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城愣了幾秒,手覆著蘇念抓著鐵桿的手,緊了緊,唇角扯出個淡淡的笑,似乎是想要讓她安心,“我也不會有事!
蘇念看著他,眼底情緒復雜難辨。
來之前她想了很多,也怪怨過他很多,畢竟連累綿綿受到傷害,她就沒辦法冷靜,她恨極了許靜禾這樣沒完沒了,而追溯到最初,她總能把這一切不幸歸咎于他,可是到了這一刻,她怨不起來了。
她說:“我是女人,帶著個孩子,說我是正當防衛可能還能過關,你這樣做,太不明智了。”
他一怔,旋即苦笑一下,“你都說了,是‘可能’還能過關,我冒不起這種險,而且要讓你被關在這種地方,哪怕幾天我也受不了,再說綿綿怎么辦?”
她鼻尖發澀,“……你圖什么?我沒有什么可以給你。”
他默了幾秒,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是不是在你心里我現在做什么都是有企圖的?”
她一言不發,聽見他繼續道:“蘇念,是你把事情想的太復雜,我和許靜禾的事情,就該我和她做個了斷,你和綿綿都不應該再被牽扯進來,傷人的是誰并不重要,許成傷了你和綿綿,我在場的話那一刀肯定會是我刺的,也許我已經殺了他也不一定!
她攥著鐵桿的手指緊縮,手背清晰地傳過來他的溫度,她的心口緊緊揪著,不能言語。
葉殊城又說:“許成那邊結果還沒出來,現在一切都不確定,你不要想太多,照顧好綿綿,她一定受到驚嚇了。”
她咬咬唇,終于艱澀出聲,“不行……”
他愣了愣。
“傷人的是我,”她盯著他眼眸,“我應該去自首,不管是什么結果……”
“你現在首要的是保護好綿綿,”他沉口氣,面色疲憊且無奈,“蘇念,你一向最冷靜最會權衡利弊,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許靜禾和許成盯上綿綿,就算你現在自首,被關起來,我也會因為做假口供,一時無法離開,誰來保護綿綿?”
她心一沉,低下頭去。
就算他不說,她也想到了,現在她根本不敢將綿綿一個人留在外面。
“先等許成結果,在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沒有定論,你安心等就好!彼终f:“我告訴過你信我這一回,蘇念,你要記住,哪怕我這輩子出不去,我也會保護你和綿綿!
這句話沒能安慰得了她,她看清他臉上的疲憊和憔悴,牢房里面條件并不好,她也不知道他還要在那里呆多久,離開警局的時候她的心情異常沉重。
……
翌日,許成人已經從手術室出來。
失血過多,加上動脈和左肺被刺破,人依然處在重度昏迷之中,被轉入重癥監護室里,嚴格監控生命體征,醫生告知許靜禾,接下來的七十二個小時內,許成依然算是處在危險期。
許靜禾整個人有些呆,重癥監護室是進不去的,她站在樓道里面,隔著窗玻璃看到里面病床上的許成。
許成頭上如今全是白發,護士給他做了兩個通道吸氧,加上四個通道輸血,手上腳上都扎了針,心電監控的粘片又帶著一大堆線,整個人遠看過去簡直像是五花大綁,橫豎都是各種管子和線,雙眼緊閉著,一張臉毫無血色,慘白的像是即將要入土。
許靜禾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昨天接到電話的時候,她著實震驚了。
她沒有想到,她對許成的抱怨會導致這種結果。
她的確很嫌棄許成,甚至可以說是憎恨,可是許成也是這世上僅有的,唯一一個還會關心她的人,到這一刻,她才后知后覺開始怕。
萬一許成死了,這世上她就連唯一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接近中午,有個警察來到醫院,和醫生了解了一下許成的情況,然后到重癥監護室門口看了看許成,再看一眼旁邊無精打采的許靜禾,先打招呼,“許小姐是吧?你好,我是警局派來,負責你父親案子的人,我叫江晨!
許靜禾面色恍惚,微微點了一下頭。
江晨問她,“聽葉殊城口供,你和他以前是戀人?”
她愣了一下,“戀人”那兩個字,仿佛一種嘲諷,直直刺她心口,她面色晦暗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聽說你們早就分手,為什么令尊會在昨天找到葉殊城,并攻擊他呢?”
她默了幾秒,“這我也不清楚!
江晨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滿于她的不配合,話鋒一轉,陡然變得犀利:“.的靜禾珠寶擔任設計總監,然后被掃地出門,包括那時候的盜圖事件,最終也是你和你父親做的,所以你父親是策劃好了去報仇嗎?”
