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涌了過來，有香濃辛辣的酒水自頭頂撒下，有笑聲此起彼伏，她知道，那是對她與他的祝福。
青瓷碗遞上前，火光映在酒面上，微微漾漾。
他接過喝了一口，可是沒有將碗遞給她，只眸底深深，一瞬不瞬的望住她。
她笑，接過他手中的酒，卻是盡數倒在地面。
然而下一瞬，她已翹起了腳，搭住他的肩，唇便點在了他的唇上。
在四圍的歡呼中，那香濃醇厚卻苦澀咸酸更是火辣無敵的味道霎時竄遍了全身，又卷做熱浪，將二人淹沒，融化……
情綿酒，酒如其名，情如此酒。兩情相許中總是先甜后苦，只有經歷了無數考驗與磨難才能體會個中滋味，才能更深刻的感受這來之不易的纏綿，回味悠長……
她再一次醉了，于火光流轉中望住他，而后身子一輕……
她自然而然的靠在他的胸口，手環著他的頸子，目光對著他堅毅的下頜，只覺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帳簾劃落，隔絕了外面的喧鬧。
他將她輕輕放到床上，撫著她鬢角的發絲，久久的望著，而后緩緩的低了頭……
無法形容的一個吻，輕柔的輾轉，無限的纏綿，氣息交錯，心跳相對。
他們吻了許久，已是唇瓣微痛，齒間干澀，然而誰也舍不得停下來，好像一旦停下，就會面臨永久的分離。
奇怪，她怎么總會有這樣的感覺？
終于，他放開她小小的舌尖，又輕輕的吻了吻紅潤的唇瓣，埋首在她頸間，半晌不語。
她摸著他如銀的長發，盯著有些暗淡的帳頂，似是自言自語道：“玄蒼，我們在一起似乎只有兩年吧，可是怎么覺得咱們好像經歷了許多的磨難？還好像……”
他抬了頭，長指徐徐掃過她的鬢角……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早已消失不見，然而她在他眼中，依然是當初那個膽小又遲鈍卻讓人心疼的小姑娘。
“那是因為，你讓我等了太久……”他吻了吻她的眼睛：“累了一天，睡吧……”
她在他的溫柔下閉著眼，長睫輕顫，連聲音也略帶顫抖：“我已經睡了五年……玄蒼，我好怕。我忽然覺得，我若是睡了，便再不會醒來，或者依然要睡上好久，而且即便醒來，卻看不到你了……”
她的手落在他的掌中，與他五指交錯。
耳邊是他輕柔話語：“不會的，我就在你身邊，無論你睡上多久，我都等你……”
她果真睡著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仿佛在欣賞世間最貴重的珍寶，要將她的一絲一毫皆刻入心間。
許久后，他方閉了眼，將她摟入懷中。
唇角留一絲笑意，卻有一聲嘆息悠悠的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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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睜開眼睛，直接對上一雙冷銳的眸子。
唇角一彎，卻又皺了眉：“你一夜沒睡？”
“比你早醒了一會……”
她眨眨眼：“我睡覺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五年了，再難看也看習慣了……”
“你……”
她本以為會聽到贊美的話，結果卻得了這么一句，然而他一本正經不似在開玩笑的樣子又讓她無處發火。
她跳下床，氣鼓鼓的瞪他。
他則坐在床邊，冷銳的眸底綻出春意，只笑意微微的看她，終是將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她轉了身子，驀地眼睛一亮。
跑到粗糙的桌案邊，向他端端的福了一禮：“不知錦翎可否有幸為陛下梳洗更衣？”
他勾唇一笑，緩緩踱到桌邊。
她拾了梳子，一下又一下梳理那如銀似雪的長發。
大概是那顏色太過刺眼，她的眼角有些發澀。
“玄蒼，還記得肅剌人那個古老的諺語嗎？若是能給心愛的人梳頭發，那么他有多少根頭發，便會使他們結多少世的情緣……”
手被輕輕握住，銅鏡里的人正深深的看著自己：“錦翎，我從不束發。今天，你可以為我束發嗎？”
她咬唇點頭，拾起一束銀絲……
銀絲如雪，在她掌中閃爍光芒。
“玄蒼，這頭發的顏色雖然極美，可是我不喜歡，我們把它變成原來的黑色好不好？”
“好……”
“可能會很久，十年……二十年……你一定要等我……”
她不知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怔住。
他卻笑著點頭：“好……”
起了身，攬她入懷，輕吻她的鬢角：“怎么還哭了？”
她攥緊他的衣襟，臉埋在她胸口，聲音哽咽：“玄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覺得心里特別難過……”
她好像聽到他嘆了口氣，卻又笑道：“好容易出來一回，自是要開開心心的。快把眼淚擦了，想想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我們不回宮嗎？”
“為什么要回宮？”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半晌方道：“我說去哪便去哪嗎？”
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悉聽尊便！”
掛著淚珠的長睫閃了閃，略帶疑惑的吐了句：“天涯海角？”
