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面很安靜,葉殊城眉心微微蹙起,看著蘇念的眼神充滿憂傷,好幾秒,低下頭。
“你不可能那么輕易就原諒我四年前做的那些事情,愿意和我做朋友已經有些反常,”他深吸口氣,保持著那個低著頭的姿勢,“我吻你的時候你沒有推開我,后來那天晚上……”
蘇念面色不太自然,別過視線,聽見他繼續。
“我當時就覺得你有些奇怪,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會再接受我,哪怕做什么炮,友,但是那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我應該信你。”
他突然笑了一下,“其實說白了,我那時候有一點僥幸心理,總想著,說不定你真的就原諒我了呢,朋友或者炮,友,什么都好,只要還能見到你,我覺得我可以接受!
他話說的很慢,蘇念面色微微發白,手指無意識緊縮,心也沉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去樓下買食材,上樓之后發現你反鎖臥室門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是有目的的,我大概猜到和數據庫有關……”他抬手扶著額頭,“我本來以為你拿走數據庫是要用來搶單,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把信息泄露到網上去!
他苦笑了一下,“不過也像你,夠狠。”
她喉嚨有些哽,“我……”
出口一個字就停下來。
要解釋什么呢?說把信息泄露到網上的不是她是孟易平嗎?多惡心,像是狡辯,現在恒易得利,做了惡人還要為自己辯駁洗白,將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去,她做不到。
葉殊城緩緩抬頭看著她欲言又止,艱難扯出個笑,“沒事,我既然能把東西給你,就能想辦法承擔后果。”
她看出他不由衷的笑容,到了現在他似乎還想要輕描淡寫讓她安心,她鼻尖驟然泛酸,咬唇,好幾秒,說:“所以你知道那天下午我要用電腦,是有別的企圖……”
“嗯。”他似乎是在回想,“你說余總快回來了,我就想你大概是要有行動了,但其實……”
他頓了頓,唇角一抹自嘲的笑意,“很可笑,那時候我都還帶著一點僥幸心理,我把電腦給你,然后我離開,就是想,說不定呢,說不定你最后會選我,而不是為了恒易和余總,這樣不擇手段,以身犯險來拿數據庫……”
旋即輕嘆一聲,“以前不知道,要死心這么難!
自己給自己的希望,都是假的,明明她話已經說得那么清楚,可他就是學不會放棄。
“后來我們去超市,你說你之后就不會到酒店來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我輸了!
他說到這里,瞳仁無意識緊縮,眉心微微蹙起,本能一般,抬手就去摸煙,拿出來一支卻沒有點燃,夾在手指間,視線呆呆愣愣地落在煙上,心臟仿佛被濕淋淋的海藻纏繞,勒緊,呼吸有些困難,吃力地道:“而且我沒有想到,你拿到數據庫之后,立刻就要走,明明余總回來還要幾天,你連多一天都不肯留在我身邊,我本來以為你拿到你想要的,至少……”
似乎也是覺察自己的滑稽,笑一下,抬手將煙放唇間,拿了打火機過來。
手在發抖,打滑兩次,咔噠咔噠,打火機聲響在無限安靜的房間里面,像是重錘一樣,一下下砸在蘇念心口。
好不容易才點好煙,他吸了一口,呼吸稍微拉長,白色煙氣里面,眼眶逐漸泛紅,他低下頭去,沉默地抽煙,那模樣看起來十分消沉。
蘇念看著他,眼底一點點溫熱的濕意彌散,視線也變得朦朧。
她掐著掌心,告訴自己不能再被假象欺騙,沉了口氣,問他,“既然在超市的時候已經知道我拿了東西,為什么不說破?”
他嗓音有些啞,“如果說破,你那天晚上還會留在酒店嗎?”
