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柔姐姐,有人找。”一個學生突然朝尚云柔喊了一聲,語氣非常興奮的樣子。
尚云柔正在簡陋的竹室里撫琴,頓時停下了手,抬頭朝門外望去。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因為太扎眼。
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正搖著折扇,微風吹散他額前幾縷細碎的發(fā)絲,猶如一絲淡墨緩緩散開。
等尚云柔反應過來的時候,輕輕笑了笑,眉眼彎彎,梨渦淺淺,她并不算是傾國傾城,那一刻卻讓公子心頭一軟,宛如有一顆晶瑩圓潤的水珠滑過柔軟的花瓣。
“云柔姑娘,好久不見。”公子搖著折扇走到她面前。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尚云柔
公子輕笑了一聲,放下折扇,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尚云柔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盒子吸引,“給我?”
“嗯。”
尚云柔滿臉狐疑地打開,只見里面躺著一塊翠綠的翡翠掛墜,只一眼便能看出,這是上好的籽料。
“我?guī)湍阆瞪稀!惫庸雌鸫浇牵爱斘铱吹竭@塊籽料的時候腦子里便想起來你,在我心里,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尚云柔一怔,忽然有些感動。
公子緩緩的勾起唇角,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腰間將玉墜纏繞好,“很好看。”
尚云柔想來想去,她沒有什么可以送得出手的東西。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尚云柔低下頭,聲音輕柔:“平白無故的收你的東西,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公子看著她粉雕玉啄的連帶,喉嚨緊了緊。
這個女人永遠恪守禮數(shù),要讓她心甘情愿的收下自己的東西,還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如果你不要的話,那我就摔了好了。”
尚云柔疑惑抬頭,“為何?這么好的玉摔了豈不可惜?”
“因為它只屬于你,你不要的話,之于我還有何意義。”公子輕聲說道,嗓音微啞動聽。
尚云柔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和含笑的眼眸,心里某個地方忽然觸動了一下。
想不到也會有人對她說這種話。
有那么一瞬間,她會萌發(fā)出和他去江南的沖動,覓得良木而棲,未嘗不是女子最好的結(jié)果,靠自己一個人的話,太辛苦了。
她已經(jīng)辛苦了這么多年,非常非常希望能有一個肩膀借她依靠,能為她遮一點風,擋一點雨就夠了。
“云柔。”男人忽然輕聲喚住她,嘴角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我會等你的。”
此刻,吱吖一聲,半虛掩著的房門被人推開。
“云.....”尚謙剛說出一個字便怔了一下,手依舊保持著推門的姿勢,有些驚訝地看著屋內(nèi)的情形。
尚謙的眉峰極細微的跳動了一下,但隨即輕笑一聲道:“抱歉,我看門沒關(guān),不知道你又來了。”
說完便準備退出去回避。
“沒事,師兄你找我有事嗎?”尚云柔問。
尚謙局促地笑了笑:“之后再說吧,不是什么要緊事。”
“嗯。”
尚謙走了之后,公子輕笑出聲。
只要稍加留意,誰都能看出尚謙臉上有一瞬明顯的不快,只不過教養(yǎng)使然,讓他很快又恢復了風度,將所有的情緒掩藏。
那種眼光,越想越會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青竹書院?”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好像含著極大的壓力。
“不知道.....”尚云柔疲憊地扶了扶額頭,這三個字好像是對他說的,也好像是對自己說的。
公子還想再問什么,但礙于一些原因只好又咽了下去。
一想到已經(jīng)成家的尚謙打著師兄的旗號理所當然的關(guān)系尚云柔的時候,他就有一種不顧一切想要將她帶走的沖動。
縱使這種沖動已經(jīng)翻涌了好幾次,但也只是在分秒之間就被他壓了下去。
公子的笑容有些冷淡,看著她道:“你還打算撐多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雖然誰都不去戳破,但是早晚有一天一切都會被打回原形,到時候傷害的不僅僅是你,還會連帶許多無辜的人。”
尚云柔看著公子,艱難的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到時候傷害最深的,應當是尚謙師兄的夫人,姜氏,她是一個熱情善良的女人,常常做些糕點專門送來,或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她對師父和師妹都很好,好到讓人忍不住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公子臉上的冷意消減了些許,淡笑著道:“你明白就好,身為外人,我本是沒有資格說這些的,畢竟你連一個名分都沒有給我。”
尚云柔聞言頓時滿臉驚訝,“名分?”
