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時候,凌朗在家里甚至沒能呆足一個星期。
母親和姐姐一起,都去了羊城打工,姐姐當了酒店的服務員,母親年紀不小了,只能在廚房打打號,幫忙打打下手。
好在兩個妹妹很堅強,已經完全承擔起了家里的所有大小的農活家務——洗衣做飯,喂雞養鴨,放牛喂豬,種菜摘李,生病了的時候,也不哭不鬧,彼此照顧。小小年紀,脆弱的肩膀,就得扛起了這個年齡段,完全不應該承擔的責任。只是水稻谷物,是種不來了,父親不在之后,那個曾經水牛一樣勇猛有力的爺爺,背慢慢開始駝了,已經幫不了太多。奶奶也日漸蒼老,笑容不見。小弟凌杰也不跟在同齡的小伙伴們后面,上山下河掏鳥窩,捉田鼠,也不吵著要錢買零食機器人。自己寫完作業,還會幫著兩位姐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外人看了,都說他懂事,就是整天的不說話。
作為大哥,凌朗很想能留在家里,為這個家多做點,分擔多一些。但是徐夫子在電話里通知他,讓他看完家人之后就馬上去潘州找陳老。還隱隱說有些人已經開始在注意到他了,小心謹慎點,離開漩渦中心,越早越安全。
無奈之下,凌朗只好收拾好行囊,再次啟程。會考的成績,讓潘州師范有足夠的理由接納他,再通過副校長高明義的打點。凌朗被安排到了潘州師范學院勤工儉學——巡夜守門。
工作很簡單,凌朗還有個“同事”——原本學校的門衛大爺——老楊頭。
兩個人分兩班制,沒事就是到處走走,預防些小蟊賊們翻墻而入,禍害校園。雖然校園從來就不是這些人的光顧的對象,但是安全為上,誰也不好說,而且放暑假,學生們都走了,但是還是有小部分的老師住校的。所以他們主要的巡查的區域,就是教師樓和實驗大樓附近這三兩塊聽起來還值點錢的地方。
因為年輕,所以凌朗主動承擔起了大部分的夜巡任務,為此,老楊頭直夸凌朗是個好小伙。
這天,吃過晚飯,凌朗來到學校操場旁邊的草地上不揪一根青草,叼在嘴里,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不由得想起那天傍晚,在另外一個學校的操場邊,另外的一塊草地上發生的人和事。
“班主任說你這個期末結束之后,就要離開學校,真的嗎?”彭雪晴約自己出來,原來是為了問這件事情。
“是的。”隨手揪了根青春草,放到嘴里咀嚼,那帶著點青澀的草汁蔓延口腔,這讓他感覺舒緩了些。
“為什么?你不是說過你要考武大的么?我記得你說過的。”彭雪晴低著頭,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會有這么大的勇氣,把眼前的這個男孩叫了出來。
“為了家吧,可能。”他知道彭雪晴也以武大作為她的第一志愿的,就為了那1000株櫻花樹下,白色裙子上,落上一場櫻花雨?
“關于你父親的事,我知道了,我很難過,對不起。”彭雪晴不知道為什么的,自己眼眶突然就紅了。
“沒事,已經過去了。彭雪晴,如果你將來考上武大,我去看你。怎么樣?”他終于發現自己做不到全程漠然。難于疏淡,難在得失,難是求而不得,最難是不可求而不得。
“記得要寫信給我。”穿碎花裙的姑娘,踏著鈴聲而去,奔走的背影,分明掩面而泣。
也不知道從那里傳來一陣吉他聲,有人在輕唱“那些逝去的老去的時光里,我們的故事在夕陽里散去;那些錯過的離去的人群里,我們的故事在等待中散去……無力的誓言呀,讓她隨風飄走,離去的人群呀,變得越來越遠……”
凌朗竟然還想起了另外一個女生,想羅瓊蘭,他心有遺憾,想彭雪晴,他心作痛。
夏時夢長,秋是晝短,不知幾個春去冬逝,誰又還會記得誰,一如善忘,一如年少模樣。
“哼,男人大丈夫,竟作此女兒態。不堪造就……”魂體里突然響起清冷的聲音,著實嚇了凌朗一跳,他猛地一坐起來,抬首望去,月已上樹梢頭。抹抹眼角,感覺到一片濕潤,剛才難道,竟然流淚了?
