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之法，得水為上，空有山而無水，無水則氣散，陰陽失衡生機斷絕，這不過就是個絕水死地，至于邪氣為何近日頻頻作祟，必是與那口棺材有關。”百里夜曦斜眼不屑道。

    “先前馮先生也這么認為，怪事都是在挖出那口棺材之后才發生的，便想將其鎮壓，誰知道鎮壓不成，那棺木上卻發出一道黑氣直接將馮先生打傷了。馮先生法力高深都受那般重傷，百里先生，虞姑娘，等會兒挖棺之時，你們可千萬要小心行事。”文赟想起現在還臉色蒼白著的馮坤，擔憂地提醒了他們幾句。

    “什么馮先生？”百里夜曦昨夜去縣衙后院之時馮坤早已歇息了，早間馮坤出來的時候百里夜曦又在屋里呼呼大睡，所以沒與馮坤打過照面，這時候聽文赟提起馮先生，才有此一問。

    “哦，就是先前文大人請來的高人，是個三品玄師，先前想用鎮邪符封印那口棺材，被邪氣反傷，最近還在縣府后院養病呢。”虞夏聞言解釋了句。

    百里夜曦聽完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三品玄師，實力不濟還要強出頭，不受傷才怪了。有些人啊，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明知事不可為卻強為，最后別害人害己，悔之晚矣！”說著又有意無意瞥了眼虞夏。

    虞夏對他見縫插針的嘲諷已經習慣了，也不跟他一般計較，他那些指桑罵槐的話過耳便罷了，絕不會入腦。

    不過聽百里夜曦的口氣，三品玄師都不放在眼里，莫非他的品級更高？四品玄師？他才十六七歲吧，小小年紀就達到這個境界，這得傳說中的天才了，若真是那樣，果真有自傲的資本……

    文赟見百里夜曦又出言不遜，狀趕緊打圓場，“百里先生，虞姑娘，咱們現在就上山挖棺？”

    百里夜曦叼著草，眼睛半闔，有些困倦的模樣，“你們先挖著，昨夜挖了一次可把我累壞了，晚上也沒休息好，你那地方太破，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我先回馬車睡會兒，你們挖好了再遣人來叫我。”

    文赟見他眼底青黑，確實是沒有休息好的模樣，為了此事百里夜曦昨夜很晚才睡，如今他說沒休息好，身為主人便自覺照顧不周，當下立刻歉意地點了點頭，又特意遣了一個差役在馬車前守候，這才帶了其余眾人與虞夏一起上山。

    行至半路，文赟忽然察覺到剛剛百里夜曦話里被他漏掉的細節，“虞姑娘，昨夜你與百里先生挖棺了？”

    虞夏神色一僵，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挖了，卻沒查探出什么來。”

    虞夏有些心虛，昨夜一開始說要夜探荒地的時候便說好了不挖棺的，因為馮坤受傷之時，眾人對那口棺材都很忌憚，又是深更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刻，誰也不愿去觸那霉頭，馮坤有法力在身尚且重傷，何況他們肉體凡胎。

    是以昨夜眾人出發連探鏟都沒帶，又因中途邪氣股蕩讓眾人昏厥，那些差役更加不愿上山了。最后虞夏執意孤身上山，文赟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看過便罷，挖棺之事等白日里再說，誰知道她竟然能在沒有探鏟的情況下愣是當夜挖棺了！

    虞夏見文赟臉色有些不贊同之意，撓了撓頭呵呵一笑，“這不是……沒出什么事嘛，我們是玄師，自然不會做無把握之事。只是沒跟文大人知會一聲，是我的不是。”

    文赟見她這樣哪還好意思繼續責怪于她，本就是他親自請她查探此事，她將百姓安危掛在心中，不愿拖延時間，這是好意，又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他已是而立之年，又是一縣長官，跟個小姑娘較真做什么？

    一行人上了山，文赟一看，果見埋棺之處都是新土，是昨夜有人翻過的痕跡。今日來的差役與昨夜不是一批人，不知昨夜兇險，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只見邊上還放著幾柄用壞的耒耜，一看便是匆匆制出，極為簡易，一時有些稱奇。

    “虞姑娘，這些是您跟百里先生做出來的？”一個差役問虞夏。

    虞夏點了點頭，“昨夜手中無探鏟，只得暫時做了些耒耜將就用著，今日有你們在，可是省了我們不少的功夫。”

    那差役名喚陸良，是個二歲出頭的開朗青年，聞言便笑了，露出滿口白牙，極為爽朗，“原以為你們這些高人都高高在上的，不屑農事，沒想到還能親手制作耒耜，倒叫我們意外了。”

    虞夏也笑，“我們再是高人也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豈能不親農事？再說我也不過一個普通鄉間農女，要連這個都不會那可真是忘本了。”

    風水之術，源于太清，用于萬民。若不事民生，那空有一身本事有何意義？

    這是虞夏最真切的想法，哪怕他日她有幸證道，也不會忘記自己出身何處。

    她與云念初與百里夜曦都不一樣，她是純正的農女，生于靠土地吃飯的農家，她不曾享受過錦衣玉食，她所了解的是天下最多的那部分人的生活狀態，她所想濟的是萬民之世，救的是勞苦之民。

    或許，最初她在東虞族學與宋先生說起那番“圣賢之論”時，她便有了這樣的“道”。

    虞夏一時之間沉入到了一個玄妙的狀態中，周身的動靜似是與她隔絕了開來，在這一片死寂的山中，竟然有千絲萬縷的元氣從四面八方涌來，導氣術自行運轉，澎湃的元氣在她體內快速游走，引動周身元氣也越轉越快。

    白日里銷聲匿跡的鴟鵂受元氣涌動的驚擾，竟然怪聲叫了起來，叫聲不再哀啼戾嚎，而是怪異而又尖利的笑聲，一聲比一聲急促，時而高亢時而低啞，此起彼伏，經久不絕，似是精神失常之人壓抑而又譏諷的竊笑，竟與那些中邪的民夫的笑聲有七分相似。

    正在掘土的差役聽到這些聲音只覺得有道冷意從脊背處躥上來，凍得他們渾身一個激靈，再看虞夏，毫無所覺般閉目沉思，仿佛泰山壓頂都能從容依舊，周身散發出一種淡然安寧的氣息安撫著他們，差役們覺得忽然之間心平和了下來，竟也不覺得那么害怕了。

    虞夏再度睜開眼時，棺木已經挖了出來，百里夜曦也不知何時過來了。見她回神，百里夜曦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這農女資質低下，怎會說入定就入定，說悟道就悟道？

    百里夜曦出身名門，眼高于頂，總是看不上虞夏，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虞夏這個資質，雖說不算頂尖，但放在三教九流無大師承的人中間，已經是極為優秀的存在了。且虞夏生來一顆剔透玲瓏心，心性堅定，容易悟道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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