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過的格外漫長。
安子晏也沒事干，對著那看守各種恫嚇的，看守嘴巴咬的緊，也知道自己這回犯的是彌天大罪，死活不肯在他跟前開口說一句那酒是怎么來的。
公職人員受賄瀆職，這罪行定下來，那就是職業(yè)生涯的結(jié)束，那看守一直耷拉著腦袋，一副喪家犬模樣，安子晏死活問不出，便罵了幾句，最后也覺得沒意思。
事后問責(zé)是遲早的事情，然而這會兒，無論做什么，也沒辦法改變眼前這種令人焦躁的現(xiàn)狀，手術(shù)室里葉殊城還在經(jīng)歷生死一線，而蘇念呆呆坐在他旁邊，哭是哭完了，眼圈還是紅紅的，手攥著自己衣服，將裙角揉的皺巴巴。
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出來，已經(jīng)是凌晨五點多的事。
安子晏率先迎上去，而蘇念腿軟的厲害，起身的時候還倒了一下，手撐住了才站好，走過去，聽見安子晏已經(jīng)在問醫(yī)生情況。
醫(yī)生摘掉口罩，眉心緊鎖，“目前出血是止住了，穿孔也修補了，但是他胃部有不止一個創(chuàng)口，情況比較復(fù)雜，建議是在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半天，如果沒有二次出血，問題就不太大。”
頓了頓，“但是這次很嚴(yán)重，就算運氣好，術(shù)后恢復(fù)好，后遺癥也是肯定會留下的，他這胃是老毛病了，喝酒簡直就是自殺，誰給他的酒？”
一旁看守訕訕低頭不敢說話。
平日里其實找著晚上值班這種時間塞錢看人的也有過，他權(quán)當(dāng)賺外快了，從來也沒出過事，哪里想得到這次會出這么大的麻煩！
醫(yī)生嘆口氣，和安子晏說：“這事兒你們回頭再去調(diào)查，現(xiàn)在我先把病人安排到重癥監(jiān)護室里面去，接下來到中午十二點這幾個小時是重點觀察期，里面安排護士看，你們在外面也留神注意，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找我。”
有護士從手術(shù)室里面將移動床推出來，蘇念和安子晏趕緊跟過去。
蘇念跟的吃力，她心悸的厲害，醫(yī)生的話一點兒也不能令她安心。
移動床上葉殊城雙眼緊閉，面容依舊蒼白，眉心微微皺著，似乎是陷入一個不安穩(wěn)的夢境之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她又有流淚沖動。
什么時候開始眼淚變得這么多，她也說不清楚，看著護士將他推入重癥監(jiān)護室，她和安子晏被阻隔在門外，她又倉皇地擦眼角。
眼淚是最沒用的，她厭惡做無用功，只會顯示出自己的懦弱。
到早上五點多，保鏢打來電話，綿綿醒過來，正鬧騰，她不得已，趕緊去綿綿病房里，小丫頭正哭。
安子晏請來三個保鏢，均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會哄孩子，圍著綿綿使出渾身解數(shù)，小丫頭還是不領(lǐng)情，哭著叫媽媽。
蘇念推門聽見哭聲就趕緊進去，綿綿看見她，才慢慢安靜下來。
保鏢被打發(fā)到一邊去，蘇念抱著綿綿哄了好半天，小丫頭身子一抽一抽的，“我本來以為你被壞人綁走了……”
蘇念笑了一下，“沒有，這幾個叔叔是來保護咱們的，有他們在，沒人會欺負(fù)咱們。”
小丫頭嗓音還打顫，“他們也和我說你沒事，說你只是有些事情出去一下，我還以為你和爸爸一樣，不要我了……”
蘇念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將孩子抱的更緊，“我沒有，綿綿，你爸爸也不是不要你，你爸爸很愛你的。”
小丫頭抽抽鼻子，“你騙人的，他都不來看我！”
蘇念心里更難受，低頭摸摸綿綿的臉頰，“他不是不來看你，只是不能來，綿綿，你再等等，我很快讓你見爸爸好不好？”
