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立即伸手想將黎望山人扶起，“黎先生不必多禮，我知道你擔憂些什么，若我真是坑蒙拐騙之徒，您怎么指責我都不為過的。”

    黎望卻依然將腰一彎到底，將這個禮實實在在行完，才直起身對她道：

    “是我誤會你在先，我憑我自己的主觀臆斷說你是不走正途的邪魔外道，指責于你，錯了就是錯了，即便你不與我計較，我依然是錯了，所以我需要向你真心實意道歉。”

    黎望話說到這份上了，虞夏也只能結結實實接受了黎望的道歉，眾人見狀皆是唏噓不已。

    莫欺少年窮，現在的天才少年，總是讓人出乎意料，以后對待他們可得小心謹慎，別輕易被打臉才好。

    臺上莫道長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朝虞夏點頭道，“你這黑丫頭很不錯。”

    徐老太爺也十分好奇地問她，“我看你這一身本事不俗，可有師承？”

    虞夏稽首道，“回前輩的話，晚輩已有師承，師父乃一位云游道人，名號卻不便透露了。”

    這么回答虞夏也是經過考量的，她的傳承來歷不明，不便對外人言說，陳道人教她導氣術，引她入玄門，雖未正式拜師，但是在她心里，他已經是自己名副其實的師父了。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也是，這個看似來歷普通卻有非凡能耐的農女，怎么也不可能沒有師承的，大約運道好被某個隱世大人物看上，想要將一身逆天本事傳授于她吧。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眾人這么想著，又不由地看了南非溪一眼，這位南家小姐初成名是九歲，而如今，有個八歲的農女搶了她的風頭，不知道接下來有沒有好戲可看？

    今日的試題與玄師交流會暫且告一段落，虞夏用過晚飯正要回屋，卻被人叫住了。

    “虞姑娘。”

    虞夏聞言轉身，卻見周十六站在一根柱子邊，朝她招手。

    虞夏皺了皺眉，她覺得周十六總給她種怪異的感覺，但卻說不上來，此時玄師們大都還在一層用飯，高談闊論，氣氛熱烈，一時間竟沒人注意到他們二人。

    “你有什么事嗎？”虞夏在原地站定，稍帶著些戒備看著他。

    周十六咧嘴一笑，“我有些事想與你談談，登云樓后院有一處觀星臺，你可否移步與我前往一觀？”

    虞夏盯了他一瞬，忽然問，“你怎么不喊我黑丫頭了？”

    “先前是我唐突了，還望虞姑娘見諒。”周十六兩手抱掌前推，身子磬折，朝虞夏作了個揖，竟是標準讀書人的禮節。

    虞夏正覺得有些奇怪，心下猶疑，思考著是否要跟他走這一趟，卻見對方兩手一攤，聳了聳肩道：

    “我看你也有些手段，我不過普通一個三品玄師，又能如何對你不利呢？請相信我，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

    虞夏抬眸細細打量他，見他膚色雖黑，但雙眸發亮，神色坦蕩，前額隆圓，口鼻端正，從面貌上看倒是沒有奸邪之相，應當不是一個心懷不軌的奸佞小人。

    況且他說的也沒錯，憑她如今的護身手段，被別人瞬間將自己置于死地的可能性不大，更別說玄師大會期間，登云樓處處都有天星派弟子作為巡視守衛，以維護大會的安定，只要不出這登云樓，玄師們的安危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這么想著，虞夏便不再猶豫，朝他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前一后從一層樓梯后面的小門走出，穿過假山回廊，踏上臺階，最后登上了觀星臺。

    觀星臺是個露天的高臺，四周空曠，只中間有一臺渾儀，此刻夜涼如水，月明星稀，渾儀在月色下發著微微的冷光。

    渾儀由赤道環和一個雙重的圓環，以及一根中空的窺管組成。

    赤道環是玄師們辨別時令的一個依據，《天文志》有載：“立春、春分，月東從青道……立夏、夏至，南從赤道”，天如蛋殼，籠罩大地，天體是個渾圓形的球體，赤道則是天球表面距離南北兩極相等的圓周線，赤道環在渾儀上是個重要的構件。

    雙重圓環叫四游環，環面上刻有周天度數，可以繞著極軸旋轉，窺管夾在四游環上，可以在雙環里滑動。轉動四游環，并移動窺管的位置，就可以從窺管的中空中觀測任何區域的天象。

    觀星臺，便是玄師們用來觀測星象的一個所在，而許多需要精確測量的天象，則需要用到眼前的這臺渾儀了。

    渾儀一般只有欽天監才會有，因為這關乎國運，也是為天下百姓民生編制歷法的依據，虞夏沒想到在一個小縣城的酒樓，也能見到渾儀，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很意外嗎？”周十六見到她的模樣笑了，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渾儀不光這登云樓有，道門四大派也各有一臺。”

    虞夏細細打量眼前的渾儀，除了支撐的四腳與欽天監龍形支腳有所不同，其他的竟與書中所記載的欽天監渾儀相差無幾。

    這……不逾矩嗎？

    周十六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繼續道：

    “整個三教九流江湖玄門中，只有這一臺渾儀，并且只是最簡單的結構，道門四大派的渾儀，卻比欽天監的還精密。”

    “你覺得，這合理嗎？”

    周十六雖笑著，但是語氣卻帶著微微的嘲諷之意。

    虞夏垂眸沉默了片刻，隨即又抬眼對他道，“觀測星象斷天下大勢之事，玄門中人顯然比欽天監的人更為擅長，只要行的是于天下百姓有利之事，逾越不逾越，重要嗎？”

    周十六嗤笑出聲，“你真以為玄門中人用那渾儀是為了天下百姓？若真那樣，為何歷年的歷法依然出自欽天監呢？”

    “順昌七年，欽天監觀測天象失誤，歷法出了大錯，節氣時令編排錯誤，農桑嫁娶都不合時宜，對民生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響，可是那時候道門四大派在哪里？”

    “渾儀制作不易，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差錯，需要極其精確的度量，對所用的材質也有極高的要求。要制作出一臺可真正用來觀測星象的渾儀，少說要花費二十萬兩銀子。”

    周十六冷笑道，“江湖玄門這臺簡易的也便罷了，道門四大派花費善男信女們所供奉的巨額銀兩，打造比欽天監還精密的渾儀，居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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