她一愣。
“你不會,你會立刻走,你可能多一秒都不會裝模作樣留在我身邊,不說,至少……”
至少還能有最后一個晚上。
他一直沒抬頭,抽著煙,低頭的姿勢讓煙氣都往眼睛里面鉆,熏的眼睛疼,他慢慢地合眼。
就算使勁兒掐著自己掌心也忍不住,蘇念低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裙子上,暈散一點一點的水漬,她擦掉,又流出來,到后來,喉頭哽的厲害,呼吸也不暢快,話也說不出,一點點輕微的啜泣聲,傳出來。
葉殊城聞聲一怔,背脊僵硬,很快抬頭,看見她流淚,他有些無措,皺眉,好幾秒,手忙腳亂將煙扔煙灰缸里面,抽了紙巾起身繞過桌子,彎身下去,似乎是想要給她擦眼淚,可是手又堪堪停在距離她臉還有幾公分的地方,好一陣,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用紙巾拂過她眼角。
溫熱的液體浸透紙巾,他的心也變得潮濕而柔軟,擰眉,“你別哭了,哭什么?我說了我都能解決……”
她突然就別過臉,躲避他的手,繼而又動作很大氣一下子站起身,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她眼底有盈盈淚光,看著他,“我不相信你。”
他怔了幾秒,也直起身子,凝視著她,不語。
腦子是空白的,想不到要說什么。
“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一個字都不信,不管是你放任我拿東西的話,還是你說自己能夠解決,我全都不相信,葉殊城,我不信你,以后也不會信你,你不能……”
她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越說情緒越激動,眼淚肆意洶涌地流下,她哭出聲音來。
那哭聲撕扯著他的心臟,讓他面容蒼白不能言語。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攬她入懷,不能安慰她——
不,不是不能,是沒有資格,是他已經做不到。
他沒有勇氣,可即便他鼓起勇氣,她也不需要。
唇動了幾番,好一陣才慘嘶啞發聲:“我……我知道!
隔了幾秒,又說:“別哭……行嗎?”
他語氣似輕哄,似哀求,他見不得她哭,太痛了。
她也覺察自己失態,胡亂地擦臉,忍著眼淚,深深吸口氣,平復著呼吸,好一陣,才說:“你說這些沒用的,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早就已經決定了,我和你之間不可能,你不要想用內疚綁著我,沒有用!
他愣了幾秒,抿唇,低頭,“沒你想的那么復雜……我沒打算用內疚綁住你!
頓了頓,“那樣沒意思,蘇念,我這輩子已經注定就這樣了,我想你幸福,我給不了你……”
他攥了攥拳,聲音有些飄忽,“別人能給你……也好。”
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重復,“也好,總好過你在我身邊……”他慘淡地笑,“在我身邊你總是不開心,我不懂……我總是讓你傷心流淚,讓你受委屈,以后我希望你能夠過的開心些!
她臉上還帶著未干淚痕,竭盡全力地壓抑情緒。
他說的都是什么話,都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她覺得他應生氣,應該暴跳如雷,應該像以前一樣,每一次她激怒他,他恨不得將她撕碎,那就很好,她不用再猶豫不決,可現在……
他變了。
葉殊城默了幾秒,又笑著說:“有時候我甚至想,我寧可你是來報復我的,至少你做這些事情,是因為我,可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為了余總和恒易,你心里,連仇恨的余地都沒有留給我!
“你只是不在乎而已。”他抬手按了一下眉心,輕輕吁出一口氣,嗓音變得十分緩慢,“你遲早會忘了我!
“你不要說了,”她突然打斷他,“我不想聽,難道你覺得我應該銘記你?記什么,記住你是怎么折磨我怎么羞辱我嗎?”
她已經斂了所有情緒,話音冷冰冰,尖銳地刺他心口。
她不會忘記,曾經一次又一次,被他深情假象欺騙,這一次她不能淪陷,她一定要做個了斷。
他恍然,面色晦暗地搖頭,“不……我也覺得你應該忘了我,忘了那些讓你痛苦的經歷,那樣對你比較好,可是我又怕……”
復又說:“我很怕!
她近乎殘忍地說:“你說這些沒有用。”
他沉默下來。
他一向沒有多么強烈的傾訴欲望,從認識到現在,這是第一次,他想說。
想讓她知道,他是怎樣想念她,怎樣銘記她,想讓她知道他的恐懼。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這樣將自己的軟肋毫無防備展示給別人看,哪怕他知道她心里已經沒有他,可他想說。
然而她已經不想聽了。
她又開口:“我今天來是和你說清楚,我不會因為寰亞的事情內疚,也不會因此就覺得欠著你的。”
“我沒想……”
她又打斷他的話,“今天我給你機會。”
他愣了愣。
“你可以告訴警方是我拿了數據庫,就今天,我不會否認,什么結果聽憑警方處理,但是葉殊城,我不欠你的,你明白我意思嗎?”
