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護室里安靜極了。
蕭瑾煜的面色冷峻,沒有表情,冷漠地伸手解開扣子,脫下襯衫。
醫生走到他身后,將紗布除下,撕扯到皮肉帶動一陣直扯心臟的疼痛,蕭瑾煜抿著唇,連眉也沒動一下。
“蕭總,真的不需要麻醉?”
兩個護士站在一旁,看著都覺著疼得撕心裂肺。
“不用。”
蕭瑾煜出聲,字字鎮定而冰冷。
紗布被拆下,蕭瑾煜的背上露出一片慘不忍睹的燒傷,從肩膀一直拉到腰際,令人不敢直視……
“……”兩個護士面面相覷,眼里傳遞的都是一個意思。
幸好不是在臉上。
但這燒傷也夠恐怖的了,看著旁邊完美無暇的半邊皮膚,再看看燒傷的皮膚,讓人恨不得替他抹平傷勢。
醫生一邊處理著傷口,一邊道,“蕭總,我們可以安排植皮。”
躺在火場里的另外兩個人估計也挺不了多久了,沖進火里的兩個人同樣有這么嚴重的燒傷。
“不用。”
蕭瑾煜冷漠地說道,忍著疼任由醫生上藥,重新覆上紗布,他站起來,穿回襯衫,一顆扣子一顆扣子系了回去,優雅無比。
從始至終。
他都沒表現出有一絲的疼痛難忍,好像這傷不在他身上一樣。
醫生看著換下來的紗布,皺了皺眉,“蕭總,您嫌我煩我還是要說一句,最好再輸液幾次,這么處理很難說不會有炎癥,小心些好。”
“……”
蕭瑾煜目光涼薄地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醫生也不再說了。
蕭瑾煜走出醫護室,走向加護病房。
病房外,大量保鏢值守,見到蕭瑾煜,紛紛低下頭,“總裁。”
“蕭下怎么樣了?”估計也不會太輕。
“蕭頭沒事,已經處理完傷口休息了。”
“……”
蕭瑾煜點了點頭,繼續沉默。
大片玻璃內,三張病床并排的放在里面。
里面,艾琳和安家父母躺在加護病房里尚未醒來,周圍儀器繁多,數字跳動,艾琳的半張臉都貼滿了白色紗布,而安家父母看上去則更加嚴重,他們渾身都是紗布,除了緊閉的眼睛,其余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們都比安心傷得嚴重。
可能是安心靠著床頭柜,又坐在地上,形成一個角,所以火勢還沒有撲到她身上。
蕭瑾煜站在外面,透過透明的玻璃望向里邊,望著昏迷中的三人,當目光掃過自己的母親的時候,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感情……
“瑾煜,母親是愛你的,我只是你這一個兒子,我不愛你愛誰。”
“瑾煜,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瑾煜,席氏現在已經越來越壯大,如果當年的事情捅出來,無疑會引起社會上大多數人的同情心,這樣不僅會對瑾煜集團有影響,也對你有很大的影響。難道你希望因為這件事情毀掉你好不容易才成立的家嗎?……我們是為了你啊,為了瑾煜能在國內站穩腳。明白嗎?”
“好,你去告訴安心吧,然后看著她離開你!”
“……”
回憶一重又一重。
像放映過快的電影,在他眼前一幕幕浮現。
原來當事情暴露后,是這種感覺。
絕望,無盡的絕望。
和當初眼睜睜看著安懷心離開監牢再也回不來的感覺一樣絕望……
蕭瑾煜看著病床上的人,眼里掠過一抹死寂,緩緩闔上眼,面無表情地開口,“把她送回美國,和蕭震天一起軟禁。”
“是。”保鏢低頭,“不知道軟禁多久?”
軟禁多久。
多久……
蕭瑾煜復又慢慢睜開眼,“到他們死亡為止。”
他冷漠地說出口,倏然轉身,朝前走去,醫院的走廊冗長而空曠,他的每一步都有回聲。
每一聲回聲,都透著無法承載的沉重。
從在家里,她和他說再見那一句開始,他蕭瑾煜……就失去了一切。
……
醫院的墻太白,白得發亮。
半個月了,我越來越懼怕醒來,一蘇醒,我就能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想起養父母絕望的呻吟,想起我做了那么多還是沒能讓他們償命……
偏偏,蕭瑾煜仍然無微不至地對我好,這種好其實很折磨我。
我開始沉默寡言,連問都不敢問他們的情況。
蕭瑾煜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我穿著白色的病號服坐在床上,雙手抱著并攏的膝蓋,臉色蒼白,一雙眼迷茫地望著外面……
陽光投射進來,落在我瘦弱的身體,照得我像一抹幽魂般。
他的胸口一悸。
聽到響聲,我轉頭,只見蕭瑾煜從門口走了進來,修長的雙腿邁出步子,兩個女傭跟在他身后,手上端著托盤。
托盤上呈放著熱氣騰騰的各式菜。
我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那些菜,蕭瑾煜走到我床前坐下,伸手寵溺地揉了揉我的發,嗓音低沉沙啞,“用完午餐,我們就出院回家。”
出院。
回家。
回哪的家?那里……還是我的家嗎?
