是現在……我覺得你并不理智。這種情況下,你做出的決定有可能將來有一天會讓你自己后悔,你也不希望吧?”
她面色慘白,不言不語。
何曾嘆了口氣,“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她沉默許久,應了個單字,“好。”
……
車子行駛在路上,車廂內氣氛沉悶,鐘嘉在前面開車,她在后座上看著車窗外發愣,好久,扭頭問鐘嘉,“等一下能不能繞一下,去寧遠路一趟?我想去那里買東西。”
鐘嘉面無表情,視線在車內后視鏡上看她一眼,“蘇小姐,我先送你回酒店,要買什么東西我等一下再給你買了送過去。”
蘇念靜了幾秒,“我想買內衣。”
鐘嘉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頓時有些尷尬。
她又說:“那邊有一家店是我經常買的,我去挑好就出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進去,你跟著我,還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
鐘嘉有些為難,她這樣咄咄逼人。
鐘嘉說:“這樣吧,我先給葉總打電話請示一下。”
她提醒,“要去寧遠路,下個路口就該拐彎了,這件事我今天已經和他提過,你要打電話也不是不可以,等我過去下了車你再打,省的我看到煩。”
她話說到這一步,鐘嘉臉上有些掛不住,沉默片刻,說:“那好,我送你過去,我跟你一起進去買。”
她沒再說話,車子果然在路口拐彎。眼見接近寧遠路,她咬咬牙,突然出聲:“鐘嘉……”
他應了一聲。
她氣若游絲開口:“我……我肚子痛……”
鐘嘉大驚失色,從后視鏡里面看到她面色慘白,手忙腳亂停車,這個路段車也不好停,又往前開了一段距離才找到一個臨時停靠點,他回頭,發現蘇念已經在冒汗,捂著肚子,很痛苦的模樣。
他慌了神,“怎么了,疼的很厲害?”
她虛弱地點點頭,“你送我去醫院好不好?跟前有醫院嗎……”
這個臨時停靠點跟前恰好就是個醫院,僅僅相隔幾十米,鐘嘉趕緊打開車門將她扶著去了醫院。
在急診,鐘嘉緊張至極,見蘇念被醫生推入隔間,拿出手機來趕緊給葉殊城打電話。
中間僅僅隔了一道藍色簾子,蘇念在床上拉住旁邊的護士。壓低聲音,“我和你們醫院的一個醫生聯系過,你幫我叫她過來好不好?她叫林迦南,是你們醫院婦產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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