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宮里女人】
“你要跑去哪里?”茹茉覺得道路越來越顛簸,不由得忙詢問。
偓佺并未有停下腳步的意思,邊跑邊說,“如果我說我迷路了,你信嗎?”
“就算你不迷路,咱們也會被胡兵殺死,我脖子上的傷口也會流血流死!比丬匀讨鳖i上的疼痛,只覺得青山還在,就是柴火沒的燒了。
偓佺未顧回應(yīng)茹茉的話,只顧朝前跑著,他的臂膀已被飛來的尾刀刺中,在他抱著她的手臂輕輕一顫后,繼續(xù)沒有放松的緊緊抱著,仿佛她是他的珍寶一樣。
一陣沉默之后,踩過了很多順下翻滾的石頭,跑到了一個上坡的位置。偓佺開始大口喘息,茹茉又欲開口詢問時,他先一步地回答了她,“現(xiàn)在后有追兵,前有山崖,你看怎么辦吧?”
茹茉回首望去,看見胡兵已經(jīng)攀爬在半山腰了,突然她死死地握住了偓佺臂膀上那還沒拔下來的尾刀柄,一刻也不放松的吼道;“偓佺,兵符在哪里?”
“冷茹茉..........”偓佺瞪著前方,難以置信的神色錯愕的在臉上掠起,邪魅的笑顏在皎潔的月色下顯得那樣詭異駭然,“我從來都沒有喜歡上過一個人,但是現(xiàn)在我真的好想去喜歡去愛一個人了!”
“偓佺你鬼說些什么東西啊?我問你兵符在哪里?你快把兵符交出來?”茹茉加深了語氣,狠狠地說,手卻不停地顫抖著。
偓佺朝前走了幾步,駐足,腳下便是萬丈懸崖,淡然一笑,輕聲說,“冷茹茉,我忽然很羨慕起鬼鴛鴦來!
“偓佺,你要做什么?兵符在哪里?”茹茉聽出了偓佺的聲音不對,一股不安的神情籠罩心頭,“完了,不是流血流死的,是跳崖跳死的。”
偓佺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朝前跳去,身體在急速的下墜,“啊——”茹茉驚慌的大喊聲,飄散在了懸崖的中央。
點點星子擠滿銀河,盈盈的滿月,高懸于天幕,柔和地散發(fā)著銀光,溫柔了夜間的每一個角落,浪漫了大地的每一處山河。
一個睫羽微動,卻被一雙大手?jǐn)埩藗滿懷,刺鼻的藥香充斥了大腦的每一個條神經(jīng),藥味熏得茹茉強睜開了眼睛。
“真夠能昏的,你都昏睡了一天兩夜了,還沒睡醒?”偓佺擰眉,伸手?jǐn)堊×巳丬缘牟鳖i,無措道;“明天還得給你換藥,傷口還沒愈合上!
茹茉愕然地注視著偓佺,抬起手掐掐自己的手臂,疼的,這么說,沒死嗎?動了動身子,伸手想要抓住月光,被偓佺大聲喝住,“干嘛呀?想死啊?”
茹茉驚得抽回手,稍平定了下心緒,打量了四周,這里是一個山洞,地上鋪著干草,洞口正好能看到天空的滿月,滿月亦將月光瀉了進來,如同一盞明燈。
“這么說,咱們從懸崖上掉下來,沒死?”茹茉轉(zhuǎn)過了神,回憶式地問道。
偓佺推開茹茉,將一個破了一大半的碗遞至她眼前,面色轉(zhuǎn)冷道;“你冷茹茉福大命大,我不讓你死,你休想死,快把藥喝了。”
茹茉詫異地乖乖的喝下藥,難以置信地瞥向偓佺,“你不殺我啦,還采藥救我?”
偓佺選擇沉默,竟有些心慌意亂的別過頭,他這是怎么了?不是應(yīng)該殺了這個災(zāi)星的死女人嗎,為什么當(dāng)抱著她跳崖醒來后的第一眼,是急切的想要看她是不是還活著,得知她還有口氣時,他又驚又喜,用了一整晚為她采藥,煮藥,是要等她傷好后,在殺她嗎?對、一定是這樣,只想等她傷好后,再做個了結(jié),他不屑于趁她之危。
茹茉輕輕地嘆息道;“偓佺,謝謝你救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終歸是要拿回兵符的,就算你掌握了兵符又有什么用,你真的以為得到兵符就是得到天下嗎?你能堵住悠悠之口嗎?你能讓大齊的百姓擁戴你嗎?”
偓佺忽然轉(zhuǎn)過頭,劍眉蹙成一座山峰,看了讓人心生膽顫,反駁一笑,“冷茹茉,瓊月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香婆婆的長子?”
茹茉點了點頭,吃力地站了起來,身子一個微顫退步,踉蹌地靠著洞壁,“國師你知道嗎?當(dāng)年我也是為了給爹爹報仇,才入宮,陰錯陽差的給蕭寶卷當(dāng)了妃子,所以你給香婆婆報仇的心情,我是理解的!
“理解?報仇?”偓佺徒然勾唇一笑,那抹微掀的弧度,勾勒了似月般的冰冷,“你錯了,我母親香婆婆那是死有余辜,她把畢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熏香,在她心里,親情都是淡泊的。我還不到三歲的時候,她便把我送去邵康節(jié)的身邊,學(xué)習(xí)梅花易數(shù).........”