綿綿似乎是愣了幾秒，咬咬唇，小臉蛋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卻別扭地低了頭，“不要，他都不來看我，我也不見他了……我要把他換掉，換賀叔叔！”
蘇念擰眉，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卻無從說起。
她發(fā)覺自己有些事情是真的選錯了，可是回頭看，那時候她哪里有別的選擇？
她擰眉擦干凈綿綿的眼淚，無聲地嘆息，過了幾秒，突然問：“葉叔叔也生病了，你要不要看看他？”
綿綿愣了一下，抬頭，“他在哪里？”
她抱著綿綿去重癥監(jiān)護室，自然是進不去，也只能站在窗外，綿綿皺眉看著里面的人，扒拉著窗玻璃。
安子晏看到這一幕，饒是他一個大男人也覺得有些心酸。
葉殊城依然是昏迷狀態(tài)，綿綿看了好一會兒，和蘇念說：“葉叔叔好像病的很嚴(yán)重……”
蘇念點頭，“不過他會好起來，等他好了，你就可以和他說話。”
綿綿有些憂心，又看向葉殊城，“葉叔叔好可憐，等他好了，我去哄哄他。”
蘇念和安子晏均是一愣，安子晏笑了，插嘴：“綿綿，那你一定要好好哄哄他，他會很高興的。”
天亮了之后，安子晏先打了幾個電話。
第一個打給許成所住的醫(yī)院，許成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他郁悶地掛斷之后打了第二個，給拘留所。
拘留所那邊說已經(jīng)有警察在過來了解情況的路上，另外那邊也在查監(jiān)控，并承諾一定會給出一個解釋，安子晏這才放心了一點。
負(fù)責(zé)葉殊城這個案子的警察江晨很快過來，問過葉殊城的情況，又問看守頭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許是因為看守總算見著個自己那邊的人，這才怯生生說出昨晚深夜里有人探訪葉殊城。
江晨瞪大眼，“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這種探訪合規(guī)矩嗎？！”
那看守縮了縮腦袋，“我也不知道會出事的……”
“你等著被革職吧。”江晨一點也不留情，回頭又看一眼安子晏和蘇念，“你們誰跟我去一趟拘留所？昨晚事發(fā)突然，有些保外就醫(yī)的手續(xù)還得辦。”
沒辦法，安子晏回頭安頓，“蘇念，你留在這里，我去拘留所。”
安子晏跟著江晨去了拘留所，先辦理手續(xù)，之后看過監(jiān)控才嘆，許靜禾這時候真是蠢的令人驚喜，技術(shù)已經(jīng)在監(jiān)控畫面里面辨析出她的臉，還截取了她給葉殊城那瓶酒的畫面。
一切一目了然，雖說大家都知道許靜禾許是想要報復(fù)才做這種事，但無可否認(rèn)，這是違法的，江晨立刻就去醫(yī)院找許靜禾。
許成遲遲未醒，許靜禾在醫(yī)院樓道長椅上坐著發(fā)愣，就見江晨氣勢洶洶過來了。
江晨心里有火氣，之前許靜禾撒潑耍無賴，害得他被人拍了視頻傳到網(wǎng)上去，為這事兒領(lǐng)導(dǎo)沒少罵他，他早就看許靜禾不順眼，許靜禾現(xiàn)在自己送上門，真是天賜良機。
許靜禾見他走近，條件反射一般彈著起身，一臉戒備姿態(tài)，“我爸還沒醒。”
江晨冷笑了一下，“我是來找你的。”
她猶疑問：“找我？”
“對，”江晨懶得和她周旋廢話，“來問問你昨天去拘留所，都做了什么？”
許靜禾臉色驟然就變了，“你胡說什么……”
江晨扯扯嘴角，“你其實挺沒腦子的，許靜禾，拘留所有監(jiān)控，你做事之前都不抬頭看的？”
她面色煞白，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你說了什么讓他喝酒的？”江晨又問。
許靜禾沒有回答，反而一臉急迫問：“他死了嗎？”
江晨擰眉，許靜禾又急著問：“死了沒有？！”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jīng)不怕坐牢了，從她幾年前試圖自殺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早就完了，可她怕的是，萬一她坐牢了，葉殊城并沒有死，她這牢都坐的不甘心。