許靜禾恍然明白過來江晨這是做什么,她攥緊了拳頭,一臉怒容,“警察同志,麻煩你搞清楚,現在躺在重癥監護室里面的是我父親!不是葉殊城!我父親已經那么大的年齡,還有殘疾,葉殊城他至于殺人嗎?!”
她嗓音突然變得尖銳,引來樓道一些人側目,江晨覺得頭疼,皺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也沒說不會問責,現在葉殊城人已經被刑事拘留,等待這邊的結果,好判定以什么名義上訴,但是許小姐,我們要搞清楚真真相,哪怕上訴,也要理清整個案件的過程,我希望你能夠配合一點,你這樣一直帶著情緒,我們沒法談!
許靜禾擰眉,“沒法談就不談了,不論我父親做了什么,也不應被這樣對待!你們有時間在這里問東問西,倒不如趕緊給葉殊城那種人渣定罪!”
江晨愣了幾秒,才說:“就算定罪也要搞清事實真相,也需要過程,許小姐,你能不能理智一點……”
“理智?”許靜禾凄厲地叫了一聲,繼而大笑出聲,也不顧還是在醫院,周圍來往的行人都在看,“我算是明白了,你們這些警察,不就是看葉殊城有錢?是吧,有錢人就占理,哪怕殺人放火你們一樣不管,就愛刁難我們這些平頭小百姓,我父親那么大的年紀,還是個殘疾人,被人用刀子捅了,現在你和我說要真相?!”
周圍圍觀的人變多,江晨面露難堪,“許小姐,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許靜禾視線掠過周圍人群,突然間就哭了出來,聲音很大,指著江晨鼻尖,“你們不就是看我們沒錢嗎?什么為人民服務,你們這些警察根本就是為有錢人服務!有錢人要是樂意就能隨便殺人,我父親就算做錯了什么,也罪不至死,再說一個那么大年齡的瘸子,你覺得能把葉殊城怎么樣?他年輕力壯,難道還非要用刀子捅我父親才能保護自己?.集團總裁!這種人根本就是仗勢欺人,你們要是不管,那就是助紂為虐草菅人命!”
江晨臉整個黑了,身上還穿著制服呢,一堆人指指點點的,許靜禾這明顯就是借機會撒潑,根本不是好好談話的狀態,他耐著性子勸:“許小姐,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們不是不問責,而是……”
許靜禾根本不聽,手一轉方向,隔著窗玻璃指向重癥監護室里面躺著的許成,流著眼淚打斷他的話,“你自己睜大眼睛去看看我爸爸現在成什么樣子了?你問問自己良心,你們這樣包庇葉殊城對嗎?!”
江晨已經徹底慌了神,許靜禾不是什么匪類,卻遠甚于那些犯罪分子,這種軟綿綿的道德控訴殺傷力極大,而且她甚至還點名道姓說出葉殊城的名字和集團公司名稱,分明是故意要把事情搞大。
“我們沒有包庇,我保證,警方會給你一個結果,你先靜一下聽我說……”
話音突兀截止于猛然亮起的閃光燈。
江晨回頭一看,圍觀人群里已經有三四個人拿出手機拍攝,他郁悶地厲喝一聲:“不準拍!都散了,這里有你們什么事兒!”
人群一陣唏噓,手機是收了回去,可影響無法估量,他再看一眼許靜禾,好一副梨花帶雨哭哭啼啼模樣,妥妥的弱勢一方,這樣重的心機,他氣急敗壞,“你倒是很擅長煽風點火,可我和你說清楚,靠你這點小聰明沒用,你要真想給你爸爸討個公道,首先要和警方配合,你什么時候想清楚什么時候來警局吧!
說完,轉身就走。
一路還走的不順利,一堆人嘰嘰喳喳的議論他也不是沒有聽見。
其實本來這種案子沒什么,他過來也就是先了解一下情況,可沒有想到許靜禾拿葉殊城的身份大做文章,這種懸殊的身份差會將案情復雜化,他想到剛才拍照的幾個人就覺得頭疼。
……
安子晏早晨接到rita電話,匆匆處理過公司的一些事情,下午趕到拘留所去找葉殊城。
目前許成情況不穩定,就連保釋也沒門路,拘留所畢竟也只是個臨時關押的地方,兩個人只能隔著鐵桿見面。
安子晏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一陣,郁悶開口:“什么情況?rita光知道你被拘留,而且還是刑事拘留?你搞什么……寰亞的事情才過去多久?公司事情那么多,你被困在這里,葉家人想不干涉公司都不行!”