“香婆婆對熏香的運用和掌控,可以說是出神入化了,不僅可以拿香料來治病,還能解毒,更能賺錢,但我不明白的是梅花易數(shù)和研制熏香有什么關(guān)系嗎?”茹茉的眸光定格在了幾步開外縹緲的月光上,輕聲問道。
偓佺身子微顫,那淡淡如白綢的光芒仿佛將自己包圍,一顆隱藏許久徘徊不定的心終究還是沉淪了,“因為這個世上有花神,學(xué)習(xí)梅花易數(shù)是為了用占卜之術(shù)算出花神娘娘何時顯靈,然后再用奉獻者的鮮血滴在花瓣上來祭拜花神,只有這樣才能研制出好聞的熏香!
茹茉眸色微頓,“或許這些都是迷信。”
“你可以當(dāng)做那個是迷信,但是你就是顆災(zāi)星,這個絕對不是迷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是我占卜出來的事實。”偓佺猛然緊緊地握住了茹茉的手,眸里滿是堅定的顫抖。
茹茉發(fā)現(xiàn)偓佺的手很涼,幾乎是冰涼冰涼,她努力地迎上他的眸光,一字一句地問道;“真的嗎?我是災(zāi)星,和我在一起的皇帝都難逃一命?蕭寶卷會死,那么,是不是有一天蕭衍也會因我而死呢?”
偓佺緩緩一笑,“如果梁王當(dāng)了皇帝,就也得死,當(dāng)然也不排除變數(shù)的,但那個變數(shù)我希望它不要發(fā)生..........你的命格很奇怪,某些地方既占卜的出來又占卜不出來,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樣!
“你說的變數(shù),就是殺了我,只要殺了我,就天下太平了嗎?”茹茉順著偓佺話里的意思,猜測道。說了半天,他還是想殺她吧,可是他口中說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不太奇怪了嗎?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是哪個時代的?她是書香世家冷秋霖的小女兒冷茹茉沒錯啊,難道這個也有假不成?
從一臉慘痛和無奈,到對面?zhèn)瑏鐣r難以掩飾的凄冷聲色,茹茉覺得恍如一場噩夢,夢里永遠(yuǎn)不能停歇的腳步,漫長的夜漫長的孤獨,夢醒了,蒼白如昔。
茹茉走向那一襲單薄的身影,撩開偓佺的袖子,赫然看見正在變黑變腫的刀痕,溫柔地問道;“是不是很疼呀?”
偓佺擰了擰眉,隨著微風(fēng)蕩起漣漪,這時,語言已是多余的,微微一笑,仿佛熱情的信使,告訴他,往事隨風(fēng),便是地久天長。
茹茉顫抖著伸出手,一滴淚掛在睫毛,湊近那臂膀上黑腫的刀痕處,輕輕地蹭著,心中牽起隱隱的痛,“上了藥,就都會結(jié)束的。”
傷口絲絲發(fā)散,一直傳到心頭,痛得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卻借助疼痛清醒,偓佺索性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茹茉溫香而芬芳的呼吸,長吁口氣,“你哥哥被皇上封為監(jiān)察刺史了.........”
茹茉不料偓佺會突然提起自己的家人,腦中緊繃的弦一松,強笑道;“怎么會提起這個?”
“你離開京城這么久了,我想你一定惦念家人,想知道他們的近況,想知道他們過的好不好,所以就說起這個了,怎么,你不想聽,不高興嗎?”偓佺不覺已冷汗淋漓,臉色驟然蒼白,全身不住的發(fā)抖。
茹茉顫抖的把隨身帶著的一包熏香粉倒入掌心,又把千萬句話齊齊逼到胸口,逼到嗓子眼,口微微一張,“不要對我這么好!
偓佺倒吸一口涼氣,澎湃的情緒奔騰翻涌,“你姐姐芯茉瘋了,如果當(dāng)年你留在皇宮的下場,或許也會跟你姐姐一樣,所以出來的對的,但我從不后悔我占卜出了你是個災(zāi)星,所以冷茹茉,我偓佺要為自己做一件事了,這件事就是...........什么皇位,什么權(quán)利,什么兵符,我通通的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只要和你冷茹茉在這山洞里做對鬼夫妻...........”
“偓佺國師,對不起,你怕是沒這個機會了!比丬赃b遙地伸出手,將掌心的粉末撒向偓佺的臂膀上,只見那塊黑腫的傷口,瞬間變成一塊青色的腐肉,一步步的惡化開來。
偓佺低吼了一聲,忍著骨頭澀澀的痛感,旋身,那些關(guān)于痛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他此刻只剩下一個感覺,那就是“痛”。
茹茉對上偓佺那已如死灰般的黑眸,不知目光糾纏了多久,終于她開口道;“偓佺,其實你長的真的很好看!甭牪怀龅恼Z氣,聽不出的感情。
偓佺倉惶地呲牙咧嘴,哈哈大笑,笑得滿臉髯須飄動,十分詭異,“冷茹茉,想不到你也有狠心的一面,你竟然下的了手,要殺了我..........”
茹茉揚起一抹即將煙消云散的笑容,在偓佺的傷口上畫下了點點滴滴的告別,獨自冰冷,寸寸無情,“我是宮里出來的女人,為了蕭衍,我什么事都可以去做,你要怪就怪我吧,快告訴我,兵符在哪里?”
偓佺爆發(fā)出一陣狂笑,“天啊,好一個宮里的女人,我真恨沒早些除掉你,但是你放心,不用我詛咒,你也得不到長久的幸福..........”他用最后的激動把她橫抱起來,提著決絕的一絲氣力,乖順得如同孩童,“我趁你昏迷的時候,把兵符放在了你的發(fā)髻里,我還給你了..........”
茹茉只覺身體被抽空般,暈乎乎地掉了下來,鼻子一酸,渾身一震,淚已盈眶,“我不要長久的幸福,只要此時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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