江晨說：“他死了你更沒活路。”
聞言，她身體虛晃，后退了一步，突然間，笑起來。
是大笑，喪心病狂那種，江晨傻了眼，“許靜禾，你神經(jīng)病吧……”
話沒說完，就見許靜禾突然轉(zhuǎn)身，往相反方向跑。
江晨足足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低低爆了一句粗口，拔腿追過去。
……
安子晏走了沒多久，蘇念接到一個來自賀梵的電話。
賀梵會議結(jié)束之后沒有在外停留，提前返回了晉城，聽那端聲音人還在嘈雜的機場，電話里問蘇念在哪里。
蘇念猶豫了一會兒，才如實回答：“我在醫(yī)院。”
賀梵一愣，“誰生病了？”
她沉了口氣，心一橫，說出來：“你知道葉殊城的事情嗎？”
那端應(yīng)：“知道，看到網(wǎng)上新聞……他不是被拘留了么？”
“嗯，他在拘留所出事了，現(xiàn)在人在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所以我也在這里。”
那端沉默了幾秒。
蘇念知道這可能不是說出來的好時機，然而，她覺得她必須說清楚，不然等賀梵發(fā)現(xiàn)什么，反而更難解釋。
“我一直沒有細問你和他到底什么關(guān)系……”賀梵停了一下，“我本來覺得這年齡，有個前男友什么的也不是大問題，可是蘇念，你現(xiàn)在到底怎么想的，什么意思，我希望你能和我說清楚，我不喜歡這樣拖泥帶水。”
蘇念默了幾秒，問：“我走不開，你能來醫(yī)院一趟嗎？”
有些事情，她覺得在電話里面說出來，未免太敷衍，那端賀梵似乎是猶豫了幾秒，才應(yīng)：“你把地址發(fā)我，我下午過去吧。”
最后一句話儼然語氣已經(jīng)變了，起初還是帶著一點點興奮的，到最后，變得很低落。
蘇念掛斷電話，心亂的厲害。
原本她是打算過自己的生活，就算讓葉殊城和綿綿相認(rèn)，她也并沒打算和葉殊城在一起，但是現(xiàn)在，她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心動搖的很厲害。
她以為已經(jīng)完完全全死掉的那些感情，其實也并沒有真如她所想，能視而不見。
葉殊城直到中午也沒有醒過來，醫(yī)生過來看了一眼，倒是說已經(jīng)度過危險期，蘇念十分不放心，追著問醫(yī)生，“可他一直沒有醒過來，沒關(guān)系嗎？”
醫(yī)生表情已經(jīng)釋然許多，“放心，目前他這個屬于低鈉昏迷，正常情況，他現(xiàn)在身體很多微量元素指數(shù)全都是不達標(biāo)的，還有一點轉(zhuǎn)氨酶紊亂，是酒精引起的，目前沒有生命危險已經(jīng)是萬幸，有些并發(fā)癥后遺癥都是正常的，這幾天熬過去就好了，后續(xù)還需要治療，包括以后哪怕出院了，估計這輩子都要忌酒了。”
蘇念被醫(yī)生這一席話說的，心忽高忽低的。
喜的是，他總算脫離生命危險，憂的是，他的身體狀況依然不容樂觀。
被轉(zhuǎn)入普通病房之后，她和綿綿就可以守在旁邊，葉殊城這會兒倒像是睡的很沉，呼吸勻長，綿綿知道他病的嚴(yán)重，這會兒乖的很，就安安靜靜在旁邊看著葉殊城。
蘇念心里始終還有點不太安穩(wěn)，畢竟葉殊城一直都沒有醒過來，她如坐針氈，數(shù)著秒，沒等到葉殊城醒過來，先等到了賀梵。
賀梵來到醫(yī)院先給蘇念打了電話，蘇念出去也不敢走遠了，將賀梵叫到樓道說話。
賀梵抬眼看一眼病房的門，上面一扇小窗，透過玻璃看得到綿綿拖著下巴在病床邊，而葉殊城躺在病床上沉睡。
賀梵扯了扯唇角，回頭看蘇念，“先下樓說完再過來不行？”
樓道實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身邊不停有人來去，賀梵不悅地皺眉看著蘇念，只見蘇念一臉為難，“他身邊……現(xiàn)在沒人照顧。”