“……”我的雙眼像一灘死水,沒有一點波瀾。
我由著蕭瑾煜觸碰,但再也不會像以前,眼里是有光的。
蕭瑾煜從女傭的托盤上端起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口,遞到我緊閉的唇邊,“我乖,吃飯。”
我呆滯地看著他,沒有張嘴。
艾琳之前說的話再一次出現在腦海里。
瑾煜為你做了這么多,你卻要殺她的母親?
你的父母是無辜,可是,他們卻在我最需要打擊席氏的時候出現,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我的心就涌起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恨……我猛地抓緊了胸前的病號服,死死地抓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曾照顧我三年;
他曾說過要給我一輩子的依靠;
他曾哀求著我不要離開他;
他曾經為我死過,我答應過他陪他一起填寫我們的大圓滿結局。
他是蕭瑾煜,只是蕭瑾煜,和艾琳無關。
我拼命地告誡著自己。
蕭瑾煜看著我的動作,黑眸黯了黯,胸口悶到發疼。
注視著他的眼,我的鼻子酸澀,慢慢張開干澀的唇,將粥吃了下去,明明粥熬得糯軟,我卻怎么都咽不下去。
像吞了一口石子一樣。
之前,我做好了準備去死,我才能義無反顧沒心沒肺地陪在蕭瑾煜身邊,陪他短暫的兩個多月,我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努力;
現在,我要怎么做到沒心沒肺地繼續留在他身旁……
我要怎么忘記我們安家是如何家破人亡。
我艱難地將粥咽了下去。
只覺得一口石子磨礪著我的喉嚨,磨得出血……
“乖。”
蕭瑾煜勾唇,繼續喂我。
我的喉嚨發痛,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喉嚨里在冒血,被那粥磨得冒血。
好疼。
真的好疼……
“他們……死了嗎?”我忽然開口,聲音蒼白而平靜。
“沒有。”蕭瑾煜停頓了一下,聲音澀澀的。
“蕭瑾煜。”我點了點頭,看向他目光沉靜,沒有一絲波動,“讓醫生給我打鎮定劑吧。”
我不想和蕭瑾煜大吵大鬧,他有他的立場,我能責怪什么?
就算換成是我,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掉。
雖然我心里恨及了,可是我只能全部裝在心里。
和死亡一樣能獲得相同解脫的,是鎮定劑。
我必須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
蕭瑾煜凝視著我,勺子從他手里掉落,修長的手指在輕微地顫栗。
半晌,蕭瑾煜把粥碗放回托盤上,將我從床上抱下來。
經歷這么多,我更瘦了,瘦得沒有重量。
“我們回家。”
他說。
……
我已經是心灰意了,我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回到蕭家別墅,就像經歷了一場夢,夢醒后,周圍那些還是那些,并未有所變化。
龐大的別墅前,噴泉池中的水隨音樂起舞。
陽光溫暖。
一切都顯得平靜、詳和。
“來,下車。”
蕭瑾煜下了車,身上穿著一件質地上乘的手工格子大衣,伸手將我從車里抱下來。
我想下來自己走,但蕭瑾煜堅持抱著我。
一路上,傭人、保安們正竊竊私語著,見他們過來立刻站好,低著頭恭敬極了。
蕭瑾煜的目光冷了冷,“把說閑話都給我趕出去。”
“是,少爺。”
“……”
我渾身無力地靠著蕭瑾煜,任由他抱著走進別墅內置電梯。
電梯抵達3樓。
一個鋼琴室的門被踢開,我茫然地看著他的動作,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蕭瑾煜抱著我走進去,把我抱著坐到三角鋼琴前。
琴蓋被他修長的手翻開,露出黑白琴鍵。
“我沒彈給其我女人聽過。”
蕭瑾煜淡漠地說著,在我身旁坐下來,一手從我身后繞過,將我環在懷里,一雙手擱在琴鍵上。
下一秒。
動聽的鋼琴聲從他指尖流淌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蕭瑾煜還會彈鋼琴……
我低眸凝視著,他的動作優雅,指甲修剪得干凈,不染一點塵埃,錄音室的環境幽靜,只剩下悠悠而起的鋼琴聲。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彈的悲傷。
也許,我現在聽什么都是悲傷的,絕望的……
我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敢輕易拒絕蕭瑾煜的好意,這讓我掙扎,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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