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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這場仗，到此才算數。

    金翼帶著部隊趕回，弘籌早就聽聞白日戰況，金兵損失不少，對于姜兵事先準備好的車弩束手無策，頗受打擊，不得不撤退，卻一直不見金翼回來，直到次日天方亮才聽到金翼乘著夜色偷襲，重傷了主將夏華，燒了姜兵幾處糧草的消息。

    這一戰，勉強算能平分秋色，不過金兵損失了不少出生入死的兄弟，呈現出一片惋惜哀痛之勢，個個垂頭喪氣，無不感慨生命的脆弱，還有不少想念起家鄉。

    弘籌面容一如往常，平淡深沉，唇瓣抿起，眼中更是不見一絲情緒。

    在他看來，這一戰折損太大，這就是姜國的土地，糧草可以及時補給，而金國的軍隊，卻不能輕易快速地到達這片土地。

    弘籌抿緊了唇，夏華看來不好輕易對付，不過她現在身負重傷，一時半會也難以再度行軍打仗，頂多是在幕后排兵布陣，弘籌微微瞇了瞇眼睛，下達了對姜國來說最大的一個噩耗：攻城。

    他們的目的依舊是讓士兵自由搶奪財寶，鼓舞士氣，卻不屠殺平民百姓，將他們都關押在一起，用一個城市上萬條無辜的性命來逼迫姜國朝廷議和。

    全軍上下一聽，士氣都很高漲，一想到年輕的姑娘和響當當的財寶，不禁個個臉上都添了幾分興奮與激動。

    率領軍隊攻城的依舊是金翼，他少年熱血，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勁，豎起招搖的“金”字大旗，前往弘籌命令的那座城池。

    這座城并不繁華，甚至可以說有些小，依山傍水，男耕女織，也算是桃源之地，正因為小，所以守軍也不過幾千人。

    只不過兩天的光景，無情的鐵騎就已經踏破城門，街道上的商鋪都被洗劫一空，有拼死抵抗的百姓自然命喪冰冷的長槍之下，其余的各人都被集中關押起來。

    姜國百姓自然恨透了這群侵略者，卻不得不跪倒在敵人腳下，俘虜營里有生的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依偎在母親的懷里，奶聲奶氣的說：“娘，桃子熟了，我想吃桃。”

    女人眼中滿是無奈和心酸，輕輕將他攬到懷里：“好孩子，再等等，再等幾天那些桃子就長的更大了。”

    小孩子點了點頭，滿眼害怕地偷偷打量著這群和他們長得不大一樣的男人。

    金翼的視線從他小小的身體上略過，心中滋味莫名復雜，如果嫂夫人還再世的話，四哥的孩子應當也有十歲了，他在學騎射，在看軍書，和自己小時候的這個年歲一般，三五成群對著小姑娘吹口哨。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何時這般多愁善感了。

    四哥自己都不在意，反而從來不會對小孩子手下留情。

    晚間，金翼找到了一處桃林，那里的桃子已經成熟飽滿，落在地上都沒有人撿，是啊，人都被他們抓走了，哪里會有人來撿。

    小孩子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有金兵用布兜了不少桃子過來，大聲嚷嚷道：“都快點吃，別指望明天還有飯給你們！”

    金兵說的沒錯，這么多人，實在是供養不起，能省一頓是一頓。

    如果不行的話，就拿人頭要挾姜國皇帝，一天不肯交贖金，一天便砍他個十幾個人。

    這怨不得金人，是姜國皇帝舍棄了他們。

    是夜，林長天接到弘籌下達的命令，做好了防備夏華夜襲的準備，至于弘籌為何交給他去做，可能是大將風范，不愿意和一介受傷女子交手，顯得他勝之不武，他這個人喜怒無常，捉摸不定，時而像是奸詐卑鄙的小人，時而又像是目空一切的王者。

    又或許是因為林長天中了姜人一劍，心中有怒氣，正好讓他這股怒用在合適的地方。

    果不其然，隱蔽在暗處的士兵吹響了號角，大營外接收到聲音，不敢耽擱，一時間鼓聲陣陣。

    林長天一身軍裝穿戴整齊，外面的鎧甲映出冷冷寒光，聽那鼓聲心中一動，忙提起長劍就往外走。

    仗外燈火通明，各軍士兵已經準備妥當，林輝見林長天出來，忙走去道：“少帥，全軍集合完畢，請指示！”

    林長天頷首，“保護好糧草，守好大營。”

    林輝派了一營而去，九荒急忙趕了過來，稟報道：“少帥，前方發現姜國大隊騎兵，左右各有一支隊伍夾擊而來。”

    林長天面無表情，沒過多久，又有斥候回來，“少帥，金兵已經殺入左右隊伍，追擊逃竄的姜國騎兵。”