賀梵了然，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有些譏誚，看的蘇念心里極其不舒服，他說：“我這才出差幾天？”
蘇念低頭，那種感覺糟糕透了，她覺得對不起賀梵。
賀梵說：“你應(yīng)該有話要說吧。”
蘇念硬著頭皮，開口：“綿綿是他的孩子。”
賀梵并不意外，畢竟之前第一次相親的時候葉殊城就出來攪局，還說他和蘇念不合適，儼然對蘇念充滿占有欲，他點頭，“可我想不明白，之前看你明明是已經(jīng)不打算和他繼續(xù)，為什么這時候改變主意？你要知道，現(xiàn)在他身陷囹圄，被牽扯進過失傷人的案子里面，搞不好還會變成過失殺人，你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改變心意？”
她面色發(fā)白，咬了咬唇，“傷人的，不是他，是我。”
賀梵怔住了，好幾秒，難以置信問：“你說什么？”
她深深吸口氣，“那個許成，是我傷的，他要綁架綿綿，我沒辦法……我很害怕，那時候葉殊城正好來看綿綿，他和我說不會有事，說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我就信了，他讓我走……”
她一席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極為艱難，“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的，我不知道他會被拘留，還會出事……”
賀梵呼吸都一頓，“這是違法的你們知道嗎？”
她不語。
她當(dāng)然知道是違法的，她從一開始就難逃其咎，可是葉殊城是無辜的，這種違法的事兒，會折進自己的事兒，葉殊城為她和綿綿做了。
賀梵面色有些恍然，低了頭，好久，才說：“他對你居然用情這么深，做到這一步。”
蘇念繼續(xù)沉默，只是手指無意識緊縮。
腦子里面是安子晏說過的話，這世上她還能遇到哪個男人，像葉殊城這樣對她？
賀梵也找不到話說，葉殊城好像都把事情做絕了，他自認(rèn)自己是做不到這一步的。
他和蘇念之間的交往一直不溫不火，像是很多相親男女的交往模式，以結(jié)婚為目的，不需要多深厚的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最重要的是看是否合適。
他思想比較開化，不在乎蘇念有孩子，只覺得蘇念性格還好，綿綿也很可愛，有這么一個家，倒也很不錯，有時候他甚至有些向往，會期待以后在一起，然而……
葉殊城的所作所為，讓他自愧不如。
他問蘇念，“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啊？”
蘇念沒太明白。
“你想和他在一起？”
賀梵以視線指了指病房。
蘇念面色晦暗搖搖頭，“沒……”
賀梵面色有一絲悵然，她看到，又說：“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他出事了，我真的很內(nèi)疚，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這樣，我有些后悔，我應(yīng)該自首的，這樣他就不會……”
“自首挺笨的，”賀梵笑了一下，“他竭盡全力護你周全，肯定也是不想你有個萬一，你現(xiàn)在自首，是浪費他心意。”
她別過臉，鼻尖又發(fā)澀。
她覺得葉殊城很傻，簡直蠢到家。
她有什么好，其實根本不值得。
“萬一他真坐牢了呢？”賀梵又問，“許成現(xiàn)在情況不好，外面輿論鬧的這么厲害，這官司很難打，有關(guān)系也不敢動，要是他真坐牢了，你怎么辦？”
她急了：“我不會讓他坐牢的！就算坐牢也是我去。”
她攥著拳頭仰頭對著他，那表情那義憤填膺模樣像個女戰(zhàn)士，他盯著她，好幾秒，笑著說：“我沒見過你這樣。”
遂又問：“你會為我這樣嗎？”
蘇念愣了愣。
“你不會，”賀梵篤定道，“不過這是當(dāng)然的，我也不會為你這樣做……”
