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秦總來的。”不等秦晉桓出聲，尹筱恬已替他作答，隨即向他表示感謝，“秦總，真的非常感謝您能屈尊到這里。”

    “有事兒就說吧。”秦晉桓的語氣淡淡的，卻并不冷漠，說話時目光一直落在穆語身上。

    這幾天她一直沒回家，不是在醫院打聽尹筱恬的病情，就是在凌小冬家照顧小長念。同他僅僅在火葬場打過一個照面。

    他知道凌小冬的死讓她心里非常難受，也知道因為此事她在心里對他有所怨恨，而他無從解釋，怕自己出現在她面前會更加激惱她，所以他沒主動找她，想借時間的力量慢慢沖淡她內心的憤懣，想她了就找個隱秘的地方遠遠地看看她的背影，或者翻一翻存在手機中的給她拍攝的視頻影像。

    穆語已轉過身，拿背對著秦晉桓，正好還在睡夢中的小長念突然哭了一聲，她趕忙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入懷中輕輕晃動，一邊拍著他的后背，一邊低聲哼著育嬰師教給她的催眠曲。

    從來沒照顧過兒子的尹筱恬，被兒子的哭聲揪緊了心，忐忑地看著穆語寬撫兒子，見兒子又重新進入夢鄉，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為什么睡得好好地會哭呢？”她一臉擔心地問穆語。

    “育嬰師和雯雯都說小孩子睡覺哭鬧一般有幾種情況，一是餓了，二是大小便了，三是身體不舒服，四是受了驚嚇。我進病房前才給小念兒喂的奶，他應該不是餓了，”穆語邊說邊扒開小念兒的紙尿褲看了眼，確定了他沒大小便，才繼續出聲，“也沒大小便，現在又繼續睡得這么香，所以也可以排除他身體不舒服的可能性。”

    “那就是說他受了驚嚇？”

    “可能是你剛剛說的那些后果非常嚴重的話嚇著他了吧。”見尹筱恬搖頭，穆語馬上接著解釋，“你以為小念兒這么小就什么都不知道嗎？你難道沒聽說過母子連心這個詞嗎？所以為了小念兒，你也要努力把自己的身體調養好啊，要不然回頭小念兒又要哭了！”

    穆語沒告訴尹筱恬，為了了解怎么帶孩子事宜，她不止花高價請教了數個育嬰師，還找了現成的寶媽蔣雯雯咨詢傳授經驗。在她們手把手的指導下，她很快學會了帶孩子的基本技能，所以此時面對哭鬧的小長念，她自有一套方法哄。

    尹筱恬被她說得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出聲：“我希望念兒的記憶中永遠不要有我和亦涵。”

    邊說她邊下床。

    見她手腳僵硬，動作非常不利索，穆語立刻騰出一只手上前扶她，一邊問她下床做什么。

    尹筱恬沒理她的話，腳落地后連鞋都沒穿，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了秦晉桓面前。

    “秦總對不起，我知道連環殺人案的事兒給擎天造成了極大的困擾，都怪我和亦涵一時被仇恨蒙蔽了心智，還請秦總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啊。”

    “筱恬姐！你這是干什么啊？！”

    穆語先是沒反應過來，等聽清尹筱恬話語中的意思后，又趕忙騰出一只手去扶她，“干嘛跪啊？有話可以站著好好說啊！”

    “你讓我說完！”

    因為穆語手中抱著小念兒，尹筱恬怕甩開穆語時會傷及孩子，所以也沒敢有大幅度的動作，只是抓著她的手示意她抱好孩子。

    穆語很急：“站起來說不好嗎？地上涼，你身體又這么弱，也不能跪啊！”

    她邊說邊給秦晉桓使眼色，她知道此時只有秦晉桓的話才有效。

    秦晉桓避開她的視線，認真地回答尹筱恬的話：“確實是因為我的急功近利害死了他母親，他有理由恨我以及報復我。現在他死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了。”

    “您的意思是您不怪亦涵？！”對于秦晉桓的話尹筱恬顯然非常意外。

    “冤有頭，債有主，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他死了，恩怨自然也要隨風而散。”

    秦晉桓并不是因為穆語的使眼色才這么說的，他說的這些話都是真心話，從得知無名婆婆就是凌小冬的母親后，他就沒再記恨凌小冬對擎天的所作所為。

    這并不是因為他的心胸有多寬廣，只是因為他從凌小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初他因為母親的死恨極了秦文滔與董悅蕓，這種恨意持續到現在都沒有消退多少。

    若不是顧及爺爺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他早弄死了秦文滔與董悅蕓。所以對于凌小冬為了母親之死面他這個“殺母仇人”實施報復行為，他覺得是應該的，換作是他，他同樣會這么做。