葉殊城低著頭,一言不發,安子晏訓話跟訓孫子似的,他本想反駁,但想了想,還真沒有什么可以反駁的點。
安子晏說的都是對的。
安子晏罵完了,又問:“我聽說你用刀子刺傷了許成?”
葉殊城默了幾秒,靠近鐵桿,聲音壓低了一點,“許成昨天去蘇念那里,想要綁架綿綿,蘇念和他肢體沖突過程中,把他刺傷了,我正好過去……”
安子晏瞪大眼,遂視線掃了一下四周,也壓低了聲音,“你難道是在頂罪?你這可是做假供包庇,違法的!”
葉殊城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頓了頓,“但是安子晏,我不能不管,許靜禾對蘇念的仇恨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讓蘇念因此受牽連!
安子晏一臉恍然,“我那次還說,搞不好蘇念殺人放火你都要幫著,你還真……”
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好久,安子晏問:“可你確定這是最好的辦法?萬一許成真死了呢,要是過失傷人還好說,殺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運氣不好,你可能真的坐牢,你就沒想過后果嗎?”
葉殊城沉了口氣,“無論如何,我不能讓蘇念被拘留,一天也不行,這是我和許靜禾的事情,我犯的錯,就該我來承擔,蘇念和孩子是無辜的,而且孩子需要母親照顧,蘇念現在被抓,孩子要怎么辦?”
安子晏難以置信,“你腦子壞掉了?還真徹底不想你自己了,.也不要了嗎?”
他眼底隱隱透著陰蟄,“什么都沒有蘇念和孩子重要,昨天我見到綿綿就那么躺在地上,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蘇念也受了傷,如果蘇念沒有刺傷許成,也許受重傷的會是她,那樣我可能真的會殺人!
隔了幾秒,抬頭看安子晏,“安子晏,你要幫我,我現在沒法出去,你多幫我關注一下蘇念,許靜禾現在還沒有出現,我擔心……”
安子晏沒了耐心,“你倒不如擔心你你自己!現在警方說的是你刺傷許成,許靜禾就算找人麻煩大概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
“如果真這樣,最好不過,這也是我頂罪最重要的原因……”
安子晏怔住了,好幾秒,恍然覺察什么,“你意思,你現在是想要把許靜禾注意力都吸引到你這邊來?”
葉殊城點頭,“她的執念本身因我而起,現在以外界觀點,是我壞了許成計劃,刺傷許成,她對我怨念會加深,這也是好事,不然她一心想要折騰蘇念和孩子!
安子晏理了理思路,才嘆:“你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子……”
話頭頓住,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剛開始他覺得葉殊城這罪頂的十分沖動,以為葉殊城是頭腦發熱,被感情沖昏頭,現在看來,居然還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
葉殊城又說:“這一招湊效最好不過,但萬一不湊效就很麻煩,你一定要幫我留意蘇念和孩子,不要讓亂七八糟的人靠近她們!
安子晏十分無奈,表情懨懨明顯是不想答應,“我覺得你現在更應該操心你自己,許成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危險期持續三天,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真的死了呢,那你怎么辦?傷人事小,殺人就不一樣了,到時候想要把你撈出來就很困難,就算運氣好真撈出去了,.的總裁,以后別人怎么看你?葉家人也不可能幫你,你倒時候怎么辦?”
“所以我更要頂罪,萬一許成真的死了,我出不去,總好過蘇念出不去!
“……”
安子晏徹底不想說話了,總覺得自己實在浪費口舌。
葉殊城卻還不死心,“安子晏……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幫我照顧蘇念和綿綿,不然我在這里也不安穩!
“知道了知道了!卑沧雨逃行┎荒蜔,“我會安排,你放心!
葉殊城這才松了口氣。
安子晏問:“那你呢?”
葉殊城一愣。
安子晏打量著牢房,“這鬼地方住的習慣嗎?聽說這地方伙食都不怎么樣,你那胃受得了嗎?”
葉殊城低了頭,敷衍道:“我沒事!