他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疲憊，“本來我以為是他對你單方面的，現(xiàn)在看來，我還是想的太單純了。”
話音落，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有些事情不說破，彼此也明白，似乎是到頭了。
好久，蘇念艱澀發(fā)聲，“賀梵，我剛開始，真的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的，我沒打算……”
“我知道。”
賀梵表示理解，“可能你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想什么，有時候不幸反而能夠讓人看清楚自己，這樣，也好……”
隔了幾秒，他才繼續(xù)，“總好過我和你看對眼，都結(jié)了婚，才出事，到時候你怎么選？給我我也受不了。”
蘇念恍然，笑了笑，點頭，“……也是。”
打從一開始，她看上賀梵的，就這點。
他也很理智，而且永遠進退得當(dāng)知曉分寸，她不能否認(rèn)，和賀梵在一起，她會覺得很輕松。
輕松到，她甚至不需要挖空心思去斟酌怎么說，他會懂。
就像現(xiàn)在，來來回回了了幾句話而已，好像什么都說清了，也說完了。
完了，就是真的完了。
她連思考怎么委婉表達“分手”的措辭這種功夫都省了。
賀梵又說：“你和余總說過這些事情沒有？”
她搖頭，蹙眉，“還沒有，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等他回來了好好說清楚，他肯定是要訓(xùn)我的……”
她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在電話里面和余昆坦白，但她很明白，要是說了，余昆肯定會立刻放下工作趕回來，她不想給余昆帶來那么多麻煩。
賀梵好像也已經(jīng)找不到什么話來說，好一陣，才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蘇念喉嚨有些哽，點頭，“嗯”了一聲。
賀梵手里拎了一個小禮盒，拿起來遞給蘇念，“綿綿喜歡吃甜食，我開會的時候那邊有當(dāng)?shù)靥厣鹌罚瑤Я艘稽c，你幫我給她。”
她猶豫了一下，賀梵笑，“我還是她的賀叔叔啊。”
她這才接過來。
賀梵走了之后，她回到病房，意外地發(fā)現(xiàn)，葉殊城已經(jīng)醒過來了。
聽見推門聲響，轉(zhuǎn)過臉，與她視線相撞。
他面色依舊慘淡，整個人看起來還很虛弱，她心口似有針扎，一點點細微的痛，慢慢走過去，“你醒了。”
他點了一下頭，她看清他前額有汗，蹙眉摸到紙巾為他擦，焦急問：“你哪里不舒服？”
他艱難地喘息，“……沒事。”
她十分著急，“你難受你要說出來，我去給你找醫(yī)生……”
綿綿也湊了過來，“葉叔叔，你哪里難受啊？你聽媽媽的話，我們找醫(yī)生給你看。”
葉殊城表情一頓，好幾秒，艱難扯著唇角，似乎是想笑。
但胃部痛的厲害，也笑不出，表情十分別扭。
蘇念見他這樣覺得自己心臟都仿佛被撕扯，抬手按了床頭呼叫鈴，手覆在他額頭，想要安撫他，“沒事的，很快護士就來了，先幫你看看。”
“蘇念……”
他終于費力地吐出兩個字來。
不過是被他叫了一下名字而已，她眼眶倏而就紅了。
他一抬手，她就拉住他的手，他又含含糊糊叫了一聲，“綿綿……”
綿綿一愣，旋即攥住他另一只手，“葉叔叔，你不要怕，我和媽媽都在這里陪著你呢。”
他表情像是欣慰了些，緩緩閉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聽見蘇念的聲音，她的話是對著綿綿說的。
“綿綿……他不是你的叔叔，他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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