公子靜靜的打量了她許久,忽然笑了起來:“對,我在和你討一個名分。”
聽他這么說,她一下子笑了出來。
她很清楚,這種話從一個男人的口中說出來并不容易,即使是玩笑,更可況這是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
公子低低的笑了起來:“所以,不打算給我一個名分嗎?”
尚云柔的心里一陣柔軟,臉頰不自覺的飛上兩抹粉紅,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語。
或許是她這幅樣子很有趣,公子低笑出聲:“不著急,反正我在書院旁邊買了一處宅子,我們來日方長。”
隔著青翠欲滴的竹林,尚謙已經(jīng)站在那里靜靜的站了半個時辰。
他雙手負在身后,看著竹林后那邊言笑晏晏的兩個人,神色看起來平靜極了。
他的身邊,一位黃發(fā)垂髫的老者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尚謙。”
尚謙轉(zhuǎn)身看向他,恭恭敬敬地稱了聲:“師父。”
“嗯。”師父淡淡笑了,“都到了現(xiàn)在了,你還是不肯放下嗎?”
“不是不肯,而是放不下。”尚謙的目光落在師父的臉上,心神坦蕩:“我決定了,如若云柔師妹同意的話,我便休了姜氏,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過錯,我愿意將所有家財贈與姜氏。”
宛如晴空一道驚雷,師父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值得嗎?”
“值得。”尚謙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尚謙,你又錯了。”師父笑吟吟的,對一切都了然于心,“云柔不會答應的,她是一個好孩子,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更何況現(xiàn)在她還有更合適的人選。”
不遠處,那兩道身影已經(jīng)重疊,兩人在并肩合奏一把琴,琴聲悠揚婉轉(zhuǎn),讓人不由得想到了琴瑟和鳴這個詞語。
形容愛情的琴瑟和鳴.....
“更合適的人選。”尚謙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可是這么久了,他從江南來涼州多少次了,云柔師妹一直沒有給她答案,她是有顧慮的,或許別人看不出,只看得到他們同樣才華橫溢,同樣才子佳人,但并非是最合適的人選。”
“為師當初讓云柔過來,不是沒有顧慮的。”師父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當時為師也是糾結(jié)的,但因為云柔所處環(huán)境更加糟糕,若是一直留在皇城,早晚會成為人人口株的佞臣,不如舍棄名利保一身清譽,要是被家人安排嫁給三十有五的鎮(zhèn)遠將軍,更是白白浪費了一身才華,可是也許你走這一步之后,會更騎虎難下。”
尚謙抿緊了唇,嘴唇形成一條直直的線,“師父,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些話不說,有些事不做,會遺憾一生。”
“人生本來就是充滿了遺憾。”師父眸光深邃地注視著他:“若是沒有遺憾,這一生豈不太無趣了。”
尚謙正色道:“若是沒有和云柔師妹在一起,已經(jīng)是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了,如若她拒絕了,說了我會后悔,不說也會后悔,兩者都是后悔,我寧愿選擇后者。”
師父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尚謙的肩膀:“這是你自己的事,擔得起后果就好。”
竹屋里琴聲漸止,尚云柔彎了彎唇,“人生若是能尋得公子這般知音,也是一件幸事,可惜的是男女之間并沒有純粹的友誼,要么是愛情的結(jié)束,要么是愛情的開始,再要么就是有人情動卻緘口不語。”
公子輕笑,伸手展開席上的衣袍邊角,“難道就沒有其他可能了嗎,或許還有性格像男子一樣的女子,應當容易和男人打成一片,還有性格像女子一般的男子,應當能做得閨中密友。”
“性格像男子一樣的女子我倒是認識一位。”尚云柔臉上的笑意未減,“她的確容易和男人打成一片,打鬧時的拍肩捶胸都沒有任何曖昧的意味,但也只是普通朋友,遠到不了知己的地步。”
“你說的,可是楚若珺?”
“你怎么知道?”
公子盯著她,許久沙啞一笑:“想想就能明白,同是皇城人,你們認識的可能大些。”
尚云柔笑了笑,沒有接話。
公子語氣慵懶,“她在江南時名聲也很響,我曾經(jīng)見過她,在一個小酒館里,她正在下注,和一群男人喊著大小,很多人說她長得好看,而我只覺得她吵鬧。”
尚云柔臉上的笑意更深,“看來你不喜歡這樣的女子呢。”
公子的目光閃了閃,笑了:“我喜歡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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