    何況他對于無名婆婆的死一直非常愧疚，時隔幾年，他都經常夢到那一片火海，夢見一個火人從火海中跑出來罵他。

    如今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愧疚，對于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那，您怪我嗎？”尹筱恬從他認真回答的臉上找到了前面問題的答案，隨即又問出了新的問題。

    “這是我和凌小冬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但是我之前因為亦涵的死挑撥了你和穆語的關系！”

    “你準備以后也挑撥？”秦晉桓反問。

    “當然不會！那天實在是因為我一時接受不來亦涵的死，所以才把怨氣撒到你們身上。至于以后”尹筱恬笑得有些凄慘，“我都沒幾天活頭了，不會再做任何昧良心的事兒，就算是給念兒積點福祉吧。”

    “筱恬姐，你看，他都不怪你了，你快起來吧。”穆語又想拉尹筱恬起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尹筱恬執意不肯站起來，反而給秦晉桓磕起了頭。

    “筱恬姐！你這是干什么啊！”

    穆語著實不能理解她的行為，又拉不住她，又怕驚醒手中的孩子，也不敢大聲勸止，只得再次向秦晉桓投去求助目光。

    秦晉桓并沒上前，只是淡聲對尹筱恬道：“有要求就提，沒必要磕頭，我不是如來佛祖。”

    尹筱恬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停下來，含淚出聲：“求秦總收養念兒。”

    “你給我磕頭下跪就是為了求我這個？”秦晉桓有些意外。

    穆語是不理解，帶著幾分氣惱說道：“你不是已經求過我了嗎？干嘛還要磕頭下跪求阿桓啊？這事兒我能做主，我會把小念養大成人，你快起來吧，別跪了。”

    “我不單單是求你們收養念兒，我是希望你們成為念兒的親生父母！讓他跟您姓秦，永遠不要讓他知道他的身世，以及我們的過往，我不想將來我們的過往成為他的精神負擔。我已經立好了遺囑，我和亦涵名下所有的產業都交由你們打理，你們可以自由支配這些產業。”

    蕭煜然之前作好了準備替辛亦涵抵罪，所以出事前立了遺囑：其名下所有的產業都贈與辛亦涵。

    而從來就沒想過讓尹筱恬真的替自己去死的辛亦涵，也早就秘密地立了一份遺囑，讓尹筱恬繼承他名下所有的產業。

    這樣一來，蕭煜然和辛亦涵名下的產業均到了尹筱恬名下，如今自覺命不久矣的尹筱恬為了孩子，又將這些產業轉贈到穆語與秦晉桓名下。

    面對這么巨大一筆財富，然而秦晉桓卻完全不眼紅，一口拒絕了她的乞求。

    “幫你撫養小念可以，幫你保管這些產業也可以，但不能你們的孩子姓秦。”

    只有他和穆語的孩子才有資格姓秦。

    只道他是擔心將來長子繼續家業，尹筱恬立刻解釋：“秦總，我沒有覬覦秦家產業的意思，我只是想讓念兒在一個非常幸福的環境中成長。我”

    “我知道你不是覬覦秦家的產業，蕭煜然和凌小冬名下這些產業加在一起可以勝過擎天集團的總資產。但我也不在乎這筆財富，只有我和小語的孩子，我才會讓他姓秦。”

    “筱恬姐，你讓小念兒改姓秦，有考慮過亦涵哥的感受嗎？”穆語也不贊成尹筱恬的做法，認真地勸她，“如果亦涵哥泉下有知，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應允小念兒改姓秦。有一件事兒我忘了告訴你，前天有個律師來找過容隊，給了容隊一封信，這封信是亦涵哥出事前給律師的，交待律師萬一他出了事，就把這封信轉交給容隊。亦涵哥在信里懇求容隊幫忙把他和他母親的骨灰一起送回清遠凌家莊，和他妹妹及父親安葬在一起，讓他一家人團聚。可見亦涵哥的家鄉觀念有多強。他在信里沒有提及小念兒，但我想他一定是希望小念兒認祖歸宗的。”

    “認祖歸宗”尹筱恬重復著這幾個字，神情變得恍惚起來，好半晌才繼續出聲，“那就不姓秦，姓凌吧，不管他姓什么，希望你們都能像管教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管教他啊。”

    “那是必須的！”此時秦晉桓已從穆語手中接走了襁褓，穆語一邊承諾一邊攙扶尹筱恬起來。

    穆語此時根本想不到，因為姓的問題，若干年后凌長念會恨上她和秦晉桓，當然，這是后話。

    尹筱恬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時，又直直地看著秦晉桓，直到秦晉桓也給了她同穆語一樣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放心地重親躺回病床。

    一個星期后，尹筱恬死于博愛醫院。

    應她死前要求，穆語和秦晉桓帶著凌長念將她與凌小冬及凌小冬母親三人的骨灰一起送回清遠凌家莊。

    將他們的骨灰送進凌家莊存放骨灰的千秋堂時，穆語哭倒在了千秋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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