她一席話已經說的很平靜,若不是紅腫的眼,根本看不出她也曾泄露過一點點脆弱情緒,她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那目光冷漠到極點。
他足足愣了幾秒,腦子非常緩慢地轉動。
在她來之前,他想過,她為什么還會來找他。
簡直可怕,到她說這一番話之前,他心里的僥幸都沒有死,他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掙扎一般,將她主動提出見面當成是一個契機,盡管沒有勇氣說出口,可心底里還是存有期待的,哪怕萬分之一可能,他希望她回心轉意。
可是結果她依然是來做個了斷的。
她來,不是因為他,只是為了她自己,她想要為自己求個心安,就像她所說的,她不想懷抱內疚活下去,所以她自己送上門來,給他機會結束這一切。
見他面色發白,沉默不語,她又殘忍繼續,“如果你還抱著我會因為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回到你身邊的想法,現在你可以不用心存幻想了,我話已經說的很清楚,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從四年前你決定和陸容安訂婚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成了定局,我曾經因為你改變過自己的決定,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所以你現在可以做決定了!
他了然,默了片刻,聲音低下去,“你知道我不可能把你交給警方!
“我不知道,”她平靜地回:“你會做什么決定我都不知道,葉殊城,在我以為我了解你的時候你讓我失望,現在我不會再揣測你會做出什么決定,但今天我既然來了就不會怕,你可以有你的選擇,但是如果你選擇放我走……”
她頓了頓,“那我真的就會走,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接受任何道德綁架,機會我已經給你。”
話音落,一片詭異的靜默蔓延。
很久很久,他都沒有說話。
已經疲于思考,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當然不會把她交給警方,但是很明顯,她并不相信他。
她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帶著企圖的,就連他對她的寬容也不是真的,她以為他想要再次束縛她。
他沒有辦法讓她信任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白費力氣,他對她的傷害已經銘刻在她骨頭里面,他無論做什么都沒用。
沉默冗長到她覺得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卻突然出了聲音,“如果我讓你走,你會留在晉城嗎?”
她怔住了。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眉心緊蹙,眼眸里面的哀傷化成一片霧茫茫,重復那個問題,“你會留在晉城嗎?”
她唇動了幾番,才艱澀道:“我……我不知道!
來這里的時候,她連明天都不確定。
她不相信他,所以她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才來的。
他又說:“我希望你留在晉城。”
語氣有些落寞,像是自言自語,又重復一遍:“我希望你留在這里。”
哪怕不在一起,也沒有關系,只要知道她身在何處,只要偶爾的,還能看見她……
她愣了一會兒,避開他目光,視線找不到妥當落腳點,她看向窗外很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
他緩慢地點點頭,好一陣,說:“你走吧!
她聞言,回頭看向他。
而他已經起身,慢慢折回自己椅子那里坐下去。
他的表情看起來疲憊至極,靠著椅子,抬手蒙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多說。
他太累了。
他早就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可他為什么就是學不會死心?
還天真的以為她來,是因為她也想見他,以為她可能會改變心意,以為她會原諒他。
可是誰的原諒都不是無底洞,她曾經原諒他,是因為那時候她對他還有感情,而他揮霍掉了她對他最后的信任,愛情是一種消耗品,他到這一刻才看清事實,她對他的愛沒有了,徹徹底底死掉了。
蘇念站在原地,半響,沉聲問:“你考慮清楚了?”