    這是把最主要的讓給他們，同時小小的幫助一下。

    讓林長天萬萬沒想到的是，夏華竟然親自上陣，身姿筆直，面容冷漠，全然不見一絲傷者的影子，好像有自愈的能力一般。

    夏華目光明亮，長劍直指著林長天的方向，出聲叫道：“林長天，那一箭你可吃得消啊。”

    林長天沖她微微笑了笑，道：“夏華，那一槍你可受得住啊。”

    夏華斂了目光，冷冷地盯著他，沉默不語。

    林長天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些激蕩，他在之前打聽過夏華的身世，出身將門，母親早逝，父親和兄長皆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天地之間闖蕩，用了整整七年，終于登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揚名天下，躋身為三國名將。

    如果他知道姜國的諸位軍侯皆不愿意上戰場，只有這個姑娘主動請纓，保家衛國，心里的憐憫和敬佩怕是更要多幾分。

    不知道這七年里，這個女孩吃了多少苦。

    然而身為軍人，就有軍人的擔當，就算她是個女子，就算她受了重傷，該怎么對待就怎么對待，絕不會因為心里那一絲絲的憐憫而手下留情。

    兩軍激戰，林輝對上那位大刀者，而冷面男此次并沒有出現，想必是坐鎮軍中。

    夏華抽出劍向林長天刺去，飄逸的長發隨著劍術而翻卷，林長天目光一凜，忙持劍上前一同對峙。

    霎時間，兩道劍影交織在一起，讓人難以分辨。

    林長天的傷已經養了有些時日，而夏華卻是舊傷未愈，再添心傷，幾十招下去，漸漸的有些力不從心。

    夏華緊緊咬著唇角，腳尖在馬背上輕點，在空中旋身，灑下一片陰沉陰冷的劍氣，直朝林長天的脖頸劈去。

    幸得林長天反應及時，匆忙間從馬背上滾下，隨即一劍揮出，化解了殺生之噩。

    從馬背上到地面，夏華一手緊緊攥著佩劍，連環三劍朝林長天又刺了過來，劍劍兇狠，皆指要害。

    然而這幾招像是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數招之后，夏華的手臂已中了一劍。

    她的傷處早已裂開，順著衣角滴滴答答地往外滴血。

    “你們姜國的男人都死絕了嗎？”

    不同于金翼的譏誚，林長天的口氣是真實的憤怒，和她心中很想喊出來的那句：“滿朝文武竟無一個是男兒”的憤怒一致。

    夜風乍起，吹散了夏華額前細碎的青絲，飄逸之中又含著幾分英雄末路的悲壯。

    “投降吧，你注定會輸的。”林長天看著夏華，認真道：“你拼死不是兩敗俱傷，不是同歸于盡，而是你一定會死。”

    夏華咬緊了牙關，“就算死，我也絕不會投降。”

    說著，她繼續猛攻，不過招式散亂而無章，都不用費力氣，下意識地躲開就好。

    林長天抿了抿唇，手中揚起的劍尖落了下去，趁著她沖過來之時側身避開，手法切換的干凈利落，迅疾地用劍柄在她的脖頸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夏華還未反應過來，當即就撲倒在地。

    “你們的將軍在我手里！”林長天拽著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高喊道：“全都放下武器，不然要了你們將軍的命。”

    他的聲音不算很大，卻清晰地落入每一個姜兵的耳朵里，猶如滾雷碾過，轟隆隆的從他們的腦海傳了過去，徒留一片嗡嗡響和空白。

    姜兵一時間怔住了，面面相覷。

    主將被俘，頓時潰不成軍，有一個人丟下手里的武器，立刻就有第二個，然后紛紛丟下手里的武器，朝林長天的方向望去。

    他們的目光太過復雜，充滿了不甘和心碎。

    林長天派人將夏華壓下去，吩咐道：“找人來給她看看，小心點，別死了。”

    然后收走了所有的武器，俘虜了剩下的姜兵。

    金兵卻不似他這般正統軍人的做派，兩支小隊伍的騎兵，殺的片甲不留，一個人都沒能跑回去。

    弘籌聽手下稟報，說林長天再次擒住敵軍一員大將，其余姜兵都暫且押下去。

    弘籌靜默了片刻，林長天還是那個樣子，讓他在敵人投降之后將他們趕盡殺絕，他做不到。

    男人笑了笑，道：“這一戰，才算是大獲全勝。”

    自入姜國以來，他的心情這時候才無比快意。

    就算是他見到楚若珺的那一霎，也不過是驚喜，不是酣暢淋漓的快意。

    他這種人，就是為沙場而生，這種快意才是他畢生所追求的。

    兒女情長怎么能敵得過萬人敬仰，舉世無雙這等至高的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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