“吃不慣你也要吃一些,不然你那胃又要犯病,你堅持幾天,現在警方咬的很緊,主要等許成那邊的情況,只能祈禱許成沒事,那樣后續就很好處理。”
葉殊城沒再說話,安子晏又呆了一會兒,也找不到什么話來說,只覺得心情很沉重,離開之后,就拿著葉殊城給的號碼給蘇念打電話。
……
許是頭天的驚嚇過度,綿綿這整整一天精神依然不好。
蘇念腦子里面還是亂糟糟的,何曾為了趕進度,讓助理把她筆記本電腦給她送了過來,好讓她在病房作圖,可是她的心沉不下來,和何曾好說歹說,才把自己的工作推出去,然后她就一直看著綿綿發愣。
綿綿時睡時醒的,醒來的時候會和她說幾句話,也不多,安安靜靜看一會兒電視,儼然沒了平日里活潑的模樣,這令她更不安。
安子晏來的時候,綿綿就坐在床上看電視。
安子晏推門進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綿綿。
不得不說,他心里還是有些好奇的,看過見面才知道,葉殊城酒精是哪里來的自信。
眉眼間真的有相似之處,再加上蘇念和葉殊城的過去放在那里,就連他這個外人也覺得八九不離十。
蘇念在病床邊椅子上坐著,看到安子晏忙起身,“安總。”
安子晏看她一眼,笑了笑,“你老叫的那么生分,怪怪的,你干脆叫我名字得了!
蘇念有些不自然,看到安子晏視線又直勾勾落綿綿那里,她摸摸綿綿頭發,“綿綿,叫叔叔。”
綿綿眨眼,聽話地叫了一聲,“叔叔!
安子晏愣了幾秒,看著綿綿歪了腦袋,好奇地打量著他,旋即笑了。
小丫頭有一雙靈動的眼,與死板的照片截然不同,這樣看著他,他快被萌化了,好像心底的郁結也散了些許。
這種感覺怎么說,有些奇妙。
別說葉殊城,就連他見過綿綿也覺得心都化了,也難怪葉殊城奮不顧身要護著。
他從前真以為葉殊城會孤獨終老,也想不出葉殊城那么冷面冷情的一個人,有了孩子是什么樣子,可現在,當他見識到了,不得不動容。
他這一瞬突然就釋然了。
好像沒有必要再為葉殊城打抱不平,沒有必要再去斥責葉殊城的做法有多愚蠢多么危險,孩子就是理由,有了這個理由,一切都足夠了。
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這世界給葉殊城莫大的寬慰。
他本來責怪蘇念,可他現在也不怪了——
蘇念能夠在葉殊城做過那些事情之后,堅強地生下這個孩子,已經實屬不易,好像也沒了理由再對她苛責,畢竟四年前的事情,她才是真正無辜的受害者。
安子晏問綿綿,“你叫綿綿?”
綿綿點頭,“叔叔你叫什么?”
蘇念笑了一下,按著綿綿肩頭,“沒禮貌,叫安叔叔就好,問什么名字?”
綿綿嘟嘴,“這里才這么講究嘛,之前在國外的時候,不管叔叔阿姨大人小孩,都叫英文名字的……”
安子晏被逗笑了,彎身抬手輕輕捏了一把綿綿的臉,“叫我安叔叔就好,我是你爸……”
這個自我介紹沒做完,蘇念就使勁咳嗽一身打斷。
安子晏瞥了她一眼,才想起,葉殊城的身份綿綿依然不知道。
綿綿瞪大眼,“你是我爸爸?”
蘇念臉都黑了,“不是,綿綿,你看電視,我和你安叔叔有話要說。”
安子晏笑著直起身,卻被綿綿一把拉住了手。
綿綿仰頭看著他,“你是我爸爸嗎?”
蘇念十分尷尬,“綿綿,放手,都說了不是……”
“可他剛才說了!”小丫頭突然不依不饒,抓住安子晏那個蹩腳的斷句不放。
安子晏也覺得有些窘,這要讓葉殊城看到還不得弄死他,他本來想說的,分明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他拉著綿綿手,“綿綿,剛才叔叔說錯話,你別在意!
小丫頭填上浮現巨大的失落,短短幾秒,眼底居然蓄了一層淚光,安子晏有點慌,抬頭對蘇念做口型——哭了!
蘇念怔住,繼而彎身去看,小丫頭真的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她心揪起來,“綿綿,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
綿綿抽抽鼻子,眼淚滾落下來,“我想要爸爸……”
安子晏和蘇念均是一愣。
“要是有爸爸,我們家里就多一個人幫忙,一個厲害的人,就不會有人像昨天那樣欺負我了……”
小孩子嗚嗚咽咽的聲音令蘇念心碎,有些無措,坐在床邊給綿綿擦眼淚,抱住綿綿,“沒事的綿綿,那種事以后不會發生,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說著說著,自己也難受起來,眼眶發澀,喉頭有些哽。
安子晏在旁邊站著,突然說:“綿綿,你有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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