他手放下來,神色恢復淡然,幾乎輕不可聞,“嗯”了一聲。
她站在原地,有一陣沒有動作。
該說的話好像都已經說完了,她覺得她該走了。
她明明已經做好決定不會再心軟,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猶豫,然而也僅僅是這短短的幾分鐘,她很快就斂了神色,轉身往出走。
拉開的瞬間她聽見他最后一句話。
“蘇念,祝你幸福。”
她攥著門把的手無意識緊了一下,旋即邁步走出去,沒有回頭。
外面的rita抬頭看到她的時候神色分明是有些驚訝,因她眼淚還在源源不絕流出來,她也不同rita說話,逃難一般,步履匆匆要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迫不及待要逃離他。
她本來以為她不會動搖,她本來以為她真的已經徹底死心了,他從前就愛說些令她誤解令她困惑的話,讓她分辨不清她在他心里的地位,這是他慣用伎倆,可她差那么一點點就真的又丟盔卸甲。
在他面前,她在四年前就已經喪失一切,就剩下這一點點可憐的自尊了,可她險些又放棄,她要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掐著掌心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一趟來,她回去的十分狼狽,腳步虛浮,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停車場的,坐在車子里面,伏在方向盤上,她泣不成聲。
回到家綿綿和余昆還沒有回來,她徑直去了自己房間,洗過臉之后無比疲累地躺在床上。
腦子里面一片混沌,幾乎無法思考。
忘了問,葉殊城要怎么收拾她留下的這個殘局,不過那也都和她沒有關系了。
她覺得余昆說的是對的,痛到這樣撕心裂肺的愛情,不該是人生的常態,她想要簡單的,平靜的生活,想要一段沒有陰霾的感情,葉殊城都給不了。
她也一樣,她曾經指望自己會成為他的治愈系,可是到了現在,她連最基礎的一點點信任都沒辦法給他。
這就是盡頭了。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綿綿扒在床邊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揉一下眼睛,笑了,“怎么不上來!
綿綿就挺笨拙地爬上來了,縮到她懷里,抬頭問她,“媽媽,你不高興?”
她說:“沒有啊。”
“你眼睛紅紅的,你哭了?誰欺負你了?”
她搖頭,“沒有,誰也沒有欺負媽媽,媽媽就是……”
她哭也哭過了,這會兒,心里好像沒有那么難受了,只剩下荒蕪,空空的一大片。
她把綿綿抱緊了一點,額頭挨著綿綿的,轉了話鋒,“綿綿想要個什么樣的爸爸?”
小丫頭眼睛發亮,“你給我找爸爸了嗎?”
她笑了一下,“還沒有,先征求你的意見!
綿綿說:“我想要長的好看的。”
她無語,這么小的年齡就是外貌協會。
“我們開家長會那次你記不記得,rob那個新爸爸,好帥啊,我喜歡那樣的!
她覺得腦仁疼,笑出聲,“你喜歡美國人?”
“哪個國家其實也不太重要,就是要好看。”小丫頭擰眉,似乎在思索,“還有,要對我和媽媽好的,不能讓媽媽傷心流眼淚!
她一怔,笑容也變得僵硬。
“綿綿,如果……你爸爸,他有很多毛病,他以前有些冷酷,做了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你現在還愿意接受他嗎?”
綿綿想了想,搖頭,“既然爸爸是可以換掉的,我為什么要選一個會傷害別人的爸爸呢,我想要好爸爸,長的稍微不那么好看也沒關系,但是要有好心腸,對我和媽媽好,對別人也好。”
她又問:“可如果你爸爸已經改變了呢?和以前不一樣了,后悔傷害別人了呢?”
綿綿皺眉,“那要看是什么傷害了,如果很嚴重,那還是要換掉!
停了幾秒,說:“像是我以前那個爸爸,一直沒有來看過我的那個,就不要了,他都不來看我!
這話刀子一樣地刺著蘇念的心,她艱澀發聲:“他不是不愿意來看你……”
綿綿扁了扁嘴,“我覺得他就是不想要我!
“沒有……”
她有些嘴拙,發覺自己解釋不清。
葉殊城曾經多期待這個孩子,沒人比她更清楚。
她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很殘忍的事,可她不得不做,她那時候沒得選,葉殊城把她逼到了絕路。
一切陰差陽錯,已經來不及,他和她,誰錯的更多,已經無從考究,她只想讓一切翻篇,她想往前走,她想要給綿綿一個正常的,沒有陰霾的家庭環境。
她摸摸綿綿的臉頰,“綿綿,我會給你找個爸爸,一個好爸爸!