“關圣帝君,是您在跟我說話么?”收拾了下心情,圣君靈念這還是第一次直接跟自己對話,但剛才精神恍惚,所以凌朗有點把不準。
“哼,起來吧,向東偏西方向的那座房子走過去。”可能為自己選了這么個宿主,感到臉上無光,圣君靈念對凌朗并無多一絲的熱情,語調依然的孤傲冷淡。
東西方向?那不是圖書館么?但凌朗也不敢多問,又知道靈念不會害他。就當巡邏吧。
校園不算大,圖書館不算太遠。但圖書館的大門禁閉,沒有鑰匙根本進不去。
“關圣帝君,這……”
“不是那里,右側樹林。”
一眼望去,黑乎乎的一片,隱約間,只有樹影婆娑。
“過去。”無奈只好把手電筒調到最亮,小心地走進樹叢里。
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一排排的柏樹,忍不住心里嘀咕,這放在校園里,可是少見得很。
圖書館側邊的這塊地,并不算大,二十來棵的柏樹已經快擠滿了,踩著不知多久沒人清理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蠶咬桑葉的聲響,聽了讓人不由得心里發毛。
再深入一點的時候。“到了。”清冷聲起,已經比常人大膽多了的凌朗,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感覺到自己像披上了一件冰霜外衣。
舉高電筒一照,好像竟然看到了一棵桃樹,不,是三棵,三棵老桃樹。
老桃樹比一般的新桃的莖干粗壯,樹形奇特,枝杈密集。只見大枝橫伸,小枝斜出彎曲,虬枝交錯,古態盎然。
三棵桃樹栽成一個三角狀,兩棵于前,一棵踞后。再一細看,三棵桃樹下面,竟然有一座衣冠冢,冢前有石碑,石碑上有銘文。但因為年代久遠,石碑已顯很是殘破,上面除了碑陽正書“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關圣大帝”,還能勉強辨認,其余碑陰刻文已經完全認不出來。
流光輕閃,一個丹鳳眼,臥蠶眉,飄三縷美髯,綠袍金鎧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現。卻不是圣君魂體,還能有誰?凌朗卻分明感覺到自己的魂體還在,靈念已經到了可以獨自顯圣的程度了嗎?
“你無須驚訝,我于靈氣之地,沉睡兩千年,又得你血元為引,魂體滋養,自然能到今日之境,但沒什么好高興的,不足之前半數。”這就怪不得關公的面如重棗,沒法完全顯現了,緣來如此。
從四年級,凌朗就開始接觸四大名著,尤其最愛《三國》《西游》,凌朗心目中對這個“當時義勇傾三國,萬古祠堂遍九州”關圣大帝,肯定是算得上了解的,眼前此“人”可謂聚忠、義、信、智、仁、勇于一身,甚至被作為忠、義、勇代表和象征,老家對關圣帝君也是很崇拜,雖然沒有專門開了廟宇,但是日常焚香祈福,也是必然恭請的神位。算得是凌朗心目中最喜愛的歷史人物之一了。
但傳說傳說,當真正去直接面對的時候,那怕知道只是他殘存的魂念,凌朗都覺得自己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只覺得那高大的“身軀”下蘊含著無邊的威儀。
“我知你目前困境,若非今日因受感于此處的百年香火尚存,思及兄長和義弟,也斷不會貿然出來。不過你也無須太過驚恐,我自作了些手段,可保你無虞。”曾經統領三軍,駐守一州,抗衡兩國的武圣君侯,又豈是短智之人?
凌朗雖然想開口說幾句什么,但也只是吁了口氣,說不出話來。
關公圣魂也不管他,自顧地閉上雙目,也不說話,像是在回想往事,追憶昔人。
也不知道多久,凌朗覺得自己腿都有點站麻了。
“往后,你可以來此林里修煉功法,此地有能人,以五行之術,布下陣勢,可保氣運之用,對掩蓋你身上靈氣,也有妙用。”
“前些日,助你的兩人,功法雖然可用,卻也有頗多殘缺之處,我可稍作指正,助你一臂之力。”說完,看到凌朗臉有猶豫之色。
“大丈夫于世,非進則退,且你竟然已經入局,又豈是說退就退?一味的逃避退讓,只會在大難來臨之際,受那滅頂之災,而無掙扎之力。想我關某人當年威震華夏,虎視神州,從無一絲畏縮不前之心。如今我托身于你,你斷不能損我之名。”言語間,帶了一絲怒氣,振聾發聵。
雖說關公圣魂說得好像有點玄乎,但是這些日子輾轉反側,思來想去。徐夫子和陳老的安排,自然出于一片好心,凌朗自然也不敢有一點異議,但是他也覺得,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尤其是在聽到徐夫子說已經有人調查他了,不得不被迫離開玉都縣,連暑假都不敢和家人度過。真可謂惶惶不得終日。
但凌朗知道,即使這樣,依然很難避免被人順藤摸瓜,找到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那時候,又拿什么來保護自己,保護他們呢?總不能一輩子就靠二老的庇護吧。有些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而且這個萬一,出現的幾率遠比一萬還多。
唯有自己足夠強大了,才是最根本的防衛武器,竟然關帝爺都說了,退無可退。如果要付出太多的代價,那些對他有窺視的人,才會不敢輕易的,肆無忌憚的下手吧。
正準備和關公圣魂深入一點交流的時候,突然聽到林外有人聲響。
“唉……”白光一閃,圣魂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回歸體內。
臨走的那一聲唉,帶著一絲無奈,不甘。畢竟像關公那么高傲的人,今日竟然要聞聲而遁,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凌朗,何至于此?
凌朗也并沒有馬上沖出去,畢竟半夜三更的,突然從林子鉆出去,嚇到別人也不好,就算碰到認識的,被問起,更不好說了,徒增煩惱。等聲響過后,他才慢慢走了出去。
左右看了一眼,路上并無行人,看來已經走遠,那就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凌朗繼續巡夜。但是心里卻已經決定,從明天開始,深夜時分,就來到這個關公冢,跟關公靈念鍛煉魂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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