他大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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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帳子，蘇錦翎一下子怔住了。
這是……
記得來時，依舊是白雪皚皚，于火光下碎閃如星。寒風依然凜冽，刮得臉皮生痛，而一路上，是他一直將自己護在披風里，暖意融融。
可是現在，目力所及皆是青翠，就連柳樹也抽出了嫩嫩的芽，如條條流蘇般在風中搖曳。氈帳點綴在碧海之間，宛若降落到人間的白云。
她驚叫：“我這是睡了多久？”
他攬住她，長指牽引了她的目光……
帳頂的邊沿處，還有冰凌在緩緩融化，于朝陽中滴落晶瑩。
“你醒了，春天便來了……”
春風攜著他的輕語點在耳畔，同來的還有青草與野花的淡香，那是春的氣息。
她立即開心起來，抓住他的手，興奮道：“我們現在去哪？”
他望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唇角微勾：“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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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在哪？
海角在哪？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幾日是她前所未有的快樂。
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危險，只有他……
他們行走在天地間，他們奔跑在原野里，他們徜徉在春風中，他們沐浴在星光下，每每回了頭，都會撞見一雙眸子。
那是一雙宛若冰雪初融的眸子，有春天的柔波滿溢而出，又暈染了整個天地。
而這整個的天地里，只有她，只是她……
“玄蒼，你這樣只是陪著我，不用去理朝政嗎？”
他只是笑著看她，將她微亂的鬢發別至耳后：“在我心里，你就是天下……”
他很少對她說情話，可是這幾日，他但凡開口，便令她耳紅心跳。
她一邊暗自開心，一邊又心生不安。
這幾日，她享受了太多，擁有了太多，自從二人相識，是從未有過的放松與快樂。
然而，可能是她在惴惴不安中生活了太久吧，眼下的幸福來得太快太多太滿，只是一覺醒來，便堆疊到眼前，令她應接不暇。然而更為忐忑的，是讓她感覺到不真實，仿佛下一刻，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會是什么事？
她已不敢去想。
她忽然記起離宮那天，他曾說：“我們快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到底是什么來不及了？
她不敢去問，仿佛只要話一出口，就連這幻境都要打破了。
她只能牽著他的手，感覺他的掌溫柔而有力的包裹著她，然后一同走過這片春暖花開的天地。
是她多心了吧？其實有他在身邊，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她抬了頭，正迎上一雙目光。
如春水融融，浸化了所有的冷銳。
她一瞬不瞬的望住他，望住他眸中的一雙小人兒，認真道：“玄蒼，我喜歡你……”
那雙小人兒忽的一顫，仿佛有細石落入了靜寂的湖面，微波漾漾。
他環住她，埋首在她發間：“錦翎，我也喜歡你……”
藍天上，有白云飛過。
青草間，有蟲聲呢喃。
有一縷風，卷了這兩句輕語，騎在那只掠過他們身邊的蝴蝶身上，遙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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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他們來到了風華江，登上了那座孤山。
鳥瞰江面，聽漁歌唱晚，二人不約而同的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冬天，他們從肅剌小鎮回來，亦是在山頂遙望皇城。
之后，在無數次的回憶中，宇文玄蒼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若是當日果真沒有帶她回宮，又當如何？
可是時間從來不給人重新選擇的機會，與其在往事中追悔不已，不如……
“錦翎，若是以這江山為聘，娶你為妻，如何？”
她猛的轉了頭，看向他。
他上前一步，拾起她的雙手，緊握掌心。
他竟是有些緊張，以致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他認真的望住她的眼睛，生怕她聽不懂般，再次重復道：“我想娶你！我知道你依然在乎我身邊的那些女人，可是我不能將她們逐出宮，我只能保證我的人，我的心，只屬于你一個。錦翎，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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