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記棺材鋪。
“對，我那兄弟客死他鄉(xiāng)，身材挺高大……”
“對對，來稍微好點的棺材吧。”
“陰沉木？可以的，再來點福壽的雕花吧。大概多少錢？”
棺材鋪掌柜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干瘦女人，記下張發(fā)的要求以后，直接伸出一只手掌。
“得要五十兩。”
五十兩銀子一口棺材，這個價有點貴了，但倒也不算太離譜，畢竟魯鳳陽留下了許多錢財，買完棺材，剩下來的去請道士做法也足夠了。
張發(fā)很爽快的點了點頭，沒注意到那女人的為難之色。
“五十兩是她出的價，你想拿走這口棺材，還得再給五十兩如意錢。”
坐在一旁半閉著眼的老頭忽然開口道。
如意錢？
張發(fā)一愣，看了眼那女人，見對方一言不發(fā)，甚至眼神有些躲閃的樣子，心知她這是默認了這老頭的做法。
“店家，這剛剛不是說好了五十兩么，怎么，你這是坐地起價？”
張發(fā)不樂意了，他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物，怎么會別人說給多少就老老實實給多少呢。
一百兩銀子一口陰沉木棺材，這是明擺著的坑人啊！
“我說多加五十兩就五十兩，沒得商量！”那老頭一副蠻橫模樣，壓根不用正眼瞧他。
張發(fā)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也不理那老頭，只問干瘦女人，“店家，剛剛我可是跟你說好的五十兩啊，你要這樣不厚道，那這生意咱可做不成了啊！”
那干瘦女人一臉難色，嘆了口氣，最后卻只說了句，“這位客人，實在是對不住了。”
這是這單生意沒得談的意思了。
“行，我就不信了，我還能買不到一口棺材！”
張發(fā)氣得冷哼一聲，甩袖就走。
但是直到天暗下來，張發(fā)還是沒有買到棺材。
因為這城中棺材鋪，那棺材板不是太薄就是釘?shù)锰植冢挥懈F苦人家才會買，論這木材做工，就數(shù)馮記做得最好。
“難怪他們敢漫天要價。”張發(fā)說。
可是一百兩銀子，也太過離譜了。
張發(fā)雖然想讓魯鳳陽風風光光下葬，可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身家都補貼進去。
魯鳳陽留下的錢財有一百多兩銀子，一看就是自己省吃儉用身存下來的，張發(fā)精打細算了一下，買口棺材剩下來幾十兩，請點道士做個簡單的法事應該勉強能夠，要是不夠，大不了他再稍微往里補點。
可是他身上也不過才四五十兩銀子，還是他好不容易存下來打算寄回鄉(xiāng)里的。
這可怎么辦？
在義莊停尸一天也得一兩銀子，棺材打出來也需要時間，這遲遲不入殮下葬，就是有再多的錢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啊。
張發(fā)思來想去，又回到了馮記棺材鋪。
還是那干瘦女人和蠻橫老頭。
兩人見到張發(fā)回來并不意外。
女人嘆了口氣，眼中盡是同情之色，老頭則冷笑了一聲。
“店家，我兄弟客死他鄉(xiāng)，我就等著這口棺材來給他入殮，我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你們就行行好，五十兩賣我一口棺材吧！”
“這如意錢是我們馮記棺材鋪的規(guī)矩，要是免了你這錢，以后再上我們家定棺材的，我還怎么收？為了你一個人，我們的損失豈止幾千幾百兩，你承擔的起么？”老頭看也不看他，極盡冷嘲熱諷。
張發(fā)氣得臉漲得通紅，最后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
他去鄉(xiāng)里隨便找個木匠幫個忙，就是多費兩日功夫，何必在這兒受氣！
當晚，張發(fā)是在義莊睡下的。
義莊有個看守的周老頭，見張發(fā)對死去的同鄉(xiāng)很夠意思，特意給魯鳳陽單獨放了間屋，邊上簡單搭了個床板，鋪上了個破褥子，算是讓張發(fā)有個能睡覺的地方。
“小伙子，你這膽子真是夠大的，竟然愿意主動留下來陪著死人過夜。”
周老頭喝著酒，小桌上擺了碟花生米，招呼張發(fā)一起，兩人就這么喝著酒閑聊起來。
“你說的那個馮記棺材鋪啊，向來如此，有這手藝這鐘山縣里的人也樂意上他們家買棺材，這已經(jīng)是鐘山縣人盡皆知的事了，大部分人哪怕心里不愿，也只能乖乖出雙份的錢。”
“他們家掌柜的到底是那個女人還是那老頭？”
張發(fā)好奇地問。
因為跟他談款式木料的一直都是那女人，結(jié)果到了講價的時候那老頭才忽然開口多要錢。
想到這里張發(fā)就覺得很奇怪，你既然要坑錢，直接開價一百兩不就行了，那他頂多也就覺得這家棺材賣得貴，這剛說好五十兩，轉(zhuǎn)頭又多要五十兩什么勞什子“如意錢”，這不就是擺明了坑人嗎？
張發(fā)哪受得了這氣。
周老頭搖了搖頭。
“兩人都不是掌柜的。”
張發(fā)一愣，就聽周老頭說：“那家掌柜的是那女人的男人，做棺材的也是他，不過為人忠厚嘴也笨，所以負責講價的是那女人。”
“那老頭是什么人？他怎么就張嘴就多要一倍的錢？”
這又不是打棺材的，也不是賣棺材的，怎么就可以開口多要錢了呢？而且看那女人的反應，似乎也拿那老頭沒辦法。
周老頭搖了搖頭，“不知道那老頭是什么人，原來鐘山縣沒這號人物，五年前忽然出現(xiàn)在了馮記棺材鋪，再后來，到馮記棺材鋪就得多收一份如意錢了。”
“那城里的百姓能樂意？”
張發(fā)覺得頗為驚奇，這種事，讓多給錢就給錢，竟然就這么聽之任之了？
周老頭也皺了皺眉：“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城外的鄉(xiāng)民，最近才來這義莊當看守，似乎后來是出了什么怪事，讓那些人不得不趕緊買棺材下葬。”
怪事？
張發(fā)不以為然。
大概是怕拖久了逝者不得安息吧。
“對了周伯，你們鄉(xiāng)間有會打棺材的木匠么？我想請人給我打口棺材，價錢好商量。”
“這個好說，我們鄉(xiāng)民死了人買不起城里的棺材的，總不能就拿個草席卷吧，還是會請木匠打的，就是等的時間可能得長一點，你也知道，木匠總有其他木匠活的……”
張發(fā)高興地點了點頭，“無妨，只要能打口體面些的棺材，多等個三五日也不礙事的！”
兩人正說著，忽地從外面吹進來一陣風，蠟燭“嗤”一下就滅了。
緊接著，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真切，只依稀感覺聲音是從屋子正中間發(fā)出來的。
像是門板晃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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