……
寰亞信息泄露報警過去兩周,從美國來的什么專家也宣告束手無策,整個寰亞就像是風中將滅未滅的一點燭火,一切搖搖欲墜,管理層和基層都有大批員工離職。
.給的寬容離職政策也讓更多人投入離職熱潮,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寰亞公司內部已經慘不忍睹,大片的格子間變成空位。
也沒有管理層來穩定人心,所有人都覺得寰亞大概是被放棄了,不出幾天,.總部人事開始邀約寰亞剩下的員工進行逐一面談。
.這邊來,進行最后的收尾。
寰亞的信息泄露像是一陣颶風,留下一片狼藉,.董事會因為這一次信息泄露又湊在了一起,加上葉顯挑撥,沒過幾天,.召開了一次正式的董事會議。
還掛名為,應對危機的緊急董事會。
葉殊城沒有想到,葉瑾則會親自出面。
他已經想不起有多久沒有見過葉瑾則。
整個會議因為葉瑾則和葉顯的出現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葉殊城經歷過不少這種場合,其實本來還算鎮定,應答董事會成員提出的問題和質疑,并承諾信息泄露屬于意外事件,不會再發生。
可是葉瑾則和葉顯一直沒有說話。
不提問題,也不發表意見,就那么靜靜聽著。
葉殊城莫名的開始心慌。
這種感覺已經很陌生,好像回到他剛剛被抓回葉家的那個時候,他拼命想要逃,卻逃不出去,他被軟禁起來,他們的冷漠讓他覺得他就像個跳梁小丑,他們那么傲慢,只差沒有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那種無力和對自己的深深厭惡再一次攫緊他的心。
那里坐著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葉珺綾被他們接納,是因為她善于討巧,她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們,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選擇做他們眼中的怪物,他寧可他們厭惡他,恨他,也不想他們瞧不起他。
可現在,很糟糕,他的底氣也在被抽離,董事們一個一個愈發尖銳的問題指向他,他簡直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信息泄露畢竟非同小可,董事們態度難得一致的一邊倒,認為他的管理失誤是造成這次危機的首要原因。
前半段都糾結在信息泄露原因上,可是由于警方也說不出個頭緒來,最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危機公關和善后的問題。
葉殊城表情看似篤定,成竹在胸的模樣,“善后工作大家不用擔心,解約工作已經到收尾階段,至于寰亞……”
他頓了頓,深吸口氣,“.的信譽度,所以我決定舍棄寰亞,寰亞的員工會被妥善安置,只要可以滿足客戶的合理賠償條件,.這邊后期的發展不存在任何問題。”
聞言,在座董事皆倒抽一口涼氣。
一個分公司,就這么沒了。
葉殊城補充:“目前我認為棄卒保帥是最穩妥的做法,.這些年,分公司數量已經翻了一倍,分公司一多,難免會出現管理漏洞,這一點我承認,這次危機的確存在管理疏漏,但我認為這也是警醒,我在寰亞發展前期制訂的政策本身有問題,或許是我太急于求成,以后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在開設分公司以及制訂分公司發展規劃上,我會比以前更加謹慎!
這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既態度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說以后會更謹慎,.這些年的迅速擴張,這都是有賴于他,董事們交頭接耳,有幾個態度也算稍微軟化了一點。
一直沉默的葉顯這時候突然開口:“問題是,你棄了卒,能夠保得住帥嗎?”
所有人都一愣,看向葉殊城。
這問題犀利無比。
葉顯又說:“從你目前的危機公關政策看,不管是給予客戶足夠賠償來滿足客戶,還是安撫寰亞員工,都需要大額資金,你有沒有算過需要多少錢?.在寰亞的前期發展中已經一直在墊錢,這一次還有足夠資金周轉嗎?”
葉殊城眸子微微瞇起。
葉瑾則架子十足,只能葉顯說話,他早就知道他們會抓住資金這一項。
他默了幾秒,說:“有!
葉顯面色猶疑,“.主要業務正常運營的情況下,有嗎?”
葉殊城掃視一眼四周,那些目光分明充斥著懷疑,他繼續道:“我已經找到足夠資金周轉。”
葉顯擰眉,似乎是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用私人資金來周轉?”
葉殊城說:“私人不私人,不重要,.的正常運轉,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我傾家蕩產也無所謂!
葉顯眼角有點抽,他特意提出“私人”這個概念,.的窘迫處境,卻反被葉殊城用來表忠心。
這個董事會他籌劃了幾天,最后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葉殊城倒是擅長見風使舵,會議結束,董事們的意見出現一些偏差。
對葉殊城的不滿還是有的,然而卻也趨向于理解和給葉殊城一個機會。
葉顯不滿,十分不滿。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這些年來也就出現過這一次重大危機,他心有不甘,.之后,和葉瑾則上車,有些郁悶地問葉瑾則,“爸,您怎么什么都不說?”
葉瑾則位置擺在那里,號召力比他強,他無法理解葉瑾則為什么保持沉默。
葉瑾則說:“先看他怎么善后,收拾得了這個爛攤子,算他厲害,要是收拾不了,你再插手也不遲。”
葉顯有點沉不住氣,“爸,.了嗎?”
葉瑾則嘆了口氣,許久才回:“我離開家里之前,程頤找過我,說程凜的事情!
頓了頓,“可能是人老了,有些事情看開了吧,以前我是挺想把公司收回來的,總覺得給他就是落到了外人手里,可現在仔細想想,要回來又怎么樣?”
葉顯皺眉,聽見葉瑾則繼續:“你想要回來,是因為你想要擴張你手里的集團規模,那你就要自己去努力,我老了,我和自己親兒子仇人一樣對峙這么多年,也累了,不想再繼續了,我不幫他,也不攔他,我今天來,就想看看他現在是什么樣,等我看到了,我才發覺……”
葉瑾則聲音低落下去,“看他現在這么焦頭爛額,對付那些董事,看他跌落低谷,其實我也沒多好受,他到底還是我兒子,是你弟弟,我希望你在做事之前也能斟酌一下,剛才那么艱難的處境,他被所有人質疑,都沒有退縮,你看看我們已經把他逼成什么樣子,還要繼續嗎?”
葉顯蹙眉,“爸……”
他和葉珺綾已經成為慣性,.的管理體系,他這腦子一時半會兒根本轉不過彎。
“爸您別忘了,他當初在珺綾病危的時候,要挾一樣跟您談判,是他先逼咱們的。”
葉瑾則說:“那也是因為他心里恨,不樂意給珺綾骨髓!
葉顯嘆口氣,“您怎么站他那邊去了!
葉瑾則輕笑一聲,“我哪邊也不站,.挺過去,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我認他,要是他做不到,你就不要猶豫出手,至于你們兄弟間到底怎么協調以后的關系,我也管不了了,我說了,我已經老了,這些權勢財富對我來說都是身外物,我不想自己到走的時候,自己親生兒子還恨著自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知道,你有再多公司,也換不來一個家人,我有對不住程凜的地方,我彌補不了,總不能再添一筆新賬。”
說完,葉瑾則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葉顯無奈地扯扯嘴角。
葉瑾則真是老了,一點爭勁兒都沒了。
葉殊城最后還是賣掉了自己名下的所有房子,并接受安子晏建議,從安子晏那里拿了錢周轉,加上他原有資金,勉勉強強補上漏洞,然后他開始著手將望月島上所有娛樂項目以承包形式出讓,好盡快還清安子晏的錢。
安子晏覺得不用著急,但是因為清楚葉殊城也就那種性子,索性閉嘴。
反正望月島保住了,.也保住了,只損失了一個寰亞,而這個寰亞最初還是葉殊城為了蘇念而針對恒易建立的,算來算去,安子晏覺得也不算虧,這個結果還算好,安子晏如是對葉殊城說的時候,葉殊城笑了笑沒說話,那笑容分明是有些凄涼。
安子晏知道他大概是想到蘇念,也不說話了。
一切看起來趨向于塵埃落定,..的負面新聞也慢慢變少,恒易少了個競爭對手,這一段時間的簽約工作進展都很順利,余昆心情也很好,心情好了,工作順利了,就多了閑情考慮別的,在給綿綿確定好要去的早教機構之后,又開始忙不迭地給蘇念相算起介紹對象的事情。
余昆打從心里是想要蘇念和綿綿留在晉城的,這樣他就不會太孤獨,所以給蘇念找個在晉城的對象這事兒就更重要,他搜羅了好幾個目標,手機里面存了照片給蘇念看。
這一次,蘇念一反常態,居然認真看起來。
綿綿也湊過來湊熱鬧,聽余昆說要給她找個爸爸,小丫頭興奮的不得了,看照片比蘇念還認真,胖胖的小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幾下,最后停在一張照片上,激動起來,拉著蘇念,“這個不錯,我要這個給我當爸爸!”
蘇念和余昆都忍俊不禁,笑著看過去,蘇念一愣。
屏幕上的照片明顯是偷拍的,照片里面的男人坐在類似于會議室里的一張椅子上,低頭看著手里的電腦。
盡管算是個半側面,但她還是辨析出這張臉。
是韓競。
余昆瞅了一眼,